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奈庵里间的小小茶室中,爱丽丝、本居小铃、稗田阿求静静地倾听着小仓栗子的话。这个意外加入茶会中的女孩,清亮的声音和自若地谈吐、一副小小的耳机遮住鬓发,正在按照她自己的理解,将这部短篇小说进行着复述。
少女的双眼闭着,这样更能让她集中精神来组织措辞。
装订地小说合着放在桌上,女孩姿容端正地合目正坐着,口中侃侃而谈。
小说分为上下两篇,没有标题。
上部的篇幅很短,占总页数大约四分之一,听起来似是那个传说颇广的寓言——白鹤报恩的故事。
“荒无人烟的雪夜深山,坐落着一户独居。”
“年纪轻轻却隐居在山林间的一对夫妇,依偎在火炉边回忆起往事。”
“同样是大雪的某天夜里,衣着华丽的年轻少女敲响了深山农舍的门。”
“年轻的农夫收留了无家可归的迷之少女,两人坠入爱河。”
“春耕秋收、砍柴织布,生活清贫但却惬意。”
“可惜,好景不长。年轻的农夫因为幼时隐疾,在春天的耕作时一病不起。”
“贫穷的农夫没有积蓄,只有靠妻子日复一日的织布换钱。”
“隐藏了白鹤妖怪身份的、农夫的妻子,消耗着自己的力量让她的丈夫残喘余息。”
“但最终,没能让情况好转。”
“年轻的妻子依偎在虚弱的丈夫怀中哭泣,丈夫安慰着她。”
“说出了、原来早就知道她是妖怪的话,临死前向她的妻子再次告白。”
……
……
“很抱歉,我可能略过了一些内容……因为比较感性的叙述、我个人难以理解。”
“不过接下来请让我常识一下吧。”
“相较于类似寓言的上篇,下篇的开头给人以扑面而来的现实感——似乎正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
“从出生时就被赋予了「消灭妖怪、保护人类」这样意义的总一郎,因为和妖怪的战斗中留下的病痛、已经时日无多了。”
“年纪轻轻就不得不接受死亡即将来临的事实,总一郎选择放弃了自己『除妖师』的身份,告别亲人和朋友、独居在了深山之中,打算以一名砍柴种田的农夫身份迎接余生。”
“深山雪夜门被敲响,推开茅舍的第一眼、曾经身为除妖师的农夫就看到了眼前少女身上的妖魔气息——是白鹤的妖怪。”
“是以前杀死过她的亲人吗?还是杀死过她的恋人?无论如何,是报应到了。这真的是意外之喜,将作为自己的人生添上圆满的句点。”
“双手沾满了妖怪之血的除妖师,在自己生涯的末尾被报复而死、就好像秋天叶子落地一样,是顺理成章的美景——农夫满怀期待地招待了这位迷途少女。”
“但事实让他失望,少女始终没有对他动手,只不断战战兢兢地努力维持着并不成熟的人类姿态,并因此不断地消耗着力量、看向他的目光里只有柔情和羞怯。”
“农夫是很聪明的人,不久便想通了缘由。杀死一个人并不是惩治他的最好方法——不耕种的人不知道收获的美好、不得到的人不知道失去的痛苦。想要让他绝望到痛哭流涕、就必须夺走他的生平挚爱。”
“于是,农夫尝试着、爱上了这个扮作人类少女的妖怪。”
“甜言蜜语,如漆似胶的日子里,农夫不禁在想,这下她达成所愿了——如果现在被杀死,一定不要看着她的脸、因为会非常痛苦。”
“但是,如今已是妻子身份的妖怪少女,依然没有对他动手——一直到,农夫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在春耕时忽然呕血,一病不起。”
“虚弱地躺在病榻上,农夫心想,没时间了。他曾经很不喜欢和手无寸铁的、毫无反抗能力的妖怪战斗,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正在做毫无意义的事。现在,自己即使被杀死,恐怕也不会让她觉得解恨了。”
“少女却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妖怪身份一般——卧病在床的农夫恍惚间真的将她当做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妖怪少女维持着人形,不分日夜地织着布,白天拿去山外的村子里换来药物、试图让农夫的生命慢点流逝。”
“一天晚上,神智不清的农夫坐了起来,忽然握住给他端来汤药的、少女冰凉的布满伤痕的手,严厉地说道:『告诉我,你不是来杀我的。』”
“少女惊讶的表情和理所当然的回答让他皱着的眉头平复。”
“农夫咳嗽着,用他宽厚的手掌将少女疼痛的手指包裹住,声音变得温柔:『真是漂亮的手指呢。』”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有漂亮的手指,即便那样,你还会爱我吗?』”
“少女的追问仿佛唤醒了奄奄一息的农夫的最后精神,思维如走马灯一般闪回到两人初见相遇那一幕——”
“在大雪飘落的夜里投奔自己的无家可归的人类少女。”
“明明修行不足、偏要固执地维持着人形的白鹤妖怪。”
“相爱的甜言蜜语,少女的羞怯神情。”
“因为不安而一次又一次的询问……”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有美丽的歌声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有漂亮的手指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人类了,即使那样,您还会爱着我吗?”
