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把茶叶给我吧!”瑶琴捧着两罐陈茶回来一进门,尔芙就忙不迭的招呼道,同时双手齐动的将方桌上摆着的瓶瓶罐罐都挪到了身前,那模样就好像要做实验一样,直弄得瑶琴嘴角抽搐得好似得了羊角风一般。
勾画着芝兰玉树花纹的小瓷罐上,一条已经褪色的封条封着,尔芙看着上面写着大清康熙四十六年制的字样,便笑了起来,她就不信恶心不死李氏,居然敢动她身边的人,哼哼……
胡椒面,细盐末,辣椒面,再加上一小撮香炉灰,往炒制成卷的茶叶里一搅合,伴随着那股子陈茶独有的尘土味,啧啧,那个味道就好似是存了一冬的腌菜水一样的难闻。
“刚才一直没有细问你,说说李氏到底为什么要责罚你!”趁着瑶琴拿着瓷罐下去密封的时候,尔芙漫不经心地倚在太师椅的椅背上,招呼过在一旁用冰块低头敷脸的古筝,低声问道。
说起被罚这事,古筝真是想要仰天大呼三声冤枉。
一大早,正院嫡福晋那边就安排人送信过来,说是因为要纳新格格进门的关心,免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她见自家主子睡得正熟,一时半会应该醒不了,她又不是个能耐下性子做绣活的人,便轻手利脚的收拾起了净室里尔芙用过的家伙式儿,又闻着净室里堆着的那身细棉布的衣裳味道,实在是有些大,她便与瑶琴一商量,趁着这会儿空档,将那些衣裳叠吧叠吧,与几套需要浆洗的被面、褥面一股脑地收拾到了一个深托盘里,直接往浆洗房去了。
本来就是跑趟腿的事,她自己个儿耐不住闲,便没有让小宫女跑道,谁知道回来就撞上了李氏在园子里摘花,她一时间没看到站在树荫背面的李氏,也就能及时地上前行礼,这下就让李氏抓到了把柄,不但罚她在园子里跪了小半个时辰,跪得双腿发麻,还当着一干婢仆的面,被李氏亲自赏了十个大耳光,直打得她眼冒金星。
“你是说就为了这点事,她就罚你在园子里跪了半个时辰?”尔芙还真不知道有这茬,听古筝这么一说,便也注意到了她袍摆上的褶皱,登时眉心就皱得更紧了,“你就不知道打发个小宫女回来给我送个信去救你,再说了,你也是咱们院子里堂堂的大宫女,出去就不带个人跟着你……”
“是奴婢的错,以后定然更加小心些,决不让旁人抓到把柄。”尔芙的语气不算好,弄得还没从伤害中脱离出来的古筝,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楚尔芙的意思,只当尔芙是觉得自己的脸面受到了损伤,心情不大痛快,所以忙认错服软道。
对此,尔芙自然是又是一脑袋瓜儿的黑线。
不过看在古筝已经被人打成猪头的份上,她也不好再折腾古筝了,只吩咐小文将柜子里的玉露膏找出来给古筝涂抹,免得留下印子伤了容颜,便无奈地让古筝下去休息了。
刚打发了古筝,瑶琴就捧着封好盖的茶叶罐回来了。
“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糟蹋了,不然要是弄两锅茶叶蛋吃吃,那也是蛮好的么!”接过瑶琴送上的茶叶罐,嘴角挂着诡异笑容的尔芙,左右打量一番,摩挲着上面精致的花纹,一脸舍不得的轻声嘟哝着。
说完,她也不需要旁人搭腔,扭头招呼过陷入呆滞状态的瑶琴和小满二人,径自进内室换了一袭出门穿的大襟旗装,梳上了标标准准的架子头,簪着一对金镶玉坠十余串米粒大小珍珠流苏的莲花步摇,踩着花盆底绣花鞋就坐上了去东小院的软轿。
别问为什么她会改变主意,梳妆打扮的亲往东小院走一遭,她只不过是不想错过李氏那精彩至极的表情,当然也是有些气李氏做得过分的心思在其中,想要亲自去落落李氏的脸面。
东小院里,李氏听说尔芙过来见她,也是一愣,但是很快就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吩咐琉璃请人进来了。
