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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六节 糜烂的雁门(2)
    武周塞向北,进入了一个河川盆地。
    长城就在盘地的尽头。
    数十年前,匈奴军臣单于受马邑商人聂壹所诱,将兵十万,破开长城关隘,直扑马邑。
    而汉军亦集结重兵,在马邑周围数十里,布下天罗地网。
    然而,就在接近武周塞时,军臣俘获了一个汉家守塞的小吏。
    从其口中得知了汉军布局,于是立刻撤退。
    马邑之谋功亏一篑,汉军毕其功于一役的设想落空了。
    从此,汉匈战争走向长期、消耗与对峙的困局。
    大战延绵至今,已经三十余年。
    但是,引发战争的地区,却是一片田园牧歌,塞下江南的景观。
    策马而前,走在绿草之中,鸟语花香,在耳畔回响。
    这确实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世界。
    只是……
    一切并非看上去这样和平。
    散落于草原上的很多人家,都是满眼警惕,握紧了刀剑。
    几乎看不到妇女的影子,所见的皆是青壮男丁。
    人人皆是粗布麻衣,衣襟右祍,束发戴帻,看上去与内郡无异。
    只是身形与脸庞,依旧与中国有所不同。
    “好像是小鬼子进村了的感觉……”张越喃喃自语着:“有这么可怕吗?”
    正好,前方河滩上,一个老人挥舞着鞭子,驱赶着一群牛羊,正要归家。
    几个看上去是其子嗣的男子,持着棍棒,警惕的注视着迎面而来的车队,神态紧张。
    张越掀开车帘,举手示意众人退到道路一侧,以示友好。
    自己则亲自下车,上前行礼拜道:“老丈安好……”
    老人身材很粗矮,大约不到六尺五寸,但体格健硕,精神抖索。
    但他看着张越,又看着那数十名精猛干练的随从,满眼震撼,受宠若惊的低头膜拜:“伟大的贵人,请问您是从哪里来的?”
    “长安……”张越微笑着道:“老丈不必拘礼……”
    说着就要上前扶起老人,结果却被那几个年轻人拦住,他们警惕的看着张越。
    却被那老人训斥了一顿:“不得无礼!”
    几个年轻人才讪讪的退下。
    老人看着张越,不敢相信的问道:“贵人真是长安来的?”
    “当然……”张越笑呵呵的上前,将他扶起来。
    老人却是受宠若惊,就连年轻人们,也都是兴奋之中带着些雀跃。
    长安,在他们看来,仿佛是一个神圣的词汇。
    “长安啊……”老人低声道:“老奴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去长安啊!”
    “去看一看未央宫,去茂陵给伟大的霍将军上香……”
    他像个信徒一般,虔诚无比的面向长安方向,说道:“当初,要不是伟大的霍将军,我怕是早就死在了乌丸山里了……”
    “老丈若是愿意,在下愿意资助您,前往长安,祭奠冠军仲景候……”张越微笑着说道。
    “真的?”老人满眼不敢相信,随即又叹息起来:“多谢贵人好意,可惜老奴去不成啊……”
    “郡中大人会不高兴的……”
    “大人?”张越皱眉,问道:“是贵部首领吗?”
    乌恒、鲜卑,皆是东胡之后,原始渔猎民族。
    其部族结构、形式、组织,有别于匈奴系。
    其首领号为大人,且全氏族都随首领而姓。
    后世的拓跋鲜卑、慕容鲜卑,就是因此而来。
    “老奴就是这路氏氏族的头人……”老人看着张越,低声答道:“当年,老奴曾给伟大的路都尉养过马,所以路都尉特许老奴随其姓氏……”
    “哦!”张越肃然起敬道:“原来是老前辈当面……”
    “可不敢当!”路姓老人笑道:“老奴只是给路都尉养马而已……”
    “您何必自称老奴?”张越问道:“此外,您所言的所谓大人是指?”
    “老奴当年,伤重将死,幸赖路都尉不弃,细心照料,给与药石,这才捡回一条命,其后又蒙汉家贵人厚爱,许在这塞下为天子牧马,是故为汉奴也!”老人说到这里满脸骄傲,仿佛给汉家为奴是天大的荣誉。
    事实上,无论是匈奴,还是东胡系的渔猎部族。
    阶级是非常非常分明的。
    血统、宗种限制非常严苛。
    在草原上,除了主人,其他的都是奴才。
    而且,主人之上还有主人。
    就像匈奴,单于是共主,而其他诸部首领、氏族头人皆是单于的奴婢。
    没有主人,对于很多人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灾难。
    因为那意味着,将被迫过上流浪、颠沛与朝不保夕的生活。
    所以,哪怕是丁零人,也会给自己找一个主人。
    “至于大人们,当然是郡城的太守与郡尉、司马、主薄啊!”老人说道这里,不禁有些低沉,显然平时没少受郡城官员贵族的盘剥。
    这也正常。
    张越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雁门、上郡、代郡,地方承平日久,所以出现了种种问题。
    尤其是以这雁门郡最为酷烈!
    那些官员豪强们,连同胞的汉人,也要敲骨吸髓,恨不得压榨干净。
    何况是内迁的乌恒夷狄?
    在后世帝国主义不仅仅压迫殖民地人民,剥削殖民地人民,同样压迫和剥削本国人民。
    就更不要提这西元前的官僚豪强们了。
    只要有可能,他们是不会放过任何盘剥的机会的。
    只是,张越听着,却是满脸寒霜。
    “大人!?!”
    “也不怕折寿吗?”
    可能在乌恒人们看来,所谓大人,是一种尊崇性的称呼。
    就像他们称呼自己的首领、主人为大人一般。
    但在中国,大人可不是随便就能喊的!
    一般情况下,除直系长辈外,独授业恩师、已故的天下名士、名臣外,连天子都受不起一句大人!
    这雁门郡的官僚倒好,居然让内迁乌恒氏族,尊称大人!
    “真是好胆!”张越心里冷笑连连,为这些家伙的智商感到窒息。
    “看来,这雁门的事情,我是必须插手了!”
    身为持节使者,张越有权力有义务也有资格,插手地方行政。
    要知道,天子可是命他全权处置幕南事务,并许他节制并州、幽州、朔方三部,可便宜行事,两千石以下、列侯以下,可先斩后奏。
    就算是两千石、列侯,先斩后奏也不存在问题。
    盖在汉季,持节使者,等若如朕亲临!
    是天子意志的延伸,更是假皇权而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