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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请朝廷,辨忠奸
    第416章 请朝廷,辨忠奸
    宜良县衙,一盏盏灯笼高悬于县衙四周,橘黄色的光芒透过纸罩,
    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一片片温暖的光晕。
    原本紧张静谧的气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欢快。
    一张硕大的地图被挂在宜良县的县衙正堂,
    一行人一行人或站或坐,围着地图指指点点,低声交谈,偶尔夹杂着几声爽朗笑声。
    其中以年轻的刘员外最为激动,
    他此刻白衣飘飘,手拿纸笔,不停写写画画,
    这一次重新造册,他准备多从那些百姓手中买一些田产,
    将坏田都换成良田,而且要将其聚在一起,也省得他家的佃户时常抱怨。
    此刻,刘员外觉得自己善良极了。
    一袭紫袍的陈员外同样高兴,
    他没有操持具体的田亩之事,
    他所做的,就是借给一些手里没有余钱的员外银子,从中赚取一些利钱。
    当然,一些大户手中有余钱,
    但办事不想要动用存银,所以干脆出借,
    一些利钱而已,他们不放在眼里。
    此时的宜良县衙,倒像是一场饕餮盛宴,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欢声笑语中,他们恍惚看到罗渊倒台之后的凄惨下场,
    也能看到新上任县令到来此地的无奈。
    此等场景他们已经看过无数次了,
    每一次县令乃至布政使司内的官员调动,都是他们发财的好时机。
    对于如何抓住此等时机,所有人都轻车熟路。
    一侧,作为前任提学向伯兮静静坐在宽厚太师椅上,神情怡然,轻轻抿着茶水。
    向丹青在一旁殷勤伺候。
    哗啦——啦。
    细长绵延的茶水落入杯中,
    向伯兮转动脑袋,看着向丹青,笑道:
    “如此殷勤,是想要老夫在你升迁一事上说道说道?
    还是你想要做这宜良县令啊?”
    向丹青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闪过火热,呼吸略显急促:
    “什么都瞒不过伯父,宜良县令空缺,侄儿.侄儿想。”
    向伯兮笑了笑,抬手制止,语重心长的说道:
    “丹青啊,你还年轻,做官的道理你还不懂,
    若是老夫推你去做县令,那不是提拔你,而是在害你。”
    向丹青眼中闪过愕然,嘴唇紧抿,心中生出一丝不甘。
    “还请伯父解惑?侄儿不知。”
    向伯兮笑了笑,摸了摸白的胡子:
    “在其位谋其政,官场之上最好的差事就是有权力还不用负责任,
    就如你现在的县丞,一县之中,只有县令能压你一头。
    而你又有我等在背后撑腰,
    县令奈何不了你,一些事情做错了,布政使司追究起来,第一个找的就是县令,而不是找你。
    但若有好处,你也能从容分一杯羹,
    这县令你做或者不做,有区别吗?
    无外乎就是一个官职品阶罢了,不必急于一时。”
    向丹青抿了抿嘴,眼中有几分不甘,轻声道:
    “伯父,侄儿听闻新上任的经历张大人不过三十余,与侄儿差不多的年纪,
    侄儿想要在官场一道有所作为,所以才动了升迁的心思.”
    向伯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丹青,你的本事还不够,还需要多加磨砺。”
    说到这,向伯兮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便语重心长地说道:
    “丹青啊,你爹死得早,这些年我都待你如亲子,
    我想告诉你,现在不是升官发财的好时机,
    我在京中有一些好友,
    都准备在这两年致仕回家,等待日后起复。你可知为何?”
    向丹青心中疑惑,缓缓摇头,
    若是没记错的话,伯父也是在去年匆匆致仕回家。
    向伯兮招了招手,向丹青将脑袋凑了过去。
    向伯兮只用能二人听到的声音淡淡道:
    “陛下老了,人要死的时候心思最难琢磨,
    与其在朝廷上胆战心惊,不如等新帝继位,
    朝堂混乱,那才是最好的升迁之时。”
    向丹青猛地将身体坐直,眼中闪过惊骇,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屏住。
    向伯兮笑了笑:“丹青啊,你还等得起,不用着急。”
    “伯父,侄儿知道了。”
    过了不知多久,向丹青才缓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有些佩服地看向伯父,眼中有些许崇拜。
    向伯兮察觉到了此等目光,含笑着点了点头,
    教书育人这么多年,他还是喜欢此等目光。
    就在这时,略显急促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起初不显,但越来越大,
    咚咚咚的闷哼声响在衙门内,带着大地震动,房梁上似乎都被震下了一层灰尘。
    “发生何事?”
    热烈的讨论气氛忽然凝固,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名年长吏员匆匆冲了进来,发出了一声大吼:
    “各位大人,京军又回来了!”