“农夫突然想起,一种被他刻意忽略了的——除了报复之外的可能性。如果是那样,真正阴险狡诈的、从来都只是人类自身而已。”
“回忆再度向前飞掠,回到了孩童的时代,村子外面放走了的那只被陷阱困住的白鹤、目送它向远处飞去——心中简单惬意,反正猎户也不知道是他放走的,白鹤多漂亮呀、不能让它被抓到。”
“看着眼前人的神情变幻不定,端着药的少女没有得到丈夫的回答,她开始手足无措、泪水盈眶。”
“『那是当然的了。』农夫的声音终于在这时候传来——”
“『那一天展翅高飞的美丽的仙鹤,直到今天我还能记起来呢。』”
“『然后,我会一直不变的,爱着你哟。』”
……
……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茶室里突然变得安静。
迟疑了下,小仓栗子睁开眼睛、看了看三人的神色,低下头去:
“十分……十分抱歉,我十分不擅长这种感性的陈述……因为理解上有些偏差,我可能没有清楚表达出文章里那种……意思,但我已经在尽力……”
“没有的哦,”爱丽丝打断少女变得低沉的语调,摇了摇头,“小仓小姐说的很好呢……虽然说出来有点丢脸、明明是我写的故事,听完后还是有点被感动了呢。”
一边的小铃试图活跃气氛:“这是正常状况啦爱丽丝小姐,如果一个作者所讲述的故事连自己都感动不了,那才丢脸呢。”
阿求点头:“我同意小铃的看法,以及……这真的是一个好故事,但对我来说,可能不止是故事那么简单的含意了。”
小铃闻言与阿求对视了一眼,也说道:“没错,凡是在幻想乡里生活的、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这文章都不止是故事那么简单的东西呢。”
“唯有一点,也正是刚刚我和小铃看完都在迟疑的事情,”阿求拿起桌上的、爱丽丝亲手抄写的文稿,喃喃自语道,“虽然提及的只有总一郎的名字、但真的很像是以一百年前除妖师首领源内总一郎为原型的故事呢。”
爱丽丝点头:“正是他的故事。”
稗田阿求敏锐地注意到——并非是『以他为原型的故事』,而是『他的故事』。
“稗田家虽然对外只说是研究和记录妖怪的家族,但其实这里整理着人间之里各个时期的情况汇总哦——你所提及的源内总一郎的生平,我可是十分熟悉的呢……据记载,真实的源内总一郎幼时体质先天不足、差点就死去了、虽然后来康复,但在离开村子后心中结郁、也不是不会再次发作呢……如此看来,确实也有契合之处。”
“没错没错,我也是知道的!”小铃也趁机发言,“虽然对外保密但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问些感兴趣的历史、阿求都会告诉我哦。”
“话是这么说啦,”一旁的稗田阿求揉着额角无奈笑道,“源内总一郎的事迹可是例外,村里知道他的故事的人可大有人在呢——毕竟小孩子向大人问起除妖师们为什么会聚居在村子外面,就不得不提起这个悲剧英雄一样的人物呢。”
“这部小说的结尾……是开放式的。只是,农夫的身体已然无法康复、而为照料他耗尽了妖力的、深情的妖怪小姐也到极限了。”
爱丽丝点头道:“虽然是开放式的,不太让人能往有好的方面联想呢。”
“不知道爱丽丝小姐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源内先生和白鹤报恩的寓言故事一起加工创作呢?”
爱丽丝迟疑了下,苦笑道:“是呢,总会有这样的疑问的……是莫茗哦,他帮我找来的线索,当做了写作素材。”
一旁的小铃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小仓栗子从刚才起就一直皱着眉想着什么,没有对这个名字有什么反应。
阿求则继续问道:“究竟是什么线索呢?”
相较于突然提起的莫茗,她更关注爱丽丝的创作依据——这篇故事描述的是如此的真实,而魔女小姐又声称这正是源内总一郎的故事,难道有什么连她也不知道的秘辛吗?
