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上的火灭了,仇小贝将小瓶子封住収好,她扶着樊沉兮坐回轮椅上,正要报备情况,就见两个倒着的干尸突然就站了起来。
十一十二立马戒备地挡在仇小贝跟樊沉兮面前,但两个干尸并没有再攻击他们的意思,而是朝着沟渠走去,到了沟渠边,双双毫不犹豫地掉了下去。
不止是他们,另外两块地面的四个干尸,也跳进了沟渠里,他们漂浮到银水中,归拢到那条直流的沟渠,再冲刷进了银水湖里。
沟渠宽三四米,这距离对仇小贝来说是长的,对意识清醒的十一十二来说还好,带着她和樊沉兮就跃到了对面的土地,在沿着直流的沟渠来到了银水湖边。
真正走到这里,才能更感受到这银水湖的壮阔,低头看下去,至少有十丈的高度,除了他们现在所站的平台,和旁边隔着直流沟渠的另一个平台外,再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一圈全是高耸壮阔的石壁,整个看起来,就是一个非常大非常大的井。
那六具干尸冲到湖中就沉了下去,银水湖面看着非常平静。
仇小贝就那么盯着银水看,看着看着发现银水湖居然开始冒烟了,一缕、两缕、三缕……无数道青烟袅袅升起,最后在半空中,一道道青烟扭曲重组成一个个盔甲兵,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盔甲将军,那空空的头盔还对着她点了点头。
仇小贝惊讶地侧头看樊沉兮,发现他还微微蹙着眉头在观察银水湖,十一十二也是,顺道查看周围的山壁,谁的目光都没有停留在空中的盔甲兵上。
倒是樊沉兮感应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怎么?”
“没、没什么,就是不明白这地方是本来就存在的自然现象,还是皇后娘娘弄出来的,呵呵,要是皇后娘娘弄的,那可真厉害了,就是不知,柯公公说的留给您的东西在哪。”她露出一个很是乖巧的笑容。
樊沉兮狐疑地看了她几眼,才道:“你婆婆的本事自然是大的。”
仇小贝:“……”
“先看看这是不是银水,若不是的话,我们可以要下去看看。”樊沉兮转回正事,让十一十二想办法探一下银水,湖太深够不到,但旁边有沟渠啊,里头的银水就比较容易接触到。
十一这边,正拿着物品小心地探进沟渠里的银水,仇小贝则趁此机会将注意力放到空中没人看到的盔甲兵上。
因为之前迷幻的事,她现在对这些盔甲兵的好感已经降低了,带着气恼地瞪着将军,用眼神询问它们到底怎么一回事。
“很抱歉让您受到惊吓,”盔甲将军说道,“但我们也是听令行事,是元帅交待我们,若太子获得了进来这里的条件后,还得过几关考验才行。”
所以刚刚那只是考验?
仇小贝颇为愤慨地在心里吼着,她这婆婆也太狠了吧,要不是她,天知道他们会出什么事。
盔甲将军好似听到了她的心声,忙为他们的元帅辩解:“这是考验殿下的意志和观察力,虽然他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就因为假的,很多细节上都有错处,若能细心观察便能发现,当然,更主要的还是要看殿下是否真的对您有情。”
【最后这点很重要吗?怎么跟狗血剧玛丽苏一样?】
盔甲将军对后面两个词汇不太明白,不过前面那句他是“听”明白的:“当然重要,您既然跟殿下已是夫妻,孕育了子嗣,应该明白殿下他什么性子,元帅对他寄予了厚望,又怕殿下以后没人管束会成为残暴、违祸苍生的君王,这么说您应该就能明白了吧,这也是为什么,他进入这里的条件是他必须拥有子嗣。”
看来要交给樊沉兮的东西不小……可是:【你们就没想过,刚刚十二要真伤了我害我动胎气怎么办?殿下要是没能认出我不顾自己来护住我,我说不定已经被那干尸被毙了,到时候,你们元帅好不容易有的孙子就没了。】
盔甲将军汗了一下:“既然您都说了,那个影卫万一真伤到您,就表示您并未受到真正的伤害,您那么聪明,还想不明白吗?元帅怎么可能真让……自己的媳妇和孙子受累,至于干尸朝您动手的事,殿下若最后没有赶到,那干尸也不会真的伤害您的。”
【可伤害了樊沉兮啊,那一棍打下去可响了,干尸下手一定很重。】
“元帅在战场上积累了无数功勋,受伤无数,身为元帅的儿子,是我们即将拥护的新主,这点伤应该不算……”
仇小贝幽怨地瞪着他们,表明了就是不愿樊沉兮受伤,让他受伤就是不对的信息,盔甲将军剩下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仇小贝在心里哼了哼,无声问:那接下来还要什么考验?