    衙门口,徐增寿身披黑甲,手持长刀,坐于战马之上,
    看着前方仓皇混乱的场景,
    只觉得意气风发,心中底气十足,豪情万丈。
    这一次,他连战马都没有下。
    很快,一行人从衙门中涌了出来,老少参杂,
    如先前那般,向伯兮被笼罩在中央,神情淡然平静。
    向伯兮一眼就看到了徐增寿,眼窝深邃了几分,心中一个个想法来回跳动。
    走至还剩十步,他顿住身形,沉声开口:
    “敢问将军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先前老夫所答应的粮食以及人马,现在正在筹措,很快就能带走。”
    徐增寿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没有回答,大喊道:
    “宜良县令何在?”
    哗——
    场面有了片刻的哗然,一行人面面相觑,
    就连不远处守着粮食的吏员都脸色古怪。
    “徐将军,县令罗大人急火攻心,如今正在医治。”向伯兮淡淡开口,脸上笑容收敛。
    徐增寿转而开口:“宜良县丞何在?”
    说此话时,徐增寿似笑非笑地盯着站在向伯兮身旁的向丹青,
    他此刻已经换了一身整洁衣裳,
    三十余岁的年纪,长相英俊,长发如瀑,
    看起来风度翩翩,不像是官员,倒像是读书人。
    向丹青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看得有些慌乱,轻咳一声,沉声开口:
    “本官宜良县丞,敢为徐将军所来何事?”
    徐增寿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从手中拿出文书,举在身前,任由微风将其吹的晃动。
    “传布政使司赈灾调令,
    宜良县筹措粮两千石、车马一百、医者伙夫一百、民夫一千,
    另有物资若干,限期一个时辰内收整完毕,运往灾民汇聚之地。
    京军所属徐增寿督办此事,
    若有违抗与拒不配合者——
    徐增寿锐利的眸子扫过四周,寒光逼人:
    “以谋反罪论处!杀无赦!”
    场面有了刹那间的凝固!
    所有人的表情僵住,眼中唏嘘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惊悚!
    向伯兮脸上的淡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看。
    哗——
    短暂停歇了片刻,寂静无声的衙门口陷入哗然,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徐增寿看着呆若木鸡地向丹青,嘴角发出一声轻笑,手中马鞭用力一甩!
    “啪——”
    “安静!!”
    突如其来的炸响声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一些年老者身体一个哆嗦,面露不满。徐增寿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似笑非笑地看着向丹青,声音抑扬顿挫:
    “向大人,快快行动起来吧。”
    “这这.这.”
    向丹青支支吾吾的不知说什么,
    向伯兮眼神一冷,上前一步:
    “徐将军,布政使司的调令来得突然,
    宜良县一时间无法准备,还请通融一二。”
    徐增寿眼神轻蔑,将眼眸挪了过去:
    “老头,你是宜良县丞?”
    场面寂静,紧接着便是一众军卒的哄堂大笑。
    向伯兮脸色猛地涨红,眼中凶厉一闪而过,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老夫不是,但”
    “既然不是就滚一边去,赈灾大事也是你一个老头能指手画脚的?”
    徐增寿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八个声调,
    表情嚣张,神情轻蔑,发出了一声重重冷哼,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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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不死的东西。”
    他不再理会向伯兮,转而看向向丹青,眉头微皱:
    “向大人?你要谋反?”
    “不不不”
    向丹青反应了过来,连忙冲上前去,想要拿徐增寿手中的文书。
    徐增寿没有让他得逞,将手掌迅速挪开,面露戏弄:
    “一个时辰,能不能整备完全?”
    向丹青虽然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
    但从上到下看去,能看到左下角硕大的红色官印。
    而眼前之人态度变化如此之快,想来文书是真的。
    这让向丹青心中暗暗后悔,连连开口:
    “能能能为赈灾一事,宜良县定然竭尽全力。”
    说到这,向丹青眼神闪烁,心中打定主意,
    既然调粮一事已成定局,来人有令有刀,推脱不了,
    那就将罗渊的罪定下!
    深吸了一口气,向丹青沉声开口:
    “徐将军有所不知,先前罗县令不顾下官反对,无故开仓放粮,
    一些粮食已经被运了出来,就堆积在一旁的广场上,
    只需要调集一些车马,便可启程。”
    向丹青还故意将声音拔高,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
    而原本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向伯兮在听到此言后,
    眼中闪过愕然,而后迅速涌出满意,轻轻点了点头,神情舒缓了几分。
    运粮之事本就无法阻拦,只能拖延,
    他们所想的只是利用这段时间,
    将所有人拢在一起,将罗渊的罪名定下,让他滚得远远的。
    现在,调令来的匆忙,
    但只要将罪名定下,宜良县令还是要换。
    “不错.还算有几分急智。”向伯兮暗暗称赞。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高昂的声音从所有人身后传来:
    “冤枉!!冤枉啊!!!!”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道略显肥胖的身影站在衙门中,
    朦胧的灯笼光芒打在他身上,让他脸上的油腻与慌张暴露无遗。
    他快步冲了出来,行进间脸上横肉乱甩,步子凌乱,
    但眼中充满坚定,一直死死盯着战马上的徐增寿。
    “冤枉,将军冤枉啊!”