爱丽丝不答而是反问:“阿求小姐,关于这位原除妖师首领死后下葬的事宜是否有记录?”
“有的。源内总一郎是被妖怪生吞杀害的——有一种阴阳术可以通过媒介看到某人死前的最后一幕场景,所以应该是证据确凿毫无疑问的。而关于他的后事,因为无尸体的留存,尊敬他的除妖师们将他的生前居所封印在了地下——作为衣冠冢进行祭拜。遗憾的是……如今能够祭拜他的除妖师已经没有了呢。”
爱丽丝点了点头:“正是这个地方,被挖开了。”
阿求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知情倒还好,可莫茗似乎知道是源内总一郎的衣冠冢还去挖、这个外来人的行为已经不能用离经叛道来形容了……掘先人墓——这种大逆不道的做法在村子里可是要受酷刑的……像莫茗这样八面玲珑的人会做出这样过分的事,是因为魔女小姐的原因吗?这么想着,阿求不禁打量了一眼爱丽丝如人偶般精致可爱的容貌。
至于博丽巫女的老师这个身份实在太特殊,这压根又不是稗田阿求打算参合过问的事情,所在意无非是:
“发现了什么?”
“阴阳术的封印只确保了茅屋在地下没有坍塌,却无法阻止物品的腐败呢……屋里有多少碗筷、几张床铺已经分辨不出了,也没能找到梳妆台之类明显的女性用品,唯一能辨识的也只有——故事里提起的那台织布机的少许残骸呢……想来,一百年前的能够成为除妖师首领的大人物,该不会心灵手巧到连织布都是拿手绝活吧?”
阿求顿了下,点了点头:“以村子里的分工来说,不论以前还是现在,织布都是只教授给女孩子的技艺——年轻力壮的男子有更合适他们的工作,独居在外的除妖师靠织布营生,听起来的确匪夷所思。”
“而推论正是建立在此线索之上——”爱丽丝点头。
小铃举手发言:“但是,这个故事的成立、剧情的推动完全是靠着总一郎这种很奇怪的个性往前进行的呢——历史上的源内总一郎是怎样的呢?”看向阿求。
“关于源内总一郎的生平记录,的确有两件趣事值得一提呢——”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能力,稗田阿求能够轻松回忆起那些记载在资料上的陈年旧事,并娓娓道来,“这是在他成为除妖师首领之前的事——他在离开村子前十分喜欢饮酒。有一次他奉命去退治一只大妖怪,提着两壶酒上门拜访、在山中和那个大妖怪痛饮了一番、宿醉醒来后才开始战斗,付出重伤的代价杀死了那只大妖怪……这事并没有让他被其他妖怪所记恨,传闻后来还有人见过他和那只大妖的友人妖怪喝酒的场面。”
“还有这事?”倒是小铃第一次听说。
“有趣的还在后面,之后又出现了一只以糟蹋村中妇女为乐的妖怪,他奉命讨伐,同样是提着酒去拜访,妖怪听闻过这个除妖师的事、欣然喝下,中了他在酒水中释下的阴阳咒术、最后轻易被砍下了脑袋……听说那个被砍脑袋的妖怪、成了大妖怪中的笑柄呢。”
“死后还要被同类嘲笑,真是悲惨。”小铃随口一吐槽。
随即大家似乎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么说来,竟然是凑巧的吗?!爱丽丝小说下篇里对那个思维有点离经叛道的除妖师的心理描写,还真颇有这个真实人物的神采啊!”
“那个……”爱丽丝看着在场三人,不知在犹豫什么。
没人知道她是不是打算讲什么秘辛、只能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魔女的寿命远比人类悠长的多,或许……她在很多年前有着什么特殊的际遇?
“其实我在一开始写作的时候确实碰到了这个问题……想要凭空想象出一个鲜明的人物个性是很困难的、所以最后是把一个我认识的人类的性格当做模板写进去的……”
原来是这样,几个人表情各异。
阿求突然悄悄问向身旁的小铃:
“莫茗的性格……有那么别扭吗?”
小铃想了想,“啧”了一声、忽又笑出声来,摇头回答:“真不好说。”
阿求点了点头:“如此一来,作为传说故事的改编、确实足够到位了,至于总一郎的死因,小说是开放式结局、对知情者来说也能有更多的联想吧。”
爱丽丝点了点头:“其实疑点还是有不少的——假如真是个痴情的妖怪女子,为什么后面再没听说过她的事迹、而现场也并未留下她的尸体,仿佛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
阿求想了想,说:“为什么会有妖怪生吞源内总一郎,我觉得有几种可能……比如这个吞食掉总一郎的妖怪并不是故事里那个白鹤妖怪、人类在虚弱的时候是很容易被外邪入侵的,可能是不小心找来了其他妖怪恶灵,又或者……”
“等等,几位停一下!”
