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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都是京军的错
    第436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都是京军的错
    夜色渐深,进入后半夜,
    杨柳街慢慢变得冷清,摊贩开始收摊回家。
    只有拦路客酒肆对面的间集,还有一些零散分布在杨柳街的饭馆,闪烁着泛黄烛光,隐隐有话语声传出。
    拦路客酒肆今日并没有开张接客,但却前所未有的“热闹”。
    此刻灯火通明,楼前楼后都有衙役值守,
    肃穆的场景让许多临近归家的商贾都频频打量,想着里面发生了什么。
    此刻,酒肆内凝重到了极点,
    七八名位高权重的大人坐在酒肆二楼,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让守卫在一旁的吏员们都大气不敢喘。
    力夫死亡的消息还没有彻底传出去,
    但诸位大人,已经能够清楚的看见明日风波。
    上首,岳州知府冯旭气色灰败,白的胡子疏于打理,像杂草一般凌乱,身上的宽大绯袍也多了一些褶皱。
    他刚过五十岁,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沟壑纵横,
    此刻却像是六十老叟,苍老到了极点。
    他扫向在场所有官员,心中愤怒几乎无法抑制。
    “柳大人,事情怎么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本官千叮咛万嘱咐,对待百姓一事要慎之又慎。
    如今局势紧张,稍有不慎就会牵连我等!
    现在你来说说,现在人死了,此事如何善了?”
    岳州府同知柳鸿坐在不远处,身上官袍同样有些褶皱,
    五十余岁的年纪,气色要比冯旭好上一些。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回禀冯大人,那十名力夫乃是暴民乱民。
    我等好生安抚,他们竟不知好歹,还想要犯上作乱,这才与衙役打斗,
    他们的死,都是咎由自取。
    下官倒是觉得,那些被他们杀死的衙役才是可怜之人。
    应当处置好他们的后事,莫要让衙门上下吏员寒了心。”
    此话一出,知府冯旭呼吸猛地急促起来,怒目圆瞪:
    “柳大人!民变一事,朝廷向来是极为重视。
    衙役的死固然重要,但明日可能出现的骚乱更为重要,
    一旦布政使司与朝廷怪罪下来,我等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这,冯旭用力拍了拍桌案,
    使得一旁方桌的茶水都倾倒在侧,周遭吏员面露犹豫,没敢上前。
    这时,作为通判的孙正默默站了起来,四十余岁的年纪,胡子很长,显得十分沉稳。
    他朝着上首恭敬一拜,沉声道:
    “知府大人,民变一事固然值得衙门重视,但是非对错更为重要。
    据大明律所载,凡组织参与聚众闹事超十人者,且造成死伤,便可以由官府裁定其人是否谋反。
    而今,那些力夫破坏港口、杀害衙役、肆意打砸,已是谋反。
    而大明律定,谋反者本人不论其谋反行为有无成功,皆凌迟处死。
    其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年龄在十六岁以上的都处斩刑。
    冯大人,那些力夫就这么死在酒楼中,算是便宜他们了,
    若是真要较真起来,连他们的亲族都无法幸免。
    下官敢问冯大人,为何对谋反者百般庇护,
    对有功于朝廷的衙门吏员左右疏远,此乃本末倒置。”
    此话一出,原本就有些凝重的气氛再一次加剧,
    一旁的诸多吏员连忙低下脑袋,脸色大变。
    知府总理一府政务,而通判则是辅佐之人,
    如今此言,已经算是顶撞上官,撕破脸皮。
    而在座的一些大人,也不由得眼窝深邃,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冯旭无言,静静看着眼前,眼底隐隐有着不安闪烁。
    眼前局势还是如以往那般,处处抬杠,件件事情都无法落实。
    用的还是一贯的手法,将一件事情严格按照大明律中的最高处罚执行,使得他束手束脚。
    如今局势,若是将人定为谋反,那他这知府的脑袋也就快掉了。
    偏偏,他这个知府根基尚浅,还无法做到一言堂。
    想到这,冯旭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些挫败。
    深吸了一口气,冯旭下定决心,挥了挥手:
    “所有人都出去,柳大人与孙大人留下。”
    一众大人都长舒了一口气,纷纷站起身。
    随着一众大人相继离去,二楼大堂也只剩下了三人。
    冯旭也不再遮掩,将身体后靠,冷冷的看着下方两人,问道:
    “你们二人打算如何?民变打算就这么处置?”
    柳鸿抿了抿嘴,神情也轻松了几分,也不再隐瞒心中意图:
    “大人,民变一事与我们岳州府根本没有半点干系啊,
    我们是替旁人背了黑锅。
    此事就算是吵到了布政使司衙门,我等也能据理力争。”
    “是啊是啊,今日之祸根分明是云南衙门的错,让手推车这等祸国殃民的物件进入民间。”
    一旁的通判孙正连连点头,显然十分赞同,他接着说道:
    “那两种推车下官也看了,若是放在军中的确是好东西,
    可若是流入民间,那就是万千民变之始啊,
    今日之事只是今后涛涛大浪的一个小浪。
    作为起始之地,
    大人,咱们岳州衙门可不能放任此等事情,
    还请大人拿出一个决断,此等物件到底算不算是奇技淫巧。
    若是,今日死的那些力夫则不是叛乱,
    明日给其余力夫解释一二,安抚大多数人,此事也就过去了。
    若不是.明日那些力夫若是再闹,
    就是霍乱超纲,意图谋反!”
