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成王败寇
一队队军卒畅通无阻的冲入越州府衙!
在这之前,已经有将近一百人的队伍冲上屋顶,跟随下方的军卒一同进入!
他们手持军弩,眸光锐利,
身上甲胄沾染着浓烟密布而造成的灰尘。
府衙与寻常府衙一般无二,进入院中是一个十分宽大的四合院,正堂两侧还有通向后院的道路。
随着一众军卒冲入,原本死寂的府衙顷刻间就响起了刀刃碰撞之声,叛军从一个个房舍以及后院中冲了出来。
“杀!”
叛军最先冲出之人应当是“精锐”,
身上披着残破的半甲,有的只有两个护膝,有的则只有胸甲,
手中的武器也同样五八门,破旧的长刀,被掰成两半的长枪,
用菜刀与木棍简易捆绑的兵器
他们脸上带着凶狠,牙关紧锁,
虽然眼中畏惧,但毅然决然地朝着京军所属冲来。
但.一众军卒并没有因此惊慌,
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番队伍,让队伍重新变得整齐。
叛军见到此等模样,眼中大喜,大吼着冲了上来。
但下一刻,齐刷刷地响起的弓弩齐射声打碎了他们心中建功立业,自立为王的豪情万丈。
闪烁着寒光的弩箭从上激射而下,
锐利箭头狠狠刺入了血肉,打断了骨头,
甚至,还有一些箭头从叛军的脖颈冲了出来,钉入后方之人!
顷刻之间,府衙再次陷入了安静,
只有弩箭不停激射、上弦的声音!
没有惨叫声,只有一道道刺穿血肉的“扑哧”声与闷哼声。
前军斥候部都是精锐,此等距离之下,必然一击毙命!
不到十息,原本冲杀在最前,
表情最为狰狞的叛军都尽数射杀,
尸体倒了一地,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
直到此时,进入府衙等待的军卒才发出了一声狞笑,甩了甩手中长刀,
“上面甲!”
“杀!!!”
大吼声顷刻间弥漫,军卒四散而开,朝着三面包围的叛军而去!
叮呤咣啷的碰撞之声此起彼伏,
这一次.带着急促且密集的惨叫哀嚎。
带甲与不带甲的差距在此刻尽显无遗,
一众黑甲军卒冲杀在前,
对于劈砍而来的长刀不做丝毫抵挡与闪避,就这么凭借甲胄精良硬抗!
当!
长刀又或者什么武器落下,总是会发出一声颤鸣,将叛军的手震得发麻,
但京军却如没事人一般,继续挥动长刀!
长刀一旦落下,截然不同的景象出现了,
轻则皮开肉绽,重则一刀毙命!
一边是当当当的轻响!
另一边是长刀刺入血肉的闷哼,血腥味开始弥漫,
白烟朦胧的府衙多了几分血气,向四方发散。
相比于先前的石雷与弓弩,
真刀真枪的厮杀更能让人心生畏惧,也更能结束战斗!
但凡大战,都是以军卒冲杀,形成血肉磨盘而结尾。
如今也是如此,弓弩石雷或许不能让叛军畏惧,
但遍地的残肢断臂,血肉纷飞可以!
不到一刻钟,原本蜂拥而出的叛军就如被抽掉脊梁的蛆虫,
双手抱头,在地上蠕动,头也不敢抬。
只因微微抬头,就能看到地上的残肢断臂以及一个个红黄白相间之物。
两刻钟后,府衙上上下下的叛军都已降服,再无一人站立。
直到此时,陆云逸才与刘黑鹰等人走了进来,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浓郁万分,但他们面不改色。
刘黑鹰甚至还饶有兴趣地点评起来:
“云儿哥,眼前这些叛军士气可用,没有甲胄倒是可惜了,
若是他们有那么几百副甲,那咱们可是立了一大功啊!”
刘黑鹰的眼睛亮亮的,
多那么几百副甲胄,对于他们这等精锐来说,
流程结果不会有丝毫变化,但收获却猛然激增!
在如今大明,有着“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的说法,
《大明律》也曾有过明确的律令,
凡私藏全副甲胄者绞,
藏三甲,已经可以定为谋反。
而这些不带甲的叛军,也只是叛逆罢了。
不论是功勋还是赏钱,都要大大减少。
陆云逸站在府衙入口,双手叉腰,享受着阳光沐浴,
刺目的阳光让他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身上懒洋洋的,
“一应甲胄应当都被阿资所带走,
剩下的.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罢了。”
“好了,快些命人打扫吧,
今个儿天气正好,这些尸体要晒臭了。”
“是!”
刘黑鹰拱手称是,迅速走到一旁,向着一众传令兵布置详细军务。
就在这时,略微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武福六匆匆赶来,身上染血,脸上带着喷溅的鲜血,
他来到陆云逸身前,拱手抱拳:
“大人,城北军营中发现一伙为数千人的叛军,我部已然剿灭!”