“暂时不必了,剩下的考验都在以后,就看你们还能不能走到那一步了。”
【那,要给殿下的东西呢?】
盔甲将军让她往后退,她退着退着,一只脚忽然就往下沉,把她吓了一跳,一看,竟是一块四方石块被她踩了下去。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正在研究银水的樊沉兮三人同时看了过来,就见仇小贝身边,有一块石头正在一点点的升起,足足升到了一米来高的石柱才停下。
三人围了过来,仇小贝尴尬地笑道:“我、我随便走动看看,不知道怎么就踩出了这个。”
樊沉兮盯着她看,嘴里却对十一十二道:“检查一下。”
随后,十一和十二在那根石柱里找到一个小机关,有一个小小的石头夹层,里头放着一块画着跟盔甲将军盔甲上一样符号的令牌,和一张羊皮做成的地图。
樊沉兮一看,眉头缩起:“这地方,似乎是那支奇兵当初消失的所在地。”
“这是要您去找那支奇兵的意思吗?”仇小贝问着樊沉兮,眼睛却偷偷往盔甲将军身上瞄,但盔甲将军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又指了指右边的那块隔着沟渠的平地。
仇小贝见了,忙对樊沉兮道:“我们到那边看看吧,这里有机关,说不定那边也有。”
樊沉兮遵从着出嫁从妻的男人,自然是听妻子的,所以他们转移阵地到另一边去,仇小贝根据盔甲将军的指点,又“无意间”地踩到了一块机关,这次没有石柱子升起来,而是平地中间有个八卦弧形的两个门左右打开,底下是个小石洞,放着许多铺着灰的箱子,十一小心地打开其中一只,竟是满满一箱珠宝。
别看樊沉兮现在就很富有,可要知道,打仗最需要的就是银子,他现在将关押童书培的那家农庄底下的秘密兵库给挪为己用,重新建造新的武器库,这可需要一大笔开销,还有提供给童书培研究的材料,银子就跟水一样往外流。
而且,皇后去世多年,早年被她平定的国家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像把内六司搅和得一团乱的大成国,还有璃妃的故乡紫荆国最近也是动了很多手脚,一旦打起仗来,他这个太子估计没办法置身事外,更别说以后他指不定就先跟自己的父皇或兄弟干起来,一旦打架,粮草、武器、护具等等等等,正所谓,养一支军队,再将其武装起来,是会吃垮好几个富商的。
这些珠宝,显然是皇后给樊沉兮准备的。
又是钱财,又是堪称能召唤兵马的令牌,又是可以寻找奇兵的地图,连钱都准备了,她婆婆这是……赤裸裸地支持儿子造反啊?
樊沉兮盯着那些珠宝,沉沉的脸色下不知在想些什么,十一十二再到附近试试能不能找到什么,并没有再得到“提示”的仇小贝知道,多半是找不到其他的,银水人无法接触这点也已确定,她默默地陪在心情明显不佳的樊沉兮身边,一边偷偷地用眼神跟盔甲将军们交流。
【就这些吗?】
“当然……不是,卑职刚才说了,剩下的,得你们哪天真走到了那一步,再回来拿回剩下的。”
仇小贝撇了下嘴,弄得这么神秘,还这么麻烦,就是说他们将来有一天,还会再回到这里咯?
【将军,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太子妃请问。”
【我听过不少我婆婆……咳,皇后娘娘的传说,她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这点不用说,可就因为如此,我一直想不明白,像她这么有理想有抱负还做了元帅的,为什么会嫁给皇上啊?】
仇小贝察觉到,她提出这个问题时,和和气气还将自身阴气收敛的将军,忽然就有些抑制不住,阴风刮起,平静的银水糊都跟着荡起了波浪。
不止是将军,他身后的那些兵也都不对劲。
【对、对不起,要是我问了不该问的,就当我没说,你们能不能别生气,别发火啊!】将军这种级别的鬼,她可不一定能制得住,且弄出什么动静的话,一定会让樊沉兮怀疑的。
盔甲将军忙收敛怒气,更是将身后的兵逼退,让它们清醒清醒,刚刚惊人的阴风瞬间消散,盔甲将军道歉:“请您见谅,没伤到您吧?”
