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时间流逝,半个时辰过去,
平远街岳州衙门前的混乱平定了。
足足将近五百人被抓捕,戴上脚镣,连接成串,被送向各方大牢。
衙门前,青石板路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
遍地的碎肉与残肢断臂,像极了刚刚经历过战事的战场。
岳州知府冯旭的身体已经不见了,
只能依稀看到衙门口的泥泞中有一些红色的碎布,
与青色绿色以及衙役所穿的灰色混杂在一起。
此刻,城防军们拿着大铁锹,就像是在铲垃圾一般,
一铲一铲地将这些碎肉扔到不远处的板车上。
板车上更是血腥恐怖,
有时能看到一些指头,还能看到一些脏器,
或者有半只眼睛埋在血肉中,冷冰冰地注视着周遭一切。
平远街已经没有了多少围观百姓,
所有人都被隔绝在外,只能透过层层人墙,闻到那透出来的血腥味。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以及各种呕吐气息,压抑到了极点。
陈志泽脸色依旧平静,
他此刻踩着血腥来到了衙门口,
看到了那左右拼凑都无法拼完整的尸体,
嘴角出现一丝讥笑,缓缓摇头。
在他身后,是同样被眼前一幕吓得半死的柳鸿与孙正,
他们不敢低头看地,只能抬头看天,
呼吸也只是在憋不住时才吸上那么一口。
他们二人此刻惴惴不安。
事情大的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他们也没有预料到,会死这么多的人。
陈志泽沉声开口:
“柳鸿,将昨日带头作乱的力夫家人都抓起来,
以谋反罪论处,罪名下达后,呈送朝廷,秋后问斩。”
柳鸿哆嗦了一下,连忙点头,而后向着身后跟着的吏员吩咐.
做完这一切,陈志泽回头看向身后二人,
见他们都是一副窝囊模样,嘴角再次露出讥笑:
“两位大人,此等血腥场面,没有见过?”
“回禀大人,我等如何见过.”柳鸿不停摇头。
一旁的孙正也被吓破了胆,连连点头。
陈志泽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昨日参与此事的诸多商贾名单准备了吗?”
柳鸿听后一喜,连忙回答:“准备了准备了.”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文书,面露恭敬递了过去,激动的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此番“从龙之功”,事后的钱财以及好处无法想象。
陈志泽接过文书,就地打开翻看,上下扫视一番,有些诧异:
“这么多人?”
柳鸿听后有些邀功一般地说道:
“回禀大人,这里面不仅有码头诸多商船的掌柜,
还有城内米铺、粮铺、肉铺以及诸多铺子的掌柜,
他们的生意遍布湖广,都是对力夫需求极大的买卖,
为了保险起见,下官将他们都聚拢在一起,
只需要稍加提点,就让他们达成了共识。”
说着,柳鸿看向一旁的通判孙正,说道:
“当然,其中还少不了孙大人的忙前忙后,
若是没有他,事情可能还没有今日这般顺利。”
陈志泽看着手中文书,连连点头,吩咐道:
“这样吧,传令给这些商贾,
将他们都聚集在一处,等本官处理完事情后,与他们见上一见。”
“是!!!”
柳鸿面露震惊,心中的惊喜无法掩盖,
他没有想到,陈大人居然如此给面子。
他连忙招过不远处的吏员做出吩咐,
等吏员走后,他回过身来,恭敬说道:
“大人,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今晚他们都会到场,在整个岳州府最大的画舫上,为您接风洗尘。”
陈志泽脸上多了几分舒缓,笑着点了点头:
“手推车的工艺以及图纸在何处?”
柳鸿看向身旁的孙正,他连忙面露振奋,上前一步:
“回禀大人,此物事关重大,下官一直带在身上。”
说着,孙正便从袖口的夹层中掏出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陈志泽接过信封后,打开查看,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白纸上画着两款手推车的图纸以及详细的尺寸数据。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信封收了起来,双手叉腰,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自言自语:
“如此乱象,该如何收场啊”
还不等二人上前一番诉说,
陈志泽的脸色顷刻间就冷了下来,声音也多了几分清冷:
“岳州府发生了叛乱,知府死于叛逆手中,
尔等二人作为朝廷命官,为何不在衙门?
又是如何做的?让事情到了如此地步?”
突如其来的质问,
让二人愣在当场,脸上的笑容定格。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们的大脑有些滞涩,还无法反应过来。
甚至,他们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为何不说话?难道本官问得不对?”