陆云逸点了点头:
“搜查全城,凡有叛军,杀无赦,
若有百姓,将其集结在府衙附近。”
“是!”武福六匆匆离开。
这时,浑身染血的徐增寿急匆匆地从府衙后院冲了出来,
“大人,您来看看吧。”
陆云逸脸色有几分凝重,猜到了什么。
很快,一行人跟着徐增寿来到了后院,衙门后院平平无奇,
没有假山奇石,也没有水塘凉亭,只有依次坐落的四间大瓦房。
徐增寿带着一行人来到最后一间大瓦房前,
此刻,这里房门大开,
两名军卒守在门口,还有一些军卒进进出出地从里面搬运出尸体!
一股难闻的恶臭味从房间内涌了出来,地上湿漉漉的。
一具具尸体摆放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已经能看到尸体上的巨人观和密密麻麻的雪白蛆虫。
依旧能看到他们身上吏员衙役以及青色绿色的官袍!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这些人的身份,都已明了。
——越州府衙的诸多官吏。
见到这一幕,李景隆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越州城中所发生之事,再一次超乎了他的预料。
怎么会如此?
倒是陆云逸见过许多平叛的文书,对于此等凄惨场景早有准备,
他表情平淡,看向徐增寿:
“戴上口罩,注意防护,
但凡接触过尸体的军卒一众衣物尽数遗弃,甲胄要用热水滚烫。”
“另外,做好隔离!”
徐增寿脸上有几分急促,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连忙从怀中掏出前军斥候部所自制的口罩戴上,并且吩咐军卒也同样戴上!
这时,郭铨从其他房中走了出来,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他来到陆云逸身前,站直身体:
“大人,您来看看
弟兄们发现了一个老妪,她自称是阿资的娘。”
陆云逸听后眉头微皱,快步跟着走了过去,
很快来到了第一间瓦房前,这里虽然弥漫着尸臭,
但不论是房舍前的打扫,还是透过大门,看到里面的装饰,
都要整洁许多,似是没有经历过战火。
陆云逸快步上前,想要走进去,
一旁的刘黑鹰却瞪大眼睛,步伐加快,有些蛮狠的挤了进去!
“我先我先!”
等到他进去观察一圈之后,声音才从里面传了过来:
“进来吧!”
“这是做甚?”李景隆有些疑惑地问道。
陆云逸笑了笑,一边走一边说:
“黑鹰担心你我的安危。”
李景隆面露恍然,心中有几分感动。
走入房舍,其内陈设简单到了极点,
桌椅板凳都是竹制,上面开裂光滑,
尤为明显的是房屋大半被书架占据,
此刻挤在一起,还能看到上面封存的文书。
显然,这间房舍原本是存放案牍文书所用。
在房舍另一边,一张略显简陋,只有一张灰色被子的小床上,静静坐着一名身形干瘦的老妪。
头发白,平稳扎起,脸上沟壑纵横,五官排列有致,能看到以往的貌美。
此刻,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
注视着冲入房舍的一行人,平静的眼眸中多了一丝丝波动。
干枯瘦小的双腿用力,身躯离开床榻,站了起来。
她动作缓慢,带着一股令人安静的韵味,她躬身行礼:
“龙氏拜见诸位大人。”
陆云逸眼神闪烁,眯起了眼睛:
“龙海是你丈夫?”老妪缓缓抬起脑袋,面容温和:
“敢问大人何名何姓?”
“本将北平行都指挥室佥事,陆云逸。”
“是陆将军啊,云南与麓川一战,陆将军斩杀颇多,
坊间都传有伤天和,老身本以为陆将军乃军中宿将,
没想到居然如此年轻,是老身坐井观天了。”
老妪声音平缓轻柔,淡淡说着,
“陆将军说得没错,龙海是老身的丈夫,阿资是老身的儿子。”
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龙海是云南曲靖越州的彝族土官,在故元时管理着越州,
洪武十四年,明国大军攻下云南,
大军抵达越州,驻扎在汤池山,
龙海在文官刘泰的劝说下,审时度势,开城投降!
云南平定后,一同随大军赴京进贡,
被授予土官知州一职,仍管理越州。
后来,跟随大军征辽东,得胜而归时途中病死。
6=9+
而其子阿资,继承了越州土知州职位。
陆云逸看向龙氏,问道:
“阿资为何叛乱?”
老妪抿了抿嘴,清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哀怨,脑袋微微低垂:
“回禀陆将军,阿资对于父亲的死耿耿于怀,
认为是朝廷故意如此,让一众降服的土官南征北战,
他于老身说过,朝廷此举就是为了活活累死降服的那些人,好彻底掌控云南。”
“前些日子.朝廷下达调令,
命阿资带领越州卫跟随颍国公平叛东川,
阿资认为,这是朝廷想要将他调离越州卫,拒不奉诏.”
