第414章 无功而返,小人得志
“将那个向什么玩意,给我抓出来!”
掐着点,刚刚走出衙门口地向丹青脚掌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原本缓慢的步伐也在刹那间加快,小跑着冲了过来,连连摆手:
“将军息怒,下官来了。”
徐增寿皱紧眉头,抬手制止军卒,
转而死死盯着向丹青,沉声喝问:
“东西呢?人呢?”
向丹青暗中暗暗叫苦,低头看了看自己故意作旧,沾染一些灰尘的衣袍,无奈一笑,
早知道此人如此顽固,自己何必受这般罪。
他脸上带着苦涩,似是有难言之隐,
“将军.并非下官不去调人调车,实在是他们都有了去处。”
见徐增寿又将手抬了起来,向丹青连忙摆手:
“不过将军您放心,我已经命吏员前去讨要,
想来不过两刻钟就能回到此地,到时候便可以开始运粮了。”
说到这,向丹青满脸悲戚:
“将军,曲靖府既然发生叛乱,
我宜良县首当其冲,本官作为县丞,如何能不尽心尽力,
还请将军多等一些时间。
下官打小就生活在此,不会做那等虚与委蛇之事,
而且将军有所不知,
下官的伯父是重开科举后,云南首任提学向伯兮。
他老人家打我们这些晚辈小时候,就告诫我等,
要为百姓谋福祉,不要存私欲.”
此话一出,徐增寿眉头微皱,前任提学?
一省提学为正四品,主要职责便是提督学校之政、管束师生教读、维修校舍、教化万民,以及为乡试选拔出色的读书人。
官职很高,权力不大,
但.凡是能做到提学之职的,
大多都是声名远播且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就如朝廷中的刘三吾,就曾是广西提学。
而且,提学之职在布政使司内不算重要,
但因为其徒子徒孙以及茫茫多的学生,所以显得地位超然。
就算是官大一级的参议、参政,都要客客气气。
徐增寿看着眼前地向丹青,眼中闪过疑惑,
莫非是自己猜错了?真是有难处?不是在故意推诿?
仔细想了想,徐增寿觉得不能莽撞行事,等一等便等一等,
心中已经做了决定,徐增寿右手微微用力,
原本出鞘的长刀猛地插回,脸色一如既往的冷峻严肃,
他有些警告地盯着向丹青:
“本将就等你两刻钟,若是两刻钟之后车马以及大夫还没来,你就等着下大狱吧。”
向丹青心中叫苦不迭,连忙说道:
“是是.还请将军放心,家中已经给了信,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即便如今已经初春,
但天色尽数黑下来后,还是有着几分清冷,
衙门以及衙门附近的广场都点燃了火把,照亮了周围黑暗,
一名名军卒也翻下战马,在一旁歇息。
徐增寿站在那些粮草前方,
背负双手快步走动,眼神中带着思索以及阴霾,
一刻钟过去了.
寂静无比的街道尽头还是没有丝毫动静,一如既往的漆黑,
只有偶尔能看到沿街行走的更夫。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徐增寿的视线频频瞥向站在那里惴惴不安地向丹青,身上杀气愈发严肃。
很快,又一刻钟过去了,
街道尽头没有丝毫动静,
甚至一如既往的微风都没有丝毫变化。
徐增寿呼吸猛地急促,目光锐利,蹬蹬蹬地走到向丹青身旁,
伸出右手,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脖领,将其揪了过来!
“人呢?车呢?”
向丹青只觉得一股巨力,
几乎要将自己举了起来,只能踮着脚站在地上。
他如丧考妣,欲哭无泪:
“我我.将军下官真的已经通报了,家中也给了答复,
可不知.不知为何现在还没来。”
向丹青已经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搪塞应对!
徐增寿呼吸猛地急促,先前在军中听过,
一些吏员官员办事总是左右推诿,
明明他在京城时并没有遇到此等情况,
但今日,亲身遭遇之下,还是救灾此等大事,由不得他不信了。
深吸了一口气,徐增寿提着向丹青,
将他丢向身后的军卒,发出一声怒喝:
“压起来!”
他又看向那些等在广场中的诸多吏员,
看向一个年纪稍大的吏员,喝道:
“将你们宜良县的师爷喊来。”
就在这时,一些嘈杂声音从街道尽头出现,
还伴随有一些昏黄的火把光芒,其中有些许人影闪动。
嗯?徐增寿抬头看去,眉头微皱,
后面面如死灰地向丹青也看了过去,面带渴望!
终于,一道道人影出现在街道尽头,
向丹青眼睛一点点瞪大,像是获救了一般,脸上涌出笑容,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伯父!!伯父救命!!”