说实话,若问她这府里,她最不想发生冲突的人是谁,那自然是乌拉那拉氏无疑,因为乌拉那拉氏是这府里堂堂正正的嫡福晋,不论四爷对乌拉那拉氏的观感如何,但是嫡庶尊卑摆在那里,不管她是对是错,在四爷那里都讨不到好处去,可是碰上尔芙,那她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别看四爷现在将这个瓜尔佳一族出来的贵女宠得如自家闺女似的,但是说到底就是个妾室,也就是讨人欢心的玩意儿罢了,与她一样,而且一看就知道这瓜尔佳氏是个没脑子的,放着大好机会不争权夺势,反而********地讨好着四爷,成天窝在西小院偏安一隅,甚至连个心腹都不懂得培养,这样的傻瓜姑娘,只要四爷不护着她了,在这偌大的府里连个活路都没有,也正是因为她料定尔芙是个花无百日红的踏脚石,这才会在心情不痛快的时候,连想都没想一下就直接拿古筝这个尔芙跟前得脸的大宫女撒气。
“瓜尔佳姐姐真是稀客,快请里面坐!”尔芙才刚走上房的门口,还没瞧清楚李氏房间里的摆设,李氏就踩着小碎步迎了出来,那副模样还真不像是才打了她脸的昂子,笑吟吟的如看到了自家亲人了似的,直接就揽过了尔芙搭在瑶琴手腕上的玉手,挤开了站在尔芙身侧的瑶琴,柔声细语的套着近乎,“姐姐,怎么今个儿这么得闲,来妹妹这里走动呀!”
“我这就是个混吃等死的闲人,那闲工夫不是大把的么!”尔芙闻着李氏身上浓重的脂粉香味,不大自在地蹙了蹙眉,笑着反手招呼小满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也是十分热络、亲昵的说道,“早就打算来你这走走的,可是我总担心你贵人事忙,也怕扰了你与妯娌们赏花听曲,这不今个儿一大早,便听说你去园子里赏花,还帮我调/教了身边的丫头,便也顾不上那许多了,特地拿了点小礼物,过来谢谢你的!
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当主子的没本事,连手下人都管不好,半点不知道分寸,居然没瞧见你在院子里赏花,你可千万别介意呀!这是秋茶中的极品铁观音,正经的贡品,要不是这次替古筝给你赔罪,我还真舍不得这么好的东西呢!”说着话,尔芙就一抬手,从小满的手里接过了用红绸布包好的锦盒,笑盈盈地放到了李氏的手边。
“姐姐,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说来也是妹妹莽撞了,没瞧清楚人就动了火气,可是这说出口的话,妹妹也实在是不好往回收,只得动了手,打了姐姐身边的人,伤了姐姐的脸面。
本来,妹妹还想着一会儿就过去给你解释解释呢,却不想姐姐倒是先过来了。”要说做戏,那李氏绝对不比奥斯卡影后差,连个磕绊都没打就接过了尔芙的话茬,满脸愧疚地低头说道,那模样倒是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在其中呢!
尔芙也没想凭两句话就挤兑得李氏下不来台,自是笑吟吟地继续打着机锋,话里话外地说李氏狗拿耗子多干闲事,明里暗里的指责李氏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把乌拉那拉氏这位嫡福晋放在眼里,至祖宗规矩如无物,居然私下处置内务府的上三旗包衣,直说得李氏脸上都变了,满脸发青的难看极了,这才浅浅一笑,满是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柔声说道:“妹妹想多了,我是真的感谢妹妹,说起这驭下的工夫,我是真的不大擅长,也亏得她们平时还算懂事,不然我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今个儿,我来一是表示感谢,二来也是想请教请教妹妹驭下的手段罢了,你千万别多想。”说着话,尔芙就又将李氏推回来的锦盒,重新推到了李氏眼前,一副‘你不收下就是瞧不起我’的样子,淡声说道,“这点小心意,你可不能不收下,不然我还以为你是瞧不起姐姐呢!”
