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从京城到卫辉府,走水路更顺畅一些?,但是如今既然已经修好了新的官道,自然直接走陆路了?。
潞王府的队伍旌旗招展、派头十足,又是潞王举家?搬迁,潞王除了?有正妻,妾室也不少?,甚至将花魁陆凝香也纳入了后院之中,这女人一多,再加上潞王对自己的女人出手都很大方,后院搬迁的东西也多,同时李太后和万历又增添的就藩赏赐,光是负责运输押解物?品的队伍就已经很长了?,加上仪仗和护卫,这条队伍比万历出行都不遑多让,只不过没?有清空道路而已。
而在?这条队伍之后,也有一行人同样从京城出发,往卫辉府的方向而去,领头之人赫然就是季方和。
今年是科考之年,许多秦修文身边聚拢过来的读书人,都要在?会试中奋力一搏,如向清、叶向高和沈月横之流,在?这次会试中都有望金榜题名,成为秦修文?以后在官场上的助力,季方和虽然也有几分羡慕,但是自己实在?不是读书这块料,哪怕秦修文?也有问?过他,要不要再从头捡起书本,可是他看了几日还是觉得力有不逮,干干脆脆放弃了?。
他只要一心辅佐好秦修文?就行了?。
而这次,因为秦修文?身边的亲信团队里,其他人都要专注于会试,只有他季方和是秦修文?的铁杆亲信又能抽得出身,所以这次海贸之行,季方和就成了?最佳人选。
季方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蓝色的荷包,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了?一枚平安符,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了?半天,才又放了?回去,贴身收纳好,又用手隔着衣服拍了?拍胸口,摸到了?那?一点点的鼓起,才放心。
这是崔丽娘给他求的平安符,就是将自己弄丢了?,也绝不会弄丢这枚平安符,更何况,这个荷包还是崔丽娘亲手绣的!
季方和觉得自己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自从“京报”发展的如火如荼,崔丽娘被调到京城后,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季方和,见?崔丽娘身边无人,这心思就又活泛起来了?,哪怕理智上让自己和崔丽娘交接工作?的时候做到有礼有节就是了?,可是这心控制不住的人,行为自然也控制不住,交托给崔丽娘的事情总是事无巨细,季方和都整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给崔丽娘在?京城中安排的住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提前派人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按照崔丽娘的喜好布置了?一番。
季方和从来没?有在?崔丽娘面前邀过功,可是崔丽娘一看这些?,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前几日季方和收拾行囊,和秦修文?商量好一切细节后,准备跟在?潞王的大部队后面出发。这事本身就是秘密进行,旁人并不知晓,为了?不生枝节,季方和并没?有告诉崔丽娘自己要离开数月的事情,还是秦修文?提点了?一下,崔丽娘才知道。
崔丽娘犹豫再三?,一开始并没?有应下去送行,秦修文?便在?边上悠悠叹了?口气道:“明朗从没?坐过海船,也没?出过海,海上风高浪急,不知道此行会不会有危险,我这心里,总有些?担忧。”
第二日,崔丽娘早早就出门去寺庙中求了?平安符回来,等到季方和确定了?出发的日子?,才送给了?季方和。
当时崔丽娘表情淡淡,在?秦修文?部下历练了?这么长的时间,崔丽娘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以色侍人者?,她手底下管着一群书生,同时身边也很是培养了?几个同样从育婴堂出来的灵慧女子?,做事干脆利落,再无任何扭捏之态,说话也是直接,将荷包丢到了?季方和手上:“平平安安出门,全须全尾回来!”
季方和手忙脚乱地?接过荷包,生怕掉了?地?上落了?灰,心里还在?揣测她到底何意?,嘴角却是忍不住大大的咧开了?,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崔丽娘纤眉一挑,有心再说些?什么,但是终究脸上有些?发烧,双眸再次深深看了?季方和一眼,才扭身回去了?。
可能就连崔丽娘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眼,眼波粼粼、柔情似水,本身崔丽娘就是极有风情的一个女子?,就算如今在?外做事极力隐藏了?自己这份属性,但是当她心中也有了?季方和的影子?后,那?眼神中的情意?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了?了?。
季方和当时整颗心颤抖了?一下,那?颗曾经伤痕累累的心如今仿佛泡在?一碗甜水里,瞬间复活不说,还止不住的狂跳。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并不是一厢情愿,原来丽娘也是对他有意?的!
