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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重获新生
    盐,是维持人类身体机能不可或缺的物质,而古今中外无论哪个国家或者民族都缺不了盐,那么盐是怎么来的呢?

    盐的来源分为:海盐、池盐(湖盐)、井盐、岩盐(矿盐),对于中原地区来说,河东解池的池盐、蜀地的井盐,还有沿海地区的海盐,是中原食盐的三大来源。

    而海水中的盐取之不尽,所以海盐的数量很多,从北到南,有沧州盐场、州胶莱州盐场、淮南盐城盐场、吴郡盐场最为闻名。

    除去岩盐,如何将盐从液体(湖水、井水、海水)里提出来是个问题,但其实方法很简单,那就是煮盐,光看字面意思,可能会有人以为是将海水煮干即获盐,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海水咸,其中含有盐是不假,但浓度不够高,所以海边盐场煮盐时,并不是直接将海水放入容器中煮,他们要煮的东西是滩涂下深褐色的卤水。

    这样的卤水是海水涌上海滩后经过泥沙渗透形成的高浓度盐水,煮这样的卤水,同样的水量、消耗同样的薪柴,获得的海盐比纯粹煮海水所得海盐要多得多。

    这对于盐场的灶户来说是常识,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未必了,宇文温若不是有“先见之明”也难免陷入思维误区。

    他如今正看着一个牢盆,琢磨此物到底是不是汉时的“文物”。

    牢盆是煮盐的工具,也就是盛卤水容器,因为是金属制造所以价格不菲,宇文温面前的这个牢盆,据说是汉时传来的,不过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不科学”。

    一名盐丁正在旁边讲解着煮盐的大概过程,宇文温对此根本就不感兴趣,却对这位盐丁很感兴趣。

    煮盐的盐丁被编为灶户,祖祖辈辈都被禁锢在盐场,每天忙的事情就是煮盐,世代居住在海边,虽然天天有海景看,住的又是海景房,但这可不是什么诗情画意的生活,因为现实很残酷。

    盐场的海岸上,大潮来时汪洋无际,潮水退却后举目望去,滩涂泛起淡淡白色,那是结晶在滩涂里的盐分,将富含盐分的卤水收集起来用工具煮,煮盐者即为盐丁。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盐丁可谓是无月无日不在火中,最煎熬的是三伏天,盐丁要在煮盐的大灶之间来回奔波,一灶煮好再到下一灶,本来天气就炎热异常,成日守在灶旁更是热上加热。

    如果要有个形容词,那就可以把盐丁当做丹炉里炼的金丹,每天都在承受着高温煎熬。

    皮肤一开始还算白,然后被日晒火烤弄得渐渐发红,然后变黑,皮色如铁,肉如干脯,无论男女老幼皆是如此,因为全家齐上阵,为的就是确保完成每日的定额。

    盐灶这么热,可以暂时离开么?不行,煮盐时火候要控制好,到了关键时刻要投放盐母,不然错过时机会导致这一灶盐的产量下降,到时倒霉的还是全家人。

    大热天煮盐,根本就没办法纳凉,对于路人来说,一个树荫不过带来些许凉快,而对于灶户来说,却是难得的清凉世界,犹如天上的广寒宫一般让人神往。

    煮盐,当然要生火,那就需要大量的薪柴,数百年的煮盐,让盐场周边的树木几乎被砍伐一空,所以灶户们只能到内陆地区砍柴,收集枯枝干草,这也需要全家出动。

    会走路的小孩儿,跟在父母身后在灌木丛中捡柴禾,年纪再大些的就爬树折枯枝,辛辛苦苦收集了一捆捆薪柴扛回去,烧不了多久又得再去收集。

    全家一起煮盐,从年头忙到年尾,每日工钱近百,一个月下来有差不多三贯,一般人打散工每月有一贯就不错了,看上去好像不错,但问题在于,这是一个灶户的全部收入。

    通常来说,一户按五口计,两老,夫妻俩,外加一个小孩儿,五口人正常情况下,每月消耗口粮都要有七石,即便按米价每石三百文计,三贯钱不过能买到十石米。

    好像够吃,但一家人过日子除了吃还有穿,还有其他开支。

    灶户住的是茅草屋,海边夏秋季节多飓风,风暴过后茅草屋就算没塌也快要塌了,所以要花钱修:煮盐那么辛苦,很容易头痛脑热,那要花钱买药治病。

    衣服破了要补,孩子长高了原来的衣服不合尺寸,要换;水缸破了也得换或者补,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区区三贯钱哪里够花,更别说工钱还经常不能及时发放。

    所以米饭是吃不起的,灶户们吃的是野菜根糙米粥,肉是没有的,最多是小鱼小虾做配菜。

    海边有海产,为何不钓鱼吃?海鱼个头大,肉也多呀?

    问题是鱼要煮到能入口的最低要求,需要油和简单的佐料,一贫如洗的灶户们哪里承受得起,即便清水煮鱼也很耗柴禾。

    所以灶户们的日子过得和叫花子差不多,家徒四壁,连一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夏天闷热蚊子多,冬天又没有御寒衣物,冷得全家人只能抱团取暖。

    如此凄凉的生活,却背上几辈子都还不完的高利贷,名为灶户实为奴隶。

    宇文温面前的这个盐丁,年纪和他相仿,可看上去却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婆娘身材瘦弱,看上去就像芦柴棒,有一个儿子,三岁左右年纪,极度营养不良,头大身小面黄肌瘦,说像豆芽算是好的,宇文温觉得可以形容为外星人ET。

    杨济作为权广州刺史,这几个月可没有闲着,把广州境内的盐场整顿了一番,清除积弊,剔除硕鼠,让那些灶户

    重获新生。

    拖欠的工钱还没算清楚,新官府就先给每户发了一年的口粮,钱帛若干,还有黄州“名产”肉松、腊肠和咸蛋。

    灶户们是第一次过上如此“奢侈”的生活,一家老小人人都有夏衣寒衣,崭新的被褥,吃上了白米饭,还有肉吃。

    生活有了奔头,工钱翻了一倍并且是日结,灶户们煮盐的积极性空前高涨,然而现在的盐场已经不需要他们煮盐了。

    听完讲解,宇文温来到盐灶不远处的海边,那里有一片特殊的盐田,分成几级,有立轴风车抽水。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提出了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制盐工艺,重获新生的灶户们,短时间内将这个工艺变成现实。

    所以,盐业的游戏规则,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