从刚才起一直一语不发皱眉思考的小仓栗子突然开口打断了这场讨论,她看着向自己投来视线的三人,语气平静道: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你们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只能止步于此了。”
“怎么了、是什么?快点说啦、栗子~”
“在那之前,”虽然被旁边的小铃摇晃着,小仓栗子还打算卖个关子,“想先问问阿求姐,那个源内总一郎在外独居后,村子里是否还有什么称得上亲人的人在世?”
阿求想了想,回答:“总一郎生性豪情,在经历那件令他大受打击性情大变的事之前、村子里各处都有他结交的朋友……但要说称得上亲人又留在村子里的,他的义兄长被妖怪杀害、养父在屠戮妖怪山报复后剖腹而死、其他义兄弟作为除妖师也都离开了村子,可能……教导他阴阳术的太公望老爷爷,是村里唯一比较亲近的人吧?”
小仓栗子听后双手合十一拍说道:“毫无疑问就是那老头……诸位且听我说,这最后的关节所在。”
……
……
“这件事,小铃姐和阿求姐没听说过很正常,爱丽丝小姐作为魔女、和真正的妖怪自然是完全不同的——我之所以知道,也是很意外地听到别人谈起。”
“虽然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姑且当做是真实来听,茶会后、我们自然有办法找一些资料进行查阅验证。”
小铃摇晃着小仓栗子的肩膀:“到底是什么呀栗子,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
栗子微笑着回答:“那就是——妖怪之所以吞食了总一郎,是为了诞下两人的孩子。”
“人类和妖怪繁衍的后代是极其少见的情况——而其中人类方是女性、与人类方是男性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故事里男性的人类农夫和女性的白鹤妖怪,诞下孩子也有几种方法——其一正是由妖怪女性吞食掉男子,并以自身作为温床来培养,半妖的胚胎会将她的妖力全部吸取、诞下后代后妖怪少女就会因此消逝。”
然后又是半晌,没有人说话。
“真的是这样吗?会不会哪里搞错了?”小铃试探着看向栗子——
这并不像是平常人类能够掌握到的知识、因此被提及总觉得不可思议。
小仓栗子笑而不语。
稗田阿求忽然说道:“爱丽丝小姐应该只是借鉴了白鹤报恩的故事、事实上那只妖怪是正体不明的吧?”
“幻想乡中还没出现过白鹤的妖怪”阿求想了想,说“不过,类似的,很久之前出现过几只白鹭、朱鹮类的妖怪呢。”
“朱鹮我知道!”见多识广的小铃举手发言,“朱鹮并不是鹤科,但这种鸟也一样有着温顺的性格和秀美典雅的体态呢。行动端庄大方,样貌美丽动人。”
“哦?小铃见过这种动物吗?”无论是魔界还是幻想乡,爱丽丝还没见过名为朱鹮的动物。
“哼哼哼,从外面不知哪个世界的百科全书里看到的。”
“也就是说,其实也算是有据可考的咯?”小铃点着头,说道,“我觉得,是真的,这样一来的话。不……我想相信这是真的。”
过了会,爱丽丝叹息一声:“如果相信了这种说法……那这个原本只是因推测而创作的故事、竟然……?”
小铃摇头:“还存在着最后一个疑问,那个作为两人后代的半妖去了哪里?为什么毫无踪迹?”
忽然,爱丽丝,本居小铃,稗田阿求深吸一口气。
转头看向悠然坐在那里抿着茶的小仓栗子。
栗子放下茶杯,微笑道:“正如诸位所想的……妖怪不可能会照料别人的孩子、能够托付的只有农夫生前在村里的老师太公望——”
“这个老头在村子里的超然身份,注定了不能由他来抚养一只半妖、而将半妖托付给除妖师自然就更加是个笑谈了——有能力抚养半妖并隐瞒他的身份的、只有人间之里的名门望族。”
“但是,为什么没听说过人间之里哪里居住着半妖?因为由人类男子与妖怪女子所诞之后代,其形象会和人类几无二致,没有人能通过外貌发现他是半妖的事实。”
“即使如此,哪怕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人类而接受他,当这个孩子明白事理后、格格不入的身份也会成为他融入人类社会的阻碍——最后选择离开村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么,想知道爱丽丝小姐的创作是否真实,就会有此一问——故事发生在距今近百年的时间线上,幻想乡中、是否有自那时起被某户人间之里名门所收养、后又离开村子独自居住的、年龄相仿的半妖存在呢?”