在前方,只见一行人簇拥着一名青袍老者,慢慢走了过来,
在他们身旁是神情警惕的家丁护卫,手中拿着火把。
一行人行进间不做丝语,只有哒哒哒的脚步声。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衙门近前。
为首的那名绿袍老者身形干瘦,眼窝深陷,颧骨很高,薄嘴唇,
掺杂着白丝的胡子自然垂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具有威势,
静静站在那里,不怒自威。
他看向一旁被军卒架住的向丹青,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喝道:
“不争气的东西。”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严厉。
向丹青听到呵斥,几乎要哭出来了,五官扭打在一起:
“伯父,救我啊.救我”
“闭嘴!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作态,我向家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至此,徐增寿面露恍然,
明白了来人是谁,前任云南提学向伯兮。
不等他开口,向伯兮已经望了过来,薄而白的嘴唇露出一抹微笑:
“敢问这位将军,家中不肖子侄犯了何错?”
徐增寿眉头微皱,沉声开口:
“本官徐增寿,乃应天卫指挥佥事,
今日奉曹国公之命前来接收宜良县赈灾的粮草、车马,以及大夫伙夫。
此人多次推诿,不肯配合赈灾,本将这才将其缉拿。”
向伯兮眼睛微眯,隐晦地在徐增寿身上轻轻打量,
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紫袍陈员外,
见他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定数。
他曾是云南提学,每隔两年都要入京向陛下以及吏部述职,
在京中有许多好友,对京中之事,也了解几分。
若是他没猜错,此人应该就是新任魏国公徐辉祖的弟弟。
不过,他并不打算点破此事,
如今这一场面,牵扯的人越少,越好处置。
向伯兮看了看四周,见周围人都将眸子投了过来,
便凝重了几分,轻轻点头:
“既然家中不肖子孙阻拦赈灾,本就该杀,
等赈灾结束,老夫亲自请按察使司的诸位大人前来审问,以正朝纲。”
此话一出,徐增寿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来人不是找麻烦的。
倒是向丹青如遭雷击,整个萎靡起来,眼中带着不可思议:
“伯父,伯父我.我都是听县令大人的命令行事啊。”
“住嘴!县令大人已经急火攻心昏迷,如何能下命令?
莫非是你觉得老夫已经老糊涂了,肆意诓骗!”
向伯兮猛地发出一声暴喝,虽然苍老,但中气十足。向丹青嘴唇嗫嚅了两下,不敢再说话,
一旁一名身穿灰衣的老者同样叮嘱:
“丹青啊,你就莫要说话了,不要惹得我们生气。”
“是啊是啊,我们这些老家伙,迟早要被你们这些后辈气死!”
一时间众说纷纭,场面变得嘈杂起来,颇有几分大义灭亲的意味。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
向伯兮压了压手,场面安静下来,
他面容严肃,看向徐增寿,脸色有几分凝重:
“如今县令大人已经病倒,家中孽子又犯下罪过,
如今县中无人主持大局,
若是将军信得过老夫,就将三司的赈灾文书交给老夫,
老夫遣人去调拨车马以及各种所需人手。
老夫虽然年事已高,已经致仕回家,
但在这乡里还是有几分威望,他们各家也会卖老夫一个面子。”
6=9+
说到这,向伯兮脸上露出几分急切:
“为今之计,先赈灾以及安置灾民,其他的都不重要。”
“是啊是啊。”
一旁的诸多老者以及一众员外,纷纷出言附和。
可徐增寿的脸色却猛然变得难看,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心中怒火中烧!
他不是傻子,也明白了眼前这些人的把戏。
如今乃事急从权,三司的文书,他哪里有?
“将军.将军?”
见他迟迟不说话,向伯兮出言唤了两声,
见他还不说话,索性看向一旁面如死灰的向丹青,
见他还是这副模样,向伯兮的嘴角微微跳动,
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心中暗骂蠢货!
不过,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开口问道:
“丹青,三司赈灾的文书在何处?拿给老夫!
若是赈灾得利,老夫还能去按察使司衙门,帮你求求情。”
原本向丹青已经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但现在,听到此言,他猛地睁开眼睛,
原本枯寂的眼中竟然生出了一丝丝光亮,而后迅速放大,顷刻间就填满了整个眼睛!
他明白了!
他站直身体,五官分开,眉头紧锁的“川”字也慢慢舒缓,
脸上的悲戚在顷刻间变成了委屈,嘴唇微蹙,眼含泪珠,声音凄厉:
“伯府,他们没有文书啊,
侄儿冤枉啊,侄儿没有玩忽职守”
说到这,向丹青扑腾一声跪倒在地,
像是多年冤屈得到了洗刷,暗暗垂泪。
此等一幕,让在场之人都面露哗然,
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徐增寿,眼中带着古怪,还有一些警惕。
没有文书?