    此话一出,冯旭算是彻底明白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是在将自己的军啊。
    自从宋国公被弹劾归家之后,
    他就失去了身后助力,担任知府这一年来苦苦支撑,
    但也无法抵挡来自地方旧有势力的来回阻滞。
    甚至出现了政令出不了岳州府衙的情况。
    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个大乱子,让他怒不可遏,脸色也变得涨红!
    冯旭已经能看到自己官位不保的下场了。
    既然如此,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他盯着下方的柳鸿,发出了一声怒斥:
    “柳大人,本官曾多次说过,
    对待一些新的事物需要放缓,慢慢来。
    可你呢,召集商贾暗中谋划,
    今日若不是他们齐齐不用力夫,怎么会闹得如此下场?
    现在事发了,祸事却让云南衙门来担,尔等打的好算盘!”
    柳鸿大惊失色,连忙站了起来,目光锐利:
    “大人何出此言?下官何时召集商贾暗中谋划?”
    “昨日商贾齐聚府衙,到底是做什么?莫非柳大人觉得本府不知道吗?”
    “大人,日月可鉴,
    下官昨日召集诸多商贾只是为了修桥铺路,
    还汇聚了将近五千两银子,足够修一段西城门向乡下走的道路。
    此事已经由衙门吏员记录在册,
    若是大人不信,可以遣人拿来!”
    柳鸿声音铿锵有力,脸色严肃到了极点。
    二人就这么死死对视,一旁的通判孙正却重重叹息一声,
    慢慢站了起来,朝着二人拱手作揖:
    “两位大人,大敌当前,咱们就不要在内里争吵了,
    天马上就要亮了,还要早些拿个章程出来。”
    他又看向冯旭,沉声开口:
    “回禀知府大人,昨日商贾汇聚下官也有参加,
    其中一些商贾的确提到了手推车一事,
    可那时.我等二人还以为是什么新打造的板车,只当是寻常物件。但没成想,此物居然能让一众力夫做出此等过激之举,
    下官认为是这些商贾的错。
    他们没有提前告知我等,所以才酿造了今日之事发生。
    大人,您看这样如何,
    下官去找一些好说话的商贾,让他们拿一些银子出来,
    安抚那些闹事的力夫,至少不要再生事。
    至于后续如何处置,等到明日布政使司的陈大人前来,如何?”
    还不等冯旭说话,默默站在那里的柳鸿就沉声开口:
    “现在布政使司要追缴商税,
    商贾本就不堪重负,若是将其逼急了,跑到别处我等可就坐蜡了。
    更何况,这一切事都要归结于云南衙门,
    甚至要归结到手推车之上,与商贾有何干系?
    若是这东西没有,他们还会用吗?”
    孙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开口:
    “大人,此言差矣。
    若是下官没记错,手推车最开始便是在京军中使用,
    东西本无错,错的是使用它的人,如此说岂不是要怪罪到京军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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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鸿猛地直起腰,发出了一声冷哼:
    “本官正是如此觉得,此物从军中泄露,京军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着,柳鸿抬头看向冯旭:
    “知府大人,民变之事,
    我等要找到幕后真正的元凶,莫要让那些力夫遭受了蒙蔽。
    既然京军就在这里,挑头的力夫已经死了,
    不如让其他力夫去找京军的麻烦。
    死道友不死贫道,
    如今的岳州衙门.可不能再受动乱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将此事牵扯到了京军之上,
    倒是让冯旭也有些措不及防。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惊觉!
    一切都是计算好的阴谋,等的就是京军来此!
    将他的军,也要为难京军。
    冯旭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胆子,可背景深厚的他深知,
    一个州府同知以及通判,
    若是背后没有人指使,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冯旭忽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疲惫万分。
    如今朝廷的局势他看不明白,家中也无法再给他助力,让他两眼一抹黑,
    甚至看不清楚双方厮杀的人是谁?
    “或许.当初留在太医院是最好的选择,老夫不适做官。”
    冯旭心里默默想着,下首的二人也没有再说话,
    拦路客酒肆陡然陷入死寂,
    不仅落针可闻,气氛也压抑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冯旭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脊背慢慢弯了下来,脸色也苍老了许多,
    他单手扶额,轻声开口:
    “老夫虽然不懂商贾之道,也不懂工匠技艺,
    但那推车明明是个好东西,今日民变与器物何干?”