陈志泽将脑袋转了过来,不复刚刚的和煦,苍老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冷意。
柳鸿眨了眨眼睛,充满茫然:
“大人..叛乱乃是云南衙门的小推车所致,也是这些乱民所为..我..我。”
“好了,不要再解释了,
身为知府佐官,出事时不在知府身旁相伴,共同面对危机,
反而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让知府白白死了?
这算什么?这若是在战场上,
那就是主将死了,亲卫完好无损!”
陈志泽的声音猛地拔高,
带着怒斥,声音中有着无法掩盖的愤怒,
此等言语让在场不知多少军卒以及吏员都将眸子投了过来,面露诧异。
柳鸿与孙正愣在当场,不明所以。
“来人,将这二人捉拿下狱,本官怀疑他们是逆党魁首!”
声音落下,二人只觉得大脑像是被重重的锤头狠狠砸了一下,
将他们敲的七荤八素,
甚至无法反应,发生了什么。
就已经被周遭冲上来的城防军架住,五大绑!
“冤枉,冤枉!!”
柳鸿神情慌张,连忙大喊大叫。
而孙正也同样如此,连忙大喊着:
“大人,大人冤枉啊.此事明明是..”
“掌嘴!”
陈志泽一声暴喝,打断了他们的话。
“啪啪!”
军卒们使出了全部力气,将手掌抽了出去,
顷刻之间,柳鸿与孙正就被打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嘴堵上,将其与那些暴民关在一起!”陈志泽挥了挥手,满脸的厌烦。
“是!”
麻布被塞入了二人嘴里,军卒们粗糙地拖着他们二人离开。
直到此刻,他们才恍然醒悟,
自己被人利用,当了棋子,也当了弃子。
二人努力地挣扎起来,苍老的身躯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就如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在临死前的拼命挣扎。
但,泥鳅无法改变任人鱼肉的命运,他们也是如此。
二人就像是两个小鸡仔,被军卒拖拽着离开
他们眼中充满了绝望,被与那些“暴民”关押在一起,
他们甚至不用想自己的下场!
被人分食血肉,饮其鲜血,死无全尸.
二人被拖走的一幕被在人群中的陆云逸看了个真切,眼神依旧平静,但紧皱的眉头在一点点舒缓。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如此快的清算,他还是第一次见。
“大人,曹国公派人来了,请您回去,昨日抓的那人交代了。”
一旁,冯云方挤了过来,声音打断了陆云逸的思绪。
陆云逸回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后方的亲卫段晨,轻轻点了点头:
“回去吧。”
话音落下,在场诸多亲卫都是重重地松了口气。
今日的遭遇可谓是前所未有,也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与压力,
生怕那些力夫与城防军大杀四方。
不过好在,事情平息了,虽然结果没有那么好。
晨光初破,阳光逐渐升高。
陆云逸一行人脚步匆匆,穿行在拥挤不堪的城门口,
他们的身影在纷乱的人群中时隐时现,
如同急流中的几片落叶,奋力寻找着出路。
城门内外,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面孔交织在一起。
出城的人潮中,不乏神色慌张、肩扛手提、携家带口的百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土、汗味与不安的气息,
偶尔还能听到孩童因挤压而发出的哭泣声,以及大人们低声的安慰与鼓励。
很快,陆云逸见到了入城队伍中的高大身影,微微一愣。
刘黑鹰听闻城中有叛乱,
便带着亲卫来看看,收集更多的情报讯息,
但突然他见到了熟人,也是愣住了。
他没有犹豫,转身离开队伍,在城外等候。
不多时,他见到了从城门中走出的陆云逸,连忙凑了上来:
“云儿哥,我打探到了不少隐秘的消息。”
说着,他将声音继续压低:
“都是锦衣卫的消息。”
陆云逸点了点头,朝着军港处指了指:
“回去再说。”
“云儿哥,城内有叛乱,不进去看看嘛?”
“已经结束了,死伤惨重.”
