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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八章 开捐
    众人急脚前行,果然看到往福州和水口南平的官道和闽江水口岸边都各有几十个穿着劲装的少年把守着,另外孔和带着侯府的文吏穿着吏袍,在道边搭了个棚子,放着桌椅柜子等用具,几个文吏拿着硬笔,水墨瓶盖都打开了,各人面前都摊开着帐本,准备记录。

    由于时间尚短,还是没有人交钱。商人们越聚集越多,镇上来看热闹的也是不少,短短时间聚集了过千人。

    大半的行商都是色目商人,他们带着通事和保镖,也有在大魏境内雇佣的镖师,当然还有脚行的脚夫们,或是推着车,或是赶着大车,货物一般是外来的金银器,波斯毯子,香料等比较受大魏欢迎的物品。

    这也是他们要去福州的原因所在,别的州府,县城,要想短时间内出脱这些贵重物品比较难,要是铜料一类的货物,他们在靠岸时就基本上谈妥了,由大魏的商人自己负责运输。

    另外他们要去福州办货,不管是生丝还是铁器,或是布料,茶叶,还有红糖,这些都是紧销的好货,非得到泉州和福州这样的大府才能备办完全。

    一般来说,一艘来自海外的船只会在漳州或泉州,也可能是福州港口停泊十来天到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其间这些商人会在福建路内部的军州寻找商机,最终到福州或泉州汇总,最后完成订单,等货物上船之后,修补船只,补充食物和淡水的工作也就完成了,然后扬帆出海。

    还会有一部份船只到澎湖或东藩岛上补充食水,同时购买一些鹿皮茶叶,东藩岛上也有万余居民,鱼干,鹿皮加上少量的茶叶和红糖就是他们要出手的货物,会有不少船只留着空,到东藩岛上把食水货物彻底补足,接下来去倭国或东洋各岛,也可能直接从南洋海面往天方半岛方向折返。

    这些贸易的流程和线路已经相当成熟,各条线路和商道就如同大魏身上的粗细不同的血管,畅通无比,现在,在南安镇往福州的官道上,几道税卡把几条不粗的血管给卡住了,使得这些商人似乎血脂过高一样,一个个都是面色通红。

    “奉福建路安抚使司谕令,大都督府谕令,”李仪穿着从七品的官袍,神色有一些不安,但更多的是郑重和庄严。他对那些吵闹不休的色目商人道:“本官不管此前的规矩是什么,现在我们的规矩就是对行商征收团练捐,大魏境内地方可以视情形开纳捐税,这是常例,众位如果常来大魏贸易,应该知道这是大魏惯例!”

    金抱一和吴畏三两个牙将一左一右按着障刀站着,身边各有十来名穿着劲装武服的少年,或是按着障刀,拿着盾牌,或是拿着硬弓,箭壶背在左右两侧,多半的少年手持闪烁寒光的长矟,在往福州的道路因为行商最多,所以放着三十来人在这里,将官道远远挡开。

    有几个行脚商人想从官道两侧的田野自顾自绕道过去,徐子先在一旁立刻下令射箭,几支箭矢过去,那几个小商人顿时就老实了,狼狈不堪的从田野里跑回来。

    这个举动给了色目商人一些威慑,也使所有人都明白侯府的举措是认真的,刚刚有点象闹剧,现在对不少人来说就是一场惨剧了。

    李仪宣谕之后,大量的色目商人还是发出了愤怒的抗议声,不外乎他们从海外远道而来,理应受到大魏的礼遇和尊敬,大魏朝廷也是这么做的,结果在这里受到非法的勒索,他们要向福州府的安抚使司,巡按使司,还有大都督府上报。

    如果有必要,当然要上报到京师的御史台,直至政事堂。

    “要上报,随意!”徐子先按着障刀走向人群正中,人群自发的让开道路。

    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蒲寿臣等人也是默然看着散发着昂扬斗志的徐子先,停住了脚步,蒲寿臣更放弃了第一时间质问的打算。

    “岐山盗来攻,我想诸位都知道。”徐子先看着四周,大声道:“我率部血战,死了多名部下,保护了一方平安。岐山盗必来报复,朝廷授给我军前历练之职,帅臣和大都督府给我团练使一职,着我在地方募兵保护侯府别院一带诸多百姓的安全,在此前提之下,募集粮饷以为募兵军资,谁敢反对?”

