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福晋大吃一惊,啊?这,这
这了两声,张口结舌,说不下去了。
天爷!母后皇太后怎么会晓得这个事儿?
脑子中一片混乱:难道,府里头有人
这也罢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母后皇太后会不会以为,我是在收买她身边儿的人?
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妯娌的反应,张皇至此,慈安心下不忍,温言说道:你别多心,这个事儿,是孟敬忠自个儿跟我说的。
啊?
七福晋的脸,刷的一下,全红了。
‘细水长流’之类的话,慈安平静的说道,他应该也是跟你说过的吧?
是,是七福晋定了定神,低声说道,母后皇太后的教训,臣妾不敢忘的
慈安凝视七福晋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挺好——你现在,大致上算是缓过劲儿来了,咱们妯娌两个,可以心平气和的唠唠嗑儿了。
七福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了:行礼的时候,自己心情激荡,自称奴婢,方才的自称,则是臣妾。
在皇太后面前自居奴婢,也没有什么错,不过,福晋是亲郡王的正妻,一般来说,自称臣妾,会更加得体一些。
慈安之所以说你现在大致上算是缓过劲儿来了,指的就是这个。
当然,七福晋虽然还是福晋,却不是郡王正妻了。
七福晋的脸,又红了,嗫嚅了两下,没能说出什么来。
之所以要‘细水长流’,慈安说道,我是真心为你和老七今后的日子做打算。老七革了爵,郡王一年五千两的俸银,五千斛的禄米,就没有了;身上的缺分,统统都开掉了,那些个‘饭食银子’,也都统统没有了。闲散宗室的那点儿钱粮,够干什么吃的?——你们又不是小家小户!
微微一顿,太平湖好大一间府邸,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你不认真打算起来,过不了多久,就得坐吃山空!——那可怎么得了?
真的是真心为你和老七今后的日子做打算。
七福晋心中感激,她俯了俯身子,低声说道:母后皇太后挂心,无微不至,臣妾感激涕零。
你说的那几个庄子,慈安说道,我看,未必靠的住!关卓凡曾经跟我说过,皇庄的收成,都不算好,你们家的庄子,大约也差不多吧?
呃,是。七福晋说道,庄子的事儿,下边儿的人,都不怎么上心,奕譞那个人,太后晓得的,这些事情,他是左右弄不大明白的;我呢,一年三节,看着下头递上来的单子,上边儿的东西愈来愈少,干着急,可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这就是了。慈安说道,关卓凡说,他正在想法子整顿——他是先拿自己的庄子做‘试点’,如果成了,再推广到其他的皇庄上去。到时候,王公们的庄子,也可以嗯,‘依法施为’了。
七福晋喜道:那敢情好!逸轩那么大的本事,他的法子,一定是极好的。
皇庄,那是多少年的痼疾了,慈安叹了口气,文宗皇帝在的时候,一提起来,就皱眉头。关卓凡的‘试点’,就算有效,等到推广开去,怕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远水不解近渴,你过日子,不能把宝都压到这上头。
呃是。
老七的为人,我是晓得的,慈安说道,糊涂是糊涂了些,可是,没听说他拿过不清不楚的钱,我想,他虽然也当了几年的差,你们家,并不见得有太多的积蓄吧?
是,七福晋轻声说道,太后明鉴。
所以,真的要好好儿打算起来啊!
顿了一顿,慈安继续说道,其实,照我的意思,奕譞既革了爵职,就未必再住在太平湖了,换个小点儿的宅子,开销可以少许多,不好么?过日子么,可不敢摆那些没用处的排场,打肿脸充胖子!
七福晋心中一跳,说道:既如此,臣妾请旨——
慈安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必‘请旨’了——我这个意思,跟关卓凡说过的,他不同意。
顿了顿,军机上也不赞同。
关卓凡不同意,军机上自然也就不赞同,问题是,关卓凡为什么不同意?
七福晋有些糊涂了。
臣妾是这么想的,七福晋试探着说道,如今不比从前,府里不少人手,都是派不上用场的了,譬如,平日里跟着奕譞出门的那些人?臣妾回去,好好儿的盘一盘,但凡是派不上用场的,能请他们另寻出路的,就请他们另寻出路——这样一来,就可以省下挺大的一笔嚼用了。
这个好,慈安点头赞同,不必摆的排场,真的就不必摆了。
是,七福晋说道,臣妾谨遵慈训!只是,呃,好些家生子儿
这个好办,慈安说道,但凡派不上用场的人,又没法子打发走的,你开个单子给我,我拿给关卓凡,叫他来替你安置。
七福晋站起身来,深深一福:谢母后皇太后!
你坐。
落座之后,七福晋说道:臣妾又想起一个事儿来——海淀的那个别墅,其实也是再派不上用场的了,搁在臣妾手里,还得放人看守,又要维护,又要打扫,白白的呃,臣妾请太后的示,这个,是不是请朝廷收了回去,另作他途?
慈安想了一想,说道:行,这个事儿,我替你答应下来,交代内务府去办便是了,海淀别墅,不比太平湖府邸,关卓凡那儿,就不用和他啰嗦了。
顿了一顿,赞了一句:这就对了——这就是个过日子的样子了!
呃是。
俗话说,‘开源节流’,慈安说道,咱们方才说的这些,都是‘节流’,就算把不相干的人,都打发掉了,你家里头,依旧好几十张嘴,再怎么省,也是不够的,要想都喂饱了,还得‘开源’。
七福晋微愕:我哪儿有什么法子开源啊?
