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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九节 漩涡(1)
    “诸卿免礼!赐座!”天子端坐于上,轻声吩咐。
    “臣等谢陛下!”丞相刘屈旄领头拜谢。
    群臣再三顿首,于是各自落座玉堂殿两侧。
    一位位列侯,临襟正坐,一位位公卿执唿而坐。
    一时间满殿衣冠,皆若君子。
    这也是正月朝的传统了!
    春秋王正月,大一统!
    既然是王天下,自然要施雨露以润天下!
    更不提,当今天子正是正月即位的!
    这就更要粉饰太平,哪怕前线已经在开战,长安朝堂也不会听到半个与战争相关的议论!
    最多就是,散朝后丞相召集九卿有司,议论一番,然后将议论过程与结果上禀天子!
    故而,在今天这个朝会上,哪怕是最鹰派的将军也不会吐出半个与战争相关的字词!
    这就是政治!
    为了正确,而选择当瞎子、聋子、傻子和白痴的政治!
    古往今来,始终如此!
    故而,朝会一开始,就是一个欢乐祥和安定团结的大会。
    丞相刘屈旄首先报告了,过去一年因为圣天子之故,发生的各种吉利事情,什么多穗禾啊灵芝啊祥云啊……
    反正,就是上苍充分认知到了当今天子的统治的仁德之处,所以祥瑞频出。
    然后九卿有司、御史台下属的刺史部官员纷纷跟进,大谈特谈各种祥瑞、灵异之事,中心思想自然只有一个—刘氏统治前所未有的稳固,大汉王朝顺天应人,祖宗基业必将万万年!
    听的张越都要打瞌睡了!
    这时他终于怀念cctv的新闻联播了。
    最起码,新闻联播可以了解天下大事,知道世界变化,掌握政策走向,但现在这些公卿们算什么?
    相声也不是这么讲的吧?
    捧哏逗哏都没有,只是一味的举证祥瑞,这样你们不烦吗?
    但,公卿们看上去非但不烦,反而很高兴,特别是在看到天子脸上露出的笑容后,他们的兴致就更加浓烈起来。
    也是直到这时,张越才终于发现,天子特别享受这样的时刻!
    群臣的吹捧,天下的恭维,让他都有些飘飘然了。
    张越站在一旁很尴尬。
    这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貌似也这样吹捧和忽悠过一个退休领导……
    虽然套路不一样,但其实目的差不多。
    张越微微抬头,看了看御座上的天子,暗想:“陛下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仔细想想,张越觉得他是知道的。
    甚至很可能明白这些都是骗人的。
    但……
    这个世界上谁不喜欢听好话?谁不想被人拍马?
    休说是西元前的封建帝王了,后世饱受教育和培养的精英们,不也常常被马屁精们攻陷?
    你我皆凡人,岂能无需求?
    而精神需求也是需求!
    一念及此,张越的心神更加放松,再无紧张与拘谨。
    曾经看过的小说里的帝王将相算无遗策的形象已经淡漠,他已经明白,其实无论什么时候,所谓帝王将相,只是掌握的资源与权力比普通人多,同时善于在政治层面上活动的凡人而已。
    刘邦、刘恒、李世民、朱元璋只是其中的异数!
    就像诸葛亮,一个时代能出一个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扎堆出现,不是乱世就是盛世!
    ……………
    群臣的阿谀与吹捧,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看上去可能还会持续下去。
    但就在此时一个文官悄然出列,持笏拜道:“臣太子洗马阅恭问圣安,启奏陛下:今太子离京,国无元储,为免夷狄之轻中国,臣万死!请立太孙!”
    话一出口,满殿震惊,所有大臣都跟傻子一样看向此人!
    张越更是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眼睛大大的瞪起来,几欲吃人!
    “蠢货!”张越握紧拳头,死死的盯着那人,那个太子洗马,恨不得将之撕碎!
    因为,此人是一个自曝步兵!
    就像先帝废粟太子,导火线就是一个叫王恢的人在朝会上打着母以子贵的旗号请立皇后!
    引发先帝的怒火,终于杀母废子!
    而那王恢也因之下狱死!
    只是……
    那王恢到底是谁的人?
    这就成为了悬案,反正以世人所知,王恢和粟氏没有什么来往,反倒经常为田家座上宾!
    故而,在张越眼中,这个忽然蹦出来的所谓太子洗马也是与王恢一般的角色!
    盖因为他挑战的是一个君王的底线!
    朕给你的,你才能要!
    朕不给你,别伸爪子!
    像现在这个官员,在这样的场合忽然来这么一出拙劣的表演,传出去对于刘氏和刘进形象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老爹去了洛阳,儿子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上位?
    你刘家要脸吗?
    你刘进就这么想当太孙?
    孝道不要了?
    天下人可不会管,此事究竟是谁指使的!
    他们只会知道,有人公开请立太孙,而刘进是受益人。
    事情虽然简单,但影响恶劣。
    即使天子不计较,刘据也不计较,太子的大臣与支持者呢?
    天子身边的人呢?
    政治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游戏,而是一个团队、一个利益集团的游戏。
    更可怕的是,今天刘进不在—因太子南下,为了避嫌,刘进没有来此!
    这就连个立刻划清界限的机会也没有了!
    “是谁在谋划这等毒策?”张越脸色阴冷的来回扫视着全场,他知道自己遇到大麻烦了!
    而那个洗马却是浑然不顾全场的惊骇再拜道:“蚤立储君,所以重宗庙,此太宗所以立先帝!立储以贤,此先帝所以立陛下!”
    “今长孙殿下,允文允武,德穆昭昭,天下皆以为贤,臣以为宜当立为太孙,以承宗庙!”
    “该死!”张越咬紧牙关,恶狠狠的盯着这个家伙,现在他确信这个混蛋就是来自曝的!
    用他的命来换刘进不能被立!
    而且,这是一个精心设计,挑选了时间的阴谋!
    现在……
    张越回过头去,看向天子,他只能祈祷,这位陛下不要被这么简单的计谋套住,只能祈祷天子能够冷静!
    而天子脸上,却是仿佛凝结寒霜,胡须微颤,显然已经是怒极!
    在一片寂静中,他缓缓起身,看向那个太子洗马,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