    四周一阵骚然,这个道理是明显的,镇上的百姓和商人,还有汉民行商都是点头。

    福建路临海地方多半受过海盗骚扰,而福建路的禁军只有五个军,主要保护的重点是福州城和泉州城,对外围海岸,哪怕是漳州和兴化军的保护都嫌不足。

    这一次调了一个江防营到南安镇这边,最多再驻守几天就得回下游走,江口海边一带更为紧要,如果不驻军的话,很容易被海盗乘隙而入,损失也会很大。

    而招募再训练厢军,要两府的同意和皇帝的许可,一营兵年开销近十万贯,对大魏中枢来说也是囊中羞涩,不是必要的话不会同意出这笔开销。

    众人有所明悟,知道北方和西北的压力比东南更大,如果这样的情形再持续下去,很可能朝廷会如国初那样,放开各地的团练使一职,同时允许地方开源解决兵饷问题。

    当然这样也会带来很多负面的麻烦和问题,如果不是到难以收拾的地步,朝廷不会放开地方自办团练的缰绳,而徐子先能被授给团练,首先还是说明朝廷高层和地方的军政大员,已经开始考虑在做这方面的尝试。

    “既然诸位不出声,说明收团练捐大伙儿认为还是合理的。”徐子先笑了一下,接着道:“团练需要千人以上才能保一方平安,年费在十余万贯左右,这笔钱叫镇上的商家来平摊,负担很重,也有失公平。试想,地方商行摊派这笔款子,过路的商人也是被保护在内,却一文不出,这又公平合理吗?”

    这当然是一个转嫁方向的诡辩,事实上不管是镇上的坐商还是过往行商,他们已经交纳赋税,大魏朝廷和地方驻军理应保护他们的安全,当然这个“理”根本说不得,也没地方去申冤,如果徐子先真的能保护这方圆几十里的安全,对坐商或行商来说也是件好事。

    被拦住的人群和旁观者都嗡嗡出声,彼此议论开来。

    世子的话条理清楚,道理讲的很扎实,说的话俱是有道理在,就算要反驳,最多是筹款的方向有问题,而行商都是外路人,很难想象自己攀上本地的坐商会得到支持,没准会惹怒本地人,惹来一顿群殴。

    “本地的商民百姓,我会禀报帅臣和大都督府,把四十天的力役转到镇上来服役,主要是帮着兴修军营,修路,还有一些军营杂役,可能不止四十天,你们当然也要出力。不出力的就出钱,公平合理。”徐子先扫了一下本镇的人,见镇上居民百姓和商家都没有反对,暗中也是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别院方圆这几个镇子,徐子先是打算慢慢的控制住,团练只是一个开始,往下去可以有很多办法来进行渗透,管控,最终完全控制下来。

    如果在一开始就惹动众怒,并不是好的选择,能避免还是要避免。

    外来的行商们都有点垂头丧气,他们渐渐明白过来,眼前的突发事件并不是侯府世子一时荒唐,在他们不满和反抗后就会取消。

    甚至有的大商人已经心有明悟,这件事估计闹到福州,甚至闹到两府,最终还是徐子先会获得支持。

    大魏的税赋种类极为繁多,不管是工商贸易还是土地,包括身丁,都有役和钱两种交税的形式,另外还有茶,酒,醋,盐,铁专营专卖等各种制度,各种杂税多至叫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农民的负担最重,商人好歹因为贸易发达而积累了一定的财富,徐子先的办法在大魏是一种创造,算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在后世这叫厘捐,相当有效的办法,徐子先是学历史的,他在行,也早就有所打算。

    南安镇这里靠近渡口,距离府城近,商行多,行商更多,不在这上面打发财的主意,岂不是坐在银山里拿碗讨饭吃?

    人的思维方式会有盲区,比如大都督府,比如安抚使司,比如赵王,都以为徐子先要在本地商民搞摊派,弄到地方天怒人怨,然后他们收拾残局,赶徐子先走路,彻底捂死这个突然冒起的小辈。

    结果却是大相径庭,徐子先独辟蹊径,地方上不会有意见,当然没有骚动,至于行商,根本抱不成团,也没有理由去上控。

    “对行商收捐也不会乱来。”徐子先神色更淡然了,声音清冷的继续道:“你们带的货物越多,越贵重,需要的保护程度就越高。我知道此前有行商在经过时都要加雇保镖,就是害怕在闽江这一带被岐山盗劫掠,现在我告诉你们,一旦团练成功,闽江两岸我们都会负责防御,你们的使费开销也会下降。五十贯货物以下,小本买卖,我们不征钱。五十贯到百贯,征钱五百文,百贯以上按比例来征,百贯征一贯,千贯征十贯,万贯征百贯,按你们的利润比来说,这个钱不算多。”

    这一下很多建州和兴化军,邵武军来的中小商人都松了口气,他们来往次数较多,但货物很少,并不太值钱,如果征收额度太大,会叫他们难以承受。

    有个刚刚被箭矢逼回来的小商人此前还一脸愤怒,现在也是拍腿道:“世子早说就好了,俺也不会想从边上跑。”

    四周传来哄笑声,徐子先也是微微一笑,说道:“一个月内不复征,就是说你这个月抽过税了,本月内免征。”

    “好,太好了。”

    这一下七成以上的商人都放下心来,他们一般就是带几十贯百来贯的货物,一个月来往不会超过两回,征一不征二,这就说明被征的钱数在他们的利润里只占一小块份额,影响真的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