除去小仓栗子,其余三人突然同时端起了自己桌前的茶杯喝了口茶,掩饰着自己心中难以平静的情绪。
……
……
铃奈庵里间的小小茶室中,四位女孩围在桌前、安静地坐着。
爱丽丝低头想着什么,小仓栗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稗田阿求。
本居小铃则拿起桌上放着的、爱丽丝的手抄稿慢慢翻看着。
不知何时,小铃突然开口说话:
“终于有天,农夫用尽最后的力气喊来了正在织布的妻子。”
“握住她缠满绷带却正渗出鲜血的手,缓缓开口。”
“『看来要留下你一个人了。』”
“妻子听到这样的话,哭着笑道『我也已经做好准备了呢。』”
“『你真是个……愚蠢的家伙。明明是修行不成,非要寄宿在人类家里、那个男人何德何能呢,』农夫的声音非常轻,似乎随时可能消失,『但是……多谢你,本打算虚度的余生、变成了人生的最上意义。』”
“『人类和妖怪则在彼拼命厮杀,而我们则在此相爱。』”
“『不曾被任何人铭记,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也……没能改变。』”
“说完这句话,农夫闭上了眼睛。”
“『并非如此,夫君大人,』妖怪少女握住他的手,用妖怪的力量勉强维持着人类的最后一息,『我们的爱之证,会流传下去的……一定会让他们惊叹,然后、就会改变了呢。』”
“白鹤的妖怪吞食了除妖师的身体,孕育出了称作半妖的存在,而她自己的身形,也随之消亡。”
“故事本当以此为终结,但并非如此。”
“源内总一郎的死终于被发现、原因也被除妖师公之于众。”
“向妖怪们道歉、并保证不再使用阴阳术的前任首领,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妖怪的报复。”
“除妖师和妖怪的仇恨激增,两边都耗尽了自己的力量、结下了永世也无法消解的仇恨。”
“最终直到一方灭亡,那对夫妻的思念也没能传达到任何人心中。”
本居小铃的即兴演出,为这个结尾留白的故事加上了个令人唏嘘的封底。
爱丽丝感慨到:“或许真的正是这样呢。我应该把这一段加进去吗?”
本居小铃摇头:“不应该。”
小仓栗子赞同:“留白的部分虽然被小铃说了出来,但这份感动本不应该用文字来表达。”
“但是,不说清楚的话,一定有人无法全部理解这篇故事的内涵吧?”
“爱丽丝小姐,读过克里斯蒂Q的《侦探S的末路》吗?”
“……”爱丽丝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了。”
小仓栗子看了眼一旁对她报以微笑的稗田阿求,笑道:“克里斯蒂Q的惯用手法,是很有道理的——不点明就无法读懂的人,她只会对这些人说一句『遗憾』——可能是因为阅历不够、又或许因为阅读粗心,他们没能抵达故事的终点。”
“这样换来的,是那极少一部分凭借自己得出结论的读者,而这份结论将成为他在阅读生涯中一份值得珍藏的瑰宝——为了这份宝藏的诞生、留白真实隐瞒关键甚至失去少部分不能理解的读者,都是值得的。”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回答:“正是如此。”
小铃为四人的杯中添上红茶。
“没想到茶会也能够这么精彩,今天真的很开心呢。”
小仓栗子看向三人:“我会将今天的喜悦铭记一生的。”
……
……
茶会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小仓栗子面色潮红的和几人讨论着、仿佛置身天堂一般不愿离去。
但最终没有不散的筵席。
在几人约定好、之后一定再来开这样的茶会,小铃和阿求都表示一定会拿出不逊色与爱丽丝的短篇作品供大家鉴读——看来是因为读了优秀的作品,而激起了名作家的好胜心呢。
离开铃奈庵,自己的家也只相隔两条街道。
推开房门,这里一如既往的冷清。
安静的走道中响起她的脚步,慢慢地往小仓栗子的房间中走去。
走着走着,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一片叶子从她身上落下,粉发的少女停下脚步。
古明地觉蹲下拾起叶子,装进了口袋里。
她的衣装并未彻底变回平日的模样、现在还不是时候。
事情很顺利,但还差最后一步——
杀死真正的小仓栗子。
————————————
—————本章完————
————————————
《四季折之羽》了解一下。
有兴趣可以去B站搜一搜音乐PV,很棒的作品。不过,我想会看这部小说的、应该绝大多数都听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