【没、没事。】
盔甲将军叹气:“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只是想到元帅当初以那么屈辱的方式进宫,最后还……就有些忍不住。其实说出来让你们知道也好,能给你们提个醒。”
他略略沉默了片刻,不知是在整理情绪,还是在想要怎么说,开口时,说的却是另一件事:“当年,元帅还未嫁给皇上前,流传了一句话。”
【什么?】
“得今歌者,得天下。”
仇小贝怔,很,很俗套的一句话,她在电视里看过无数遍这类的语言。
听到仇小贝的心声,盔甲将军也道:“是,这就像戏文里的词,可就这么一句话,毁了元帅的一身。”
“我们都知道,这句话当不得真,可全天下的人,却有无数人愿意去相信,特别是那些想要做君王,想要做霸主的,任何的可能都不会放过,哪怕他们自己不信,以防万一也不会让元帅嫁给其他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得到。”
“而当时,元帅扫平各国,她的能力被所有人看在眼里,更加验证了那句话。”
【所以,咱那圣上就使了什么手段,逼我婆婆嫁给他?】仇小贝很生气,那可是她丈夫的母亲,她的婆婆啊,那么厉害的女人,怎能轻易被小伎俩骗到,可见,当时对凌今歌的伤害定然不小,才会让她妥协。
对于这点,盔甲将军并没有明说,可能是想保有元帅的一点体面,他只道:“流言是强大的,当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它就算是假的也成了真的,特别是,当流言的起始传播者,是一个德高望重让人信服的。”
仇小贝一听就明白了:【是谁,‘得今歌者得天下’,这句话是谁说的?】
“在我们大樊朝,有一位先皇在世时就已有无比尊贵地位,当今圣上登机后,更是万分依仗的,国师!”
“啊?”仇小贝有些惊讶,国师她听说过,可这位国师很低调,据说就给皇室算算红白事,或夜观星象,报报福祸给大家提个醒,就像太子结婚时,给他和魏情合八字定日子的就是这位国师,除此之外,都没听过他什么事,商议国事之类的,也从未见过国师跟随在皇上左右。
可以说很清高,完全不沾染任何国事政治。
反正怎么看,都跟盔甲将军描述的掌有很大权势的国师不太一样。
“怎么?”
仇小贝不小心发出的语气音引来樊沉兮的注目。
“没、没有。”仇小贝傻笑着,“啊,还找到什么没有?”她问着正好回来的十一十二。
十一十二摇头,仇小贝看着他们,耳朵里则听着盔甲将军的话:“好了,你们该走了,希望还能再见到你们,那时候,应该能看到可爱的小殿下了吧。”
仇小贝忍不住转头去看它,恍惚间好像看到将军头盔里出现了一张面容,朝她微笑点头,随后,它们重新化为青烟,钻进了银水湖里。
然后,她就听到十一的喊声:“殿下,这银水好像在往上涨?”
仇小贝一探,发现银水湖的水位确实涨了不少,而且还在持续往上升,樊沉兮淡定地看了眼银水,道:“看来,母后只允许我们带这些东西,这是要赶我们走了。”
仇小贝:“……”
她真心怀疑樊沉兮是不是听到了她和盔甲将军的话,不然怎么判断得这么准确?
“走吧,这些箱子能带多少带多少。”他没有留恋地下令撤退,对能不能把这些珠宝全部带走也不强求。
十一十二先将樊沉兮和仇小贝送出小拱门,再来回地把箱子带出去,最后在银水涨到平地,并蔓延到小拱门这边时,一把将小拱门关上。
如樊沉兮猜想,小拱门将银水彻底封在了里头。
这会想起来,他们还真是幸运,要是当时里头就已经被银水淹了,他们在把小拱门打开的话,估计要全死在这,十一十二试过了,刚把一根棍子伸进水里,倒没有消融什么的,就是被冻结了一层石灰一样的东西。
要人被“石灰”给封起来,会活活憋死的。
回到别院,仇小贝洗漱后,倒头便睡着了,她着实累得不轻。
樊沉兮则收到了来自东宫的密信,他看了后冷冷一笑,随手将信件烧了,对李公公道:“那名宫女的画,也该传回东宫了吧?”