“那姐姐都这么说了,那这礼物,我就愧领了。”李氏被尔芙一顿抢白,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双眸子上上下下地在尔芙身上打量着,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尔芙一般。
看着李氏拉长的脸,尔芙很是满意地在心里啪啪拍着小巴掌,面上却是一丝不漏的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瞄了眼条石小路尽头的前堂,美滋滋地起身告辞道:“时候不早了,怕是过会儿妹妹还要去前堂见管事的们,那姐姐就不在这里多打扰妹妹了,先回去了,等改日,妹妹得空了,咱们在一块喝茶闲聊。”
旁人不知道,尔芙这个与乌拉那拉氏亲厚过一段日子的人,在一旁自是看得清楚的,别看乌拉那拉氏大撒把的放权似的,可是府里这摊事,却一直牢牢地被乌拉那拉氏攥在手里,唯一一次交到李氏手里的大厨房,还坑得李氏在四爷跟前都丢了脸面,早早就被乌拉那拉氏重新收回到了手里。
现在唯一还攥在李氏手心里的权利,也不过就是京郊几处不起眼的庄子,不但田地少得可怜,而且还都是些个下等地,连自负盈亏都是件很难的事情,几个庄头又是个识字不多的,那账本乱得呀,怕是除了记账的庄头就没人能看明白,绝对是个费累不讨好的活计,将这摊子事情交托到李氏手里,这绝对是乌拉那拉氏给她挖的另一个坑。
尤其现在又是春暖花开,万籁复苏的时候,各种各样的琐事烦死个人,几个庄头好像商量好了似的见天的往府里跑,而李氏还不能推手不干,毕竟是她费心费力地从乌拉那拉氏手里分权的。
不过尔芙在府里一直都是傻愣愣的样子,乌拉那拉氏也没有想到连四爷都没看透的事情,却被尔芙看得清楚,更甭提对尔芙了解不多的李氏了,所以她虽然让尔芙塞了满满一肚子的憋屈,却并没有多想,甚至连尔芙意有所指的眼神,也只当做是个巧合就丢到了脑后,努力挤出了一抹笑容,亲自将尔芙送出了院门口,这才重新回到了上房,一脸狰狞地将桌上的锦盒摔碎在了地上。
李氏做梦都没想到尔芙会在送来的茶叶里做这种如同小孩子恶作剧一般存在的手脚,虽然并不会真的饮用,却也没有太过防备,她往地上这么一摔,那层薄薄的红绸布一下子就散开了,锦盒虚掩着的盖子,也直接就敞开了,并没有做任何防震处理的瓷罐,圆滚滚的瓷瓶没有任何阻隔地滚到了方砖墁地上,碎成了若干片细碎的瓷片子。
混合了胡椒面、辣椒面、细盐末、香炉灰等刺激性粉末的茶叶,也就这么直接散落在了地上,被房门口的小风一吹,那味道就别提多酸爽了,尤其是那股子隐隐的酸腐味道,直呛得李氏差点吐出来,忙用帕子堵住了口鼻,满眼嫌弃的低声斥责道:“呕……这什么味道,还不抓紧收拾了!”
边说着话,李氏就仿佛逃离一般,飞快地消失在了房门口,站在院子里,连连深呼吸着,低声咒骂着始作俑者――瓜尔佳?尔芙。
被留在房间里收拾的琉璃,反倒是比李氏受苦更深,当她收拾好那些茶叶末来到李氏跟前回禀的时候,她觉得她身上都沾染上了一层恶心的味道。
很快,她就发现她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因为她才刚走到李氏跟前三步远的位置上站定,李氏就已经连连摆手,示意她站在原地,捂着帕子,又逃到了前堂的后门口,颤抖着手指指着她,尖声叫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怎么那么难闻,还不抓紧去洗洗!”
事实证明,尔芙绝对是恶作剧的好手。
别看她用的东西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不好的反应,但是却是她受了血一般教训以后,特地从她的一个特别古灵精怪的小伙伴那里学会的怪招,别看用的东西不起眼,但是混合在一起,绝对看成是大杀伤力武器,而且那股难闻的味道,一旦沾上,没有个三两天就不会散去。
绝对是不伤人,却格外的恶心人。
琉璃被李氏一番斥责,自是不敢怠慢,站在下风口,将已经收拾好房间、熏上了清新空气的香料的事情一禀完,便忙不迭地从回廊拐角的耳门去后院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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