“没有文书怎么能调粮!”
人群中不知是谁嚷了一句,
气氛猛然间变得古怪!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嚷嚷,里里外外说的都是一件事。
不能调粮,不能带人走,向丹青是冤枉的。
徐增寿看着眼前的一张张人脸,气血上涌,心中愤怒,手掌紧握刀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他还没有想到,人居然能卑鄙到如此地步!
气氛热烈了好一会儿,
徐增寿只觉得自己被七嘴八舌的嘈杂声音笼罩,
一股前所未有的慌张与难堪涌上心头。
终究,他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
纵然战阵之上有所建树,
但面对此等人心算计,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他面露难堪,一直未说话的向伯兮嘴角微微勾起,迅速抹平,
而后压了压手,示意在场之人安静。
场面一点点安静下来。
向伯兮看向徐增寿,但语气温和,声音和煦:
“徐将军,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宜良县是小县,县中的粮食人马就这么多,皆在册中记录,
若有三司的文书,调也就调了,
我宜良县二话不说全力配合。
但.若是没有”
向伯兮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凑近了一些:
“您也知道现在朝廷办事繁琐,
若是没有文书轻易就将粮草调拨,
事后我们找三司要,也难免被左右推诿,十分难要。
当然,朝廷自然不会拖欠我们这点东西,迟早会给,
但拖上那么个把月还是轻而易举,
若是大县也无妨,但我们宜良县是小县,
若少了一月之用,周转不开啊.”
徐增寿已经怒火中烧,呼吸急促,偏偏此人还说得有理有据,
他真是感觉万分憋屈!
深吸了一口气,他沉声开口:
“此事乃京军统帅曹国公下令赈灾,
临时调拨沿途各县粮草以及人手,事急从权,还请向大人通融一二。”
向伯兮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一众杀气腾腾的军卒,
没有丝毫畏惧,只是面露难色,
最后,他神情来回变换,狠狠一咬牙,低声道:
“这样吧,宜良县府衙的粮草不动,
老夫从家中库房中拿出一些粮草,再召集一些板车,
带上大夫以及伙夫,与徐将军返回如何?
东西不多,但也是我等一众乡邻的心意,还是赈灾要紧啊。”
徐增寿觉得自己无法对付此等老家伙!
他站直身体,双手叉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向大人,有多少?”
听闻此言,气氛彻底安静下来,
在场人脸色平静,但眼底却闪过似笑非笑,嘴角也时而勾起,很快放下。
“徐将军,粮食百石,车马应当有个二三十,
大夫与伙夫.
老夫现在不是朝廷命官,需要挨家挨户地去问,
他们给面子,自然可以,若是不给面子,老夫也无可奈何,
所以.人数暂且还不能答复。”
徐增寿猛地瞪大,眼里冒火,拳头被他攥的咔咔作响,
任谁都能看出他身上的愤怒,但谁都当作看不见。
“好!”
徐增寿的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用力一挥手:
“留下百人运送,其余人跟我返回。”
这里,徐增寿一刻都不想待,急匆匆带人离去,回去禀告此事。
一行人急匆匆离开,留下阵阵灰尘。
很快,以向伯兮为首的一行人进入府衙大堂,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
所有人脸上都弥漫着一股轻松愉悦,
就连刚刚哭丧着脸的向丹青都感觉身子轻飘飘的,连忙给伯父端茶倒水。
“伯父,还得您出马啊,轻描淡写地就将他打发了。”
向伯兮脸色平静,瞥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冷哼:
“此等事情你来掺和作甚,
让那罗渊去操持就好,出了事朝廷也是找他的麻烦。”
“这次是侄儿做错了,当时见他口吐鲜血,侄儿一时间大乱阵脚。”
向伯兮摆了摆手,脸上有些不耐烦:
“行了,此事就不用说了,
京军的人已经搪塞过去了,想想后续的处置。
既然京军没有赈灾的文书,那罗渊就是擅自开仓放粮,
等此事过去后,将此事捅到布政使司,摘了他的乌纱帽。
既然他不仁,也不要怪咱们不义!”
一旁的陈员外大喜过望,连忙说道:
“到时换上来一个新县令,根基不稳,
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还不是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田亩,又要多一大截了。”
话音落下,向伯兮脸色平静,但嘴角已经露出了淡淡笑意。
至于其他人,则是哄堂大笑,毫无顾忌!
这等一幕被躲在暗处的师爷看了个真切,
他额头冷汗直流,眼中闪过慌张,
匆匆忙忙跑开,心中一直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