“可不是,画得那般好,是该给太子妃瞧瞧。”李公公领悟地说着,立马下去处理。
樊沉兮屏退他人,回到床上,将睡着的仇小贝搂进怀里,被挪动让仇小贝扭了扭,实在扭不开那结实的臂膀,找了个舒服点的,又不动了。
实在是累着了。
樊沉兮微微一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合上眼。
有什么,比抱着老婆好好睡一觉更美的了?
……
东宫这会,不太平静。
魏情叫来了一位信得过的太医,将东宫里的女人两三个、两三个地喊到她的寝殿里,让太医给她们一个一个地把脉,借口是为她们好,给她们检查身体,因为黑风瘟疫前,樊沉兮曾说过为整个东宫的宫人做检查,魏情就借用过来,这是好事啊,谁能拒绝,太子妃再不受宠,那也是太子妃。
宫女们虽然忐忑不知把脉做什么,生怕太医检查出什么好赖,会让太子妃对她们做什么,看太子妃坐在上头慢悠悠饮着茶,嘴巴挂着的笑特别渗人,像要吃了她们似得。
好在,把完脉后,太医对魏情摇摇头,魏情便挥手让她们离开,然后又是下一波人进来。
魏情心里有了个人选,所以这些宫女都查验没有怀孕,并不着急,她只是怕猜错,担心樊沉兮真将人藏在普通宫女中,以防万一让太医干脆都检查一遍。
小桃道:“娘娘,大部分宫女都检查了,连我们的人都没放过,现在就只剩下守在太子寝宫的静宁三人,和跟着太子到别院的静安四人。”
“别院的先等等,去把静宁三人请过来。”
静宁领着两位姐妹很快就过来了,给魏情请安:“太子妃娘娘喊奴婢们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就觉得黑疯病过了一段时间了,本宫担心会不会有什么残留,所以让太医给你们检查检查,以防万一。”
“哦?”静宁可不像普通宫女那么好忽悠,“只检查女人?”
“先检查女的再检查那些太监,有什么问题?”
“奴婢觉得自己很健康,不想检查呢?”
魏情狐疑地看着静宁:“不过是请个平安脉而已,静宁姑娘何必那么紧张?”她昂了昂下巴,“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得让太医检查,这可关乎着整个东宫的健康安宁。”
“黑疯病早就过了。”
“都说了万一呢?来啊,这静宁姑娘可能是不太方便,你们帮着点。”
便有两名太监上来,要强行按着静宁,静宁打开他们:“何必劳烦,奴婢让你们检查就是。”
说着便将手递了出去,让太医搭上手腕,完后,太医再次朝魏情摇摇头。
魏情哼了声:“静宁姑娘身强体建,那是最好不过了,毕竟是伺候太子的人,一点马虎都不能。”
“是,谨遵娘娘教诲。”
魏情看着她恭谦但不卑微的模样,心里猜疑,要是静宁身边有谁怀了孩子,她现在要给所有宫女把脉显然是知道了,可这静宁却一点痕迹都没表露,是真的不知,还是隐藏得深?
若怀孕的是静安,同为太子身边伺候的,一个可能凭着个孩子,今后飞黄腾达,另一个就沉得住气?
难道也不是静安?
魏情暗暗运气,不管是不是静安,没检查过她就不能放心。
“太子妃娘娘,”静宁客气地问,“还有什么事吗?虽然太子不在,但奴婢也有很多事要忙呢。”
魏情翻着白眼摆手让她滚,静宁规规矩矩地福身,再规规矩矩地后退着离开,但魏情仍被气得拍桌:“贱婢,迟早有一天,本宫活剐了你。”
“娘娘别急,且让她在嚣张几天。”小桃哄着她,这时,一个小太监求见,进来后呈交了一份厚厚的信封。
“这是什么?”魏情扫了眼被小桃接过手的信封。
小太监笑道:“娘娘,这是上头的主子给您的礼物啊。”
“上头的主子?”魏情拧起眉头,不知想到了什么。
“东西已经交给娘娘了,奴才告退。”
小太监走后,小桃翻着信封:“娘娘,这里面装的什么啊这么厚?”有事交待写个一两张信纸就差不多了,这么厚,总不会写了个故事送过来吧?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是。”小桃将信封的封口拆开,从里头掏出厚厚一沓画纸,小桃打开后发现上面都画了两个人,有的是一起看戏,有的是一起摘果子,有的是相携着散步、钓鱼……里头的男子坐在轮椅上,从简略的五官能看到太子的影子,女的看得出很漂亮,但小桃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