陆云逸淡淡开口,眼中充斥着危险气息。
“啊?”刘黑鹰张大嘴巴,满脸震惊。
很快,一行人回到军港,来到战船下,
硕大的船身此刻大开,
源源不断的军卒推着推车,在向船内运送补给。
陆云逸一路行来,视线来回扫视,
还抽空检查了几艘战船的补给名单以及补给品的质量。
而刘黑鹰则还震惊于路上所说的,岳州“民变”一事。
血腥场面他见得多了,但那都是在战场上,
怎么在城中.也有如此场景。
这让他有些后悔,没有亲自去看看。
而且,他有些隐晦地摸了摸腰。
他发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套出来的情报,
这才不到一日,就已经没用了,这让刘黑鹰觉得自己白费精力。
“上船吧。”
陆云逸从旁边船只走了过来,
见他还待在原地,便拍了拍他的肚子,沿着阶梯走上战船甲板。
刘黑鹰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追了过来,小声道:
“云儿哥一个小推车居然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不会连累到我们吧。”
陆云逸长吁了一口气,有些感慨:
“若只是简单的民变,自然会连累到我们,
至少也要承受一片骂声,现在这样,反倒不用担心了。”
“为什么啊。”
刘黑鹰问出了一旁亲卫们都好奇的问题。
陆云逸步伐飞快,淡淡开口:
“当事情闹得足够大、产生了足够惨烈的后果时,
事情的起因就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陆云逸也觉得有些荒唐,
岳州港一事短短两日就已经发展成了这般模样,惨烈无比,引起轩然大波。
但与不知多少大战一般,
事情的起因会被人渐渐忘却,转而会牢记结果。
只因,此次事情的矛头直指朝廷,
是对朝廷在这两个月内所作所为的反击。
接下来,就是以皇帝为首的朝廷与以淮西势力为首的地方势力之间的角逐争斗。
如此,京军反倒安全了,也不用过多干预。
想到这,陆云逸发出了一声重重叹息,
权力争斗带来的波澜,可能是点点水,也可能是滔天巨浪,
谁都不能在此等风波中独善其身。
回到船上,早就等在甲板的李景隆眼中闪过喜色,
连忙冲了过来,压低声音道:
“云逸,那人交代了!!你猜他是谁?
居然是同知柳鸿的亲信,
他还交代了一些密谋,包括汇聚诸多商行掌柜,更换手推车一事。
另外柳鸿还在诸多商行中有一些份子,每年都能分钱。
有了这些证据,这岳州的局势就明朗许多啊。”
李景隆兴冲冲地说着,
却发现眼前的陆云逸与刘黑鹰,
包裹自己的亲卫段晨都是一副沉默模样,充满死寂。
李景隆觉得有些不对,心里咯噔一下。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怎.怎么了?”
“嘭!”
“逆党!逆党!”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我大明朝的百姓,难道都是他们的棋子吗!!!”
李景隆涨红了脸,额头上青筋暴起,脖子上的青筋如同蚯蚓一般蜿蜒。
他猛地一脚踢在旁边木桶上!
木桶顿时四分五裂,里面的杂物散落一地。
他的双眼圆睁,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百姓何辜!不过是想求个温饱,挣口饭吃,
却被这些乱臣贼子当成棋子工具,肆意摆弄!”
李景隆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在船舱内不断回响。
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我大明以民为本,这些蛀虫却视百姓如蝼蚁,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李景隆大步在船舱内来回踱步,
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好似他内心愤怒的鼓点。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愤怒已经让他失去了平日里的沉稳与冷静。
“柳鸿!还有那些商行掌柜,他们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岂容他们这般胡作非为!”
李景隆猛地一拳砸在舱壁上,舱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的指关节处瞬间变得通红,隐隐有血迹渗出。
但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沉浸在无尽的愤怒之中。
“云逸,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管!一定要将这些人杀掉!杀掉!!”
“不对,要挫骨扬灰!挫骨扬灰!”
李景隆转过身,紧紧地盯着陆云逸,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决然!
陆云逸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到了极点,朗声开口:
“传令全军,军中但凡能行者,穿甲带兵,下船等候!”
“是!!”
一旁的刘黑鹰愣了愣,马上挺直腰杆,眸光锐利。
船舱中的亲卫也像是回到了战场之上,猛地挺直腰杆,一股凶悍之气开始发散。
陆云逸看向有些发愣的曹国公李景隆,沉声开口:
“启禀曹国公,逆贼兵甲对内,我军亦可擒拿逆贼,捉拿逆党。”
“前军斥候部一众所属,听候调遣!”
李景隆经过了短暂的发愣,
马上反应了过来,心中气血上涌,让他脸色再次变得涨红!
他发出了一声大喝:
“好!!尔等乃大明忠良!”
李景隆的眼睛越来越亮,他看向在场众人,声音洪亮:
“本公为此行京军统帅,传令全军,
京军所属全部军卒,带甲带兵,船下等候!
我等进城,抓拿逆党,但有反抗,杀无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