    此话一出,下首的二人脸上顷刻间变得严肃。
    眼中也充斥着浓浓的危险气息,甚至还有一丝不满。
    柳鸿似笑非笑的看着上首冯旭,声音抑扬顿挫:
    “知府大人,那明日如何处置,还请给个章程。”
    “先安稳民夫,等明日布政使司陈大人到了之后再行处置。”
    冯旭只觉得心力交瘁,他低着脑袋,挥了挥手:
    “今日力夫的死不能隐瞒,
    本官会吩咐吏员如实告诉其他力夫,也省的衙门骑虎难下。”
    听闻此言,孙正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问道:
    “知府大人,若是那些力夫再次民变该如何?”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力夫闹事要管,商贾闹事同样要管,
    推车这些东西可以用,但不能压榨百姓!
    云南那些外族人尚且三人一条船,
    他们就想两人卸一条船,岂有此理!
    本府会告诉那些商贾,
    若是再蓄意制造恐慌,就休怪本府下令抓人!!”
    冯旭此言铿锵有力,脸上写满了凶历之气。
    说完后,不等二人开口,
    冯旭便猛地站起身,袖袍一挥,
    蹬蹬蹬的走了出去,隐隐还能听到他吩咐吏员官员跟上!
    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柳鸿轻哼一声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拿起茶杯轻轻抿着,脸上意味深长。
    倒是孙正没有先前那般淡然,在屋中来回踱步:
    “我怎么心中有些不安啊。”
    “慌什么?一石三鸟,只要有一个成了,就是大赚。”
    孙正面露焦急,不停的揪着胡子:
    “可明日都司的陈大人就来了,咱们做的那些事,瞒不住,
    那些商贾都是软骨头,
    倒是怕是要将你我二人供出来啊。”
    “哎!再说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盯着,有冯大人在呢,你怕什么。”
    柳鸿端着茶杯,有些意味深长的一笑,
    见他还有些惊慌,便压了压手:
    “孙大人,都司的陈大人是个明事理的,是分功过他分得清。”
    此话一出,孙正猛地瞪大眼睛,心中陡然涌出浓浓的惊喜:
    “陈大人他.他也是?”
    柳鸿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一笑:
    “咱们作为马前卒就不用操心大人物的事了,
    湖广这个地方,还没有人能掀起风浪。”
    “是是是”
    孙正的心猛地安定了许多.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出了一声声惊呼,连带着急促的脚步声。
    柳鸿眉头微皱,站起身推开窗户向外看去。
    他的脸色顷刻间严肃起来.
    只见冯旭带着吏员以及几位亲信官员,大步流星的向着间集走去。
    “他这是去作甚?”
    孙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同知柳鸿笑了笑:“去捏软柿子了。”
    间集,客人以及女子都已经被衙役以及吏员隔绝在侧。
    冯旭大步流星,快步走入,
    扑面而来的脂粉气息让他呼吸一滞,眉头稍稍皱了皱。
    而后,他就看到了位于间集正大门位置的一副字,
    [间集里春意浓,梦绕绮阁醉意中]
    诗句狗屁不通,但显眼的是下方的曹国公署名以及大印。
    这让冯旭没来由的感受到一股压力。
    岳州府作为重要的港口城池,又相邻洞庭湖,乃兵家必争之地。
    简直是各路神仙争奇斗艳,以往他也是神仙的一员。
    但现在,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呦,这不是冯大人吗,
    今日冯大人颇有雅致,打算在这玩乐一番?”
    一名身段婀娜的老鸨匆匆赶来,但见冯旭脸色凝重,
    她也收起了脸上笑容,转而低身行礼:
    “民女小青拜见知府大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诸多客人以及女子也反应过来,连连参拜。
    见此模样,冯旭有些沉重心绪放缓了许多,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
    “那些掌柜在哪,带本官去见他们。”
    小青面露诧异,“是还请冯大人跟我来。”
    等冯旭登上二楼,却发现那些掌柜们已经离开了靠窗位置,等在了楼梯口。
    见他上来,一行掌柜连连参拜,面露惶恐。
    虽然冯旭是外来户,但过江龙也有几分威力。
    尤其是他们这些商贾,但凡是个官,他们都怕。
    冯旭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看着在场众人,沉声开口:
    “本官不管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
    明日早晨开工之际,将所有力夫都召回去做工。
    手推车可以用,人也要用。
    若是明日再生出乱子,本官饶不了你们!”
    此话一出,在场不知多少掌柜纷纷抬起头,面露惊讶与惶恐,
    而后一个个开始诉说自己的商行多么不容易,已经处在亏欠关门的边缘。
    听得冯旭眉头紧皱,心烦意乱,他猛地摆了摆手:
    “都给本官住口,本官此番前来是告知而不是与你们商量,
    若是明日力夫再生出乱子,本官拿你们试问!
    谁不想在岳州做生意,大可直说,本官满足你们!”
    “哼!”
    说完后,冯旭没有理会他们,袖袍一挥,蹬蹬蹬的下楼!
    留下一行人面面相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