这个,臣妾就不大懂了,请太后训示。
‘奉恩基金’那儿,慈安说道,奕譞还有一笔‘恩俸’,一年也是五千两
七福晋心中一跳。
不过,她随即疑惑了:奕譞已经革了爵了呀。
‘奉恩基金’的钱,慈安好像晓得她在疑惑什么,不是来自国库,老七虽然革了爵,这份‘恩俸’,可以不受影响。
微微一顿,这个话,是关卓凡说的。
放在以前,一年五千两银子,对于一个兼着一大堆要差的亲王衔郡王来说,自然不算回事儿,可是,现在不同了——一年五千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七福晋心中,是真正的感激,她站起身来,福了一福,说道:母后皇太后的逾格之恩,臣妾感激不尽!
顿了一顿,我也要谢一谢逸轩,奕譞如此对他,他还唉!真是叫人羞惭无地,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关卓凡这个人,确实是挺大气的。
是,是!
除了‘奉恩基金’慈安说道,‘宗室银行’那儿,还有你们家的七万两银子的股本
七福晋轻轻的哎哟了一声,说道:太后不提,这个事儿,臣妾都不记得了!
宗室银行向宗室招募私本的时候,关卓凡用荣安公主和敦柔公主的名义,替两位皇太后,各缴了十万两银子的股本。如此一来,皇太后既垂范于前,宗室们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自然都要跟进。
不过,皇太后十万两的模范摆在那儿,后面的人也不能逾格,于是,很快就形成了以下的潜规则:亲王八万两,郡王七万两,贝勒六万两,贝子五万两,镇国公三万两,辅国公二万两,辅国公以下,包括闲散宗室,二万两至五千两,量力自便。
就晓得你不记得,慈安微微一笑,既然‘发还家产’,自然也包括这七万银子的股本。
顿了一顿,关卓凡说,这七万银子的股本,到了今天,连本带利,大约也有八九万银子了。
七福晋又轻轻的哎哟了一声,这才一年左右的光景吧?就这么多了?
是,慈安点了点头,关卓凡说,本来,宗室银行的股本,按照章程,既入了股,就只能分红,不能退股——除非整间宗室银行都歇业了。不过,奕譞的情形,比较特出,这个股本,可以连利退还,你回去和老七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
七福晋赶紧说道:回太后,不必同他商量了,臣妾自己就能够做主——自然是不退股的!呃,这可是一只下金蛋的老母鸡呢!
慈安一笑,你这话说的有趣——不错,这确实是一只下金蛋的老母鸡。
顿了顿,再说回‘奉恩基金’。你大约也晓得,出了‘恩俸’之外,‘奉恩基金’还有分红,不过,这个分红,只及于亲郡王,以及少数亲贵
七福晋心中,又是一跳。
慈安所说的分红,并没有一个定数,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有的人多,有的人少——一句话,全看关某人高兴罢了。
这个分红,奕譞也是拿过的,不过数目不大,每一年,都是五六千两的样子。
不过,有拿的多的,譬如恭王睿王。宗室们私下传言,都说恭睿两位,一年下来,能从奉恩基金,拿到几万两银子的分红。
我跟关卓凡说说,慈安说道,看看奕譞的那一份儿,能不能仿‘恩俸’的例,予以保留。
七福晋的脑子,微微的嗡了一声,她再次站起身来,离座谢恩。
好啦,好啦,慈安笑着说道,你别再站起来蹲下去站起来坐下去的了,我瞅着,头都有点儿晕了。
顿了顿,这几笔钱加上一起,再加上庄子上的出息,你们夫妻,再省着点儿,我估计,这个日子,也就将就着能过下去了。
母后皇太后天高地厚之恩,臣妾来世结草衔环,也是报答不了的!
不必再说这种话了,慈安说道,嗯,说回那三百两银子吧。
七福晋的脸色,又变过了:臣妾荒唐。
也谈不上什么荒唐,慈安说道,放在以前,一赏就是三百两,那是挺痛快的,可是,你们今时不同往日,可不敢再照着以前的那个谱儿去花钱了!
是,臣妾惭愧。
还有,慈安慢吞吞的说道,这也不尽是节省用度的事情。
请母后皇太后训谕。
你也晓得的,慈安平静的说道,平日里,我是不大会处分宫里边儿的人的,不过,下头从我这儿拿到的赏赐,也不大多。
呃,母后皇太后宽仁厚恩,宫里上上下下,都是
你听我说。
是,是。
你姐姐的做派,和我就不大一样了,罚的重,赏的也重。
呃,是
两种做派,慈安说道,不好说,哪个更好一些,不过——
顿了一顿,有的时候,赏的过重,一次两次,也还罢了,可是,次数多了,下头的人,胃口就大了。
七福晋隐约猜的出来,母后皇太后要说什么,心跳不由得又加快了。
安德海,慈安说道,不就是一个前车之鉴吗?
是,是!
七福晋的背上,凉飕飕的。
本朝不比前明,约束太监,极其严格,所以——
说到这儿,慈安打住了。
七福晋再也坐不住了,她再一次站起身来:臣妾实在是荒唐!现在,是真的知道错了,臣妾跟皇太后请罪!
好啦,慈安笑了笑,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以后,留意就是了。
是,臣妾谨遵懿旨!
方才说到了你姐姐——嗯,之前,你不是说,想跟我一起,到天津去看一看她吗?
是
行,过两天,我就要去天津了,你就陪着我,一块儿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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