“后来的事,陆将军也就知道了。”
陆云逸神情平静,对于朝廷的用意,他不清楚,
但土官世世代代都在云南,根基深厚到了极点,不利于改土归流与清丈田亩。
但凡王朝新立,都是如此,
边境有土族土官,内地有乡绅士族,
对于朝廷来说,恨不得将其杀得一干二净,用些手段也见怪不怪。
这时,李景隆上前一步,喝问:
“若官员都如阿资这般任性妄为,这大明朝还要不要维系,
如今叛乱,带来了什么?
越州百姓十不存一,战火纷飞,房舍尽毁,想要恢复还不知何年何月。
因为此等叛乱,越州百年积蓄毁于一旦,这就是他想要的?”
龙氏面露苦笑,缓缓摇头:
“敢问将军姓名。”
“本公李景隆。”
龙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原来是曹国公,老身有礼了.”
龙氏行礼之后,李景隆先前的怒气已经消散了一些,只剩下一些烦闷。
龙氏缓缓开口:“曹国公,老身见识短,不知道理。
但阿资曾与我说过,我们这等土官,世世代代生活在此,
若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乡,与死无异,
既然死,又何必在乎身后洪水滔天?”
“不过,依老身来看,
阿资与他父亲一样,偏激执拗,
老身劝不了他,他便将老身关在这里。
现在老身重获自由,在此向朝廷与曹国公、陆将军请罪。”
说着,龙氏干瘦的身体一点点跪了下来,头颅抢地。
“越州之罪过,乃妇龙氏与子阿资一力而为,
越州百姓与族中青壮皆盲从,
还请朝廷开恩,绕过他们,
一干罪责,越州龙氏一应承担,甘受五马分尸之罚。”
房舍内回荡着龙氏泣血的声音,让所有人心绪复杂。
“早干什么去了。”
刘黑鹰撇了撇嘴,淡淡开口:
“冤有头债有主,一命还一命乃天理,
你们娘俩就想把罪抵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若朝廷体谅了你们,谁来体谅越州死去的百姓?
依我看啊,你们就是活该,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行叛逆之事,
老子也是北地边民,还不是照样升官发财!”
龙氏身体微微颤抖,缓缓抬起头:
“敢问将军何名何姓?”
“老子叫什么与你有什么干系,问东问西的,甚是烦人!”
刘黑鹰表情不耐烦,朝着身后嚷嚷:
“来人,将这老东西押起来,让她写一封降书!”
“是!”
门外顷刻间冲进来两名军卒,不由分说地将龙氏押走.
留下李景隆呆愣原地,
“这这.如此处置,是否有些不妥?”
刘黑鹰翻了个白眼,语重心长地说道:
“曹国公啊,成王败寇,越赌服输,
她现在是输了才这般模样,要是赢了呢?
轮到咱们跪地求饶,叛军连百姓都不放过,还能放过我们?”
李景隆愣住了,说得好像也对。
陆云逸站在一旁笑了笑:
“是这个道理。”
等一行人走出房舍,外面已经干净了许多,
陆云逸招过冯云方,吩咐道:
“派出人手向后方都司传信,
我部已经占据越州,堵住叛军后路,还请尽快派兵前来接手,
另外,城中的损伤以及人员伤亡做一个初步统筹一并送去。”
“是!”
冯云方站直身体,连忙拿出纸币记录。
陆云逸继续说道:
“调军中精锐去往东城门值守,设立防护,堵截阿资,
同时,派出斥候向东侧探查,
若有敌情即刻返回,注意保全自身。”
“安排其余四卫军卒聚拢城中灾民,
所有尸体运送出城,挖坑掩埋,注意防疫,不得马虎。”
“另外,从现在起,越州宵禁,施行配给制,
登记灾民定时定量发放粮食,不得随意走动。”
“至于灾民登记造册之事,
看看活着的人中有没有衙门吏员,
若有就让他们来干,若没有就不干,
弟兄们赶路辛苦,不必操劳。”
“是!”
冯云方一条一条记了下来。
最后,陆云逸叮嘱道:
“传令各部,城中财货不予私藏,若有发现,军纪处严惩!
此事好好宣导下去,行军打仗了一年,建功立业,
眼前大好前程就在眼前,莫要为了那几两银子没了前程。
等此事了结,我等重新上路之后,军中会发赏银。”
冯云方下笔飞快,同样,一旁的李景隆也下笔飞快。
“好了,去吧。”
“是!”
待到冯云方收起纸笔,快速离开,
李景隆也记完了,他长舒了一口气,
猛然感受到脖颈后方有些热气传来,回头一看,顿时瞪大眼睛,
他看到了一张黝黑肥硕的脸庞,还看到了脸上的奸诈笑意。
“刘黑鹰!!!”
李景隆只觉得头皮猛地炸开,浑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爬!
刘黑鹰不停大笑,都直不起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