只是第二天就要出发,容不下太多儿女情长,季方和珍重地?带着崔丽娘给他的荷包上路,一直到现在?才有空拿出来观赏一遍。
“等这次再回京城,我一定要向丽娘提亲!”季方和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带着满腔的希冀再次踏上了?去卫辉府的道路。
二月十八是会试的最后一天,已经在?考场中苦熬了?九天的举子?们知道,等到今天的试卷一收走,一切皆成定局,是鲤鱼跃龙门还是名落孙山外,只看个人造化?了?。
九天六夜的考试,折磨地?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这不仅仅是对学识的考验,更是对人意?志力和身体素质的考验,但凡两者?缺其一,都无法忍受这么多天鸟笼似的生活。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只要成功了?,所有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们将会直接迈入官员的队列,成为整个大明最有权势阶层的存在?。
叶向高放下试卷,试卷上的字迹工整有度,一个个都是一般大小,馆阁体练得炉火纯青,面对着这张试卷,叶向高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心中再次对秦大人产生了?无比的敬佩!
秦大人猜题,不会给你一个具体的题目,而是给到了?一个大概的范围,拆分时事热点,研讨如今的朝廷各种积弊,这些?东西是很多举子?再怎么死读书都获取不到的信息和观点,只有真正的当官者?并且是在?朝堂上十分有建树、能左右时局的官员才能做到,而一般这种人一般都是阁老一般的人物?,他们何德何能,能得到秦大人的指点?
当这些?东西充斥在?自己的腹内,无论出题者?怎么考,他都能写?出独树一帜的见?解。
更不用说就连自己的字,秦大人都有帮忙在?短时间内提高,找到最适合他的字帖,每日临摹不断,对字体的框架结构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秦大人待他,何止是知遇之恩,简直恩同再造。
这三?场的考试,叶向高自认自己答得十分完美,就连字也是最好的发挥,高中是必然之事,只看名次几何了?。
收卷之后就是开贡院大门,举子?们鱼贯而出,叶向高等在?了?一处和沈月横等人约好的地?方,很快好几个举子?就围拢了?过来,一起向贡院大门外走去。
沈月横有些?兴奋地?不知所以,哪怕九天六夜的考试损耗了?他不少?的元气,但是因为自觉答题答得很好,沈月横忍不住分享心中的喜意?:“叶兄,你这次发挥的如何?我这次每一道题都感觉答得极好!”
叶向高微微蹙眉,哪怕他心底和沈月横一样兴奋,但是天生的政治敏感性让他知道在?此时此刻,不宜言语过多。
叶向高还没?出声,向清已经狠狠瞪了?沈月横一眼:“噤声!”
沈月横刚刚的声音不算很高,又被包围在?人群中,所以离得远的人并不知道沈月横具体在?说什么,而向清的一声“噤声”也很是低沉,但是就走在?向清身边的沈月横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向清老成,在?秦大人手底下已经办差许久,不管是年纪上还是资历上,都是这些?人之间的领头者?,向清的话是有分量的,看到向清不赞同的眼神,沈月横就算心中有些?许不满,还是忍了?下来,一路上不再出声。
一直到几人进了?叶向高和沈月横两人住的小院了?,向清才板着脸对沈月横警告道:“就算考的好,你们也不可在?外面大肆宣扬,此次会试的监考官乃是宋尚书,宋尚书和秦大人的关系如今朝堂之上都知道,虽然咱们心怀坦荡,并没?有徇私舞弊,但是难保有人恶意?中伤。”
沈月横听到“舞弊”二字,顿时就急了?:“怎么可能舞弊!我们只是接受了?秦大人的指点,何曾有舞弊过?就是秦大人给我们的卷子?上也没?有和此次会试一样的考题啊!”
科举舞弊可是大罪,轻则成绩作?废,重则人头落地?,谁都不敢沾上这二字!
向清冷“哼”了?一声,对着其他几个卫辉府过来的举子?严肃道:“如今距离会试放榜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大家?不要以为考过了?就万无一失了?,在?没?放榜、甚至在?没?穿上官服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大家?哪怕考的再好,也不要大肆宣扬出去,唐寅之事尚且就在?眼前,万不可步了?他后尘!”
唐寅大家?自然都知道,就是唐伯虎。当年唐伯虎在?孝宗皇帝期间考中应天府的解元,春风得意?入京参加会试,考完之后高调对外称自己必中无疑,却被其他人在?孝宗面前参了?一本,虽然最后查出来并没?有舞弊,但是依旧被革除了?功名,永不录用。
唐寅如此精采绝艳之辈都如此下场,更何况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