    来人徐增寿认识,是衙门的师爷。
    只见他快速掠过人群,来到了徐增寿战马前,
    有些蛮横的用肩膀将向丹青挤开,气喘吁吁地看着徐增寿:
    “大人,冤枉,我家明公心系百姓,是冤枉的!”
    “一派胡言!罗渊平日里为祸乡里,民不聊生!
    如今擅自开仓放粮,此乃大罪,要流放三千里!”
    一旁的向丹青反应极快,破口大骂!
    师爷气喘吁吁,转头看去,眼中闪过凶厉,咬牙切齿,
    伸出双手用力一推,就将向丹青推得踉跄连连后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去你娘的,为祸乡里的明明是你们!”
    师爷转头看向徐增寿,声音飞快:
    “将军,敢问布政使司的大人是否已经到了灾民聚集之地。”
    徐增寿歪了歪脑袋,还有些愕然,轻轻点了点头:
    “布政使司的左参政周豪大人正在前方,还有后军都督府佥事沐春大人也在。”
    “太好了!”
    师爷眼中迸发出了夺目一般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灿烂,
    身上的萎靡气息也消弭一空!
    他飞快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厚厚的深蓝色封面册子,
    不由分说地就塞到了徐增寿手里,
    还不等徐增寿反应,师爷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
    “大人!我家明公自从到任宜良县,
    每日殚精竭虑,为民操劳,
    但奈何,县中权贵势大,百姓被其裹挟,
    纵使明公为县令,依旧无法施为!
    一众员外为祸乡里,为首的乡贤向员外,
    强占民田无数,丰年时压低粮价收粮,
    灾年却囤货居奇,高价售卖,逼得无数百姓家中断炊。
    他家的恶仆横行街市,稍有不顺,
    便对百姓拳脚相加,致伤者不计其数,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又如那李姓乡绅,把持着县里的河运生意,私设关卡,
    过往商船不论大小,皆要被其抽走大半利润,
    船家若有不从,便指使水匪劫掠,
    多少人家因此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河道年久失修,堤坝破损,隐患重重,
    可他为保自家码头安稳,全然不顾下游百姓死活,阻拦官府组织修缮,
    致使汛期一到,周边数村被淹,
    田园尽毁,哭声震天,百姓流离失所。
    还有那陈员外,放利无数,
    借十两银子,不出三个月便要连本带利还十五两,
    逾期一日,利滚利翻倍计算,直把穷苦百姓往绝路上逼。
    百姓为了春耕时节能买上种子、农具,向他借贷,
    结果秋收的粮食全填了这无底洞都不够,只能卖田卖地偿债,
    好好的家当被他一点点蚕食鲸吞,落得个佃户下场!”
    声音泣血,铿锵有力,
    师爷老泪纵横,他回头看去,
    看向站在衙门口的一行人,眼中带着深深的恨意:
    “如今,布政使司下令重新丈量田亩,登记造册,
    他们百般阻拦,不仅暗中教唆无知百姓闹事,散播谣言,
    说丈量之后赋税将大增,蛊惑人心,
    令百姓对官府新政满心抵触!
    还买通衙里差役,窃取丈量图纸,肆意篡改账目,妄图混淆视听。
    就在刚刚,我家明公拒绝了他们继续隐瞒田亩的请求,
    所以他这才出言坑害,为此,不惜阻拦赈灾!
    一切的一切,只因他们隐瞒田亩无数,
    也是他们此等作为,致使宜良县无税可收,
    所有税赋都压在了百姓身上,民不聊生!”
    师爷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寒风,
    在春日的夜晚吹动,吹在场所有人心中。
    一众员外脸色大变,只觉得刚刚温润如春的感觉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身躯也不由自主的抖动一二。
    “一派胡言!”
    向伯兮率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大喝!
    师爷转过头去,死死盯着他,发出一声大骂:
    “你个老匹夫最不要脸,
    “奸”字怎么写,一个“女”加一个“干”,
    我家明公做官三十年,到现在还是一个糟糠之妻,
    而你!就在上月!麓川战事正酣之时!
    你已经娶了第十三房小妾!!
    你这等人去教书育人,乃是老天爷不开眼!
    只可惜我没有机会如那熊承宇一般请天罚,
    否则,定要劈死你这个奸臣!!”
    “现在,尔等一众罪证就在徐将军手中,
    你们逃不掉!
    朝廷会惩处你们,抄你们的家,砍你们的头!
    今生今世不得翻身!”
    说到这,师爷抬头看向前方的徐增寿,迎着清冷的月光,弥漫的黑云,声泪俱下!
    “请朝廷,辨忠奸!”
    “莫使廉吏心寒,勿令奸徒狂纵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