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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残忍与割舍
    1983年的春天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春天。

    北京柳絮飞扬,后海的荷花开得争奇斗艳,春天的北京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与平安。

    由于觎望西的失联导致中央调查部系统关闭,而新的备用系统没有被找到,接下来是一些同志莫明的牺牲了,接下来是中国科学家杨子庚先生被美国CIA以间谍罪逮捕,接下来是负责欧洲局工作的觎望西的女儿觎秋莎失联,接下来是担任重要职务的白秋露失联,她是觎望西的妻子,这一系列事情导致的后果是,迫使中央调查部系统关闭,迫使欧洲局的工作完全停顿,迫使中国量子科学的研究不得不停顿下来,这一系列事件都还没有头绪,严重的事情再次发生。

    中国环球航空公司的飞机波音C160航班突然消失在太平洋上空,机上323名中外旅客也随着飞机的消失而凭空消失,新闻没有透露中国科学家顾墨先生也就是323名乘客之一,飞机从中国首都北京起飞,飞机的终点是英国伦敦,顾墨先生是去伦敦参加一个国际性的学术交流会议。

    波音C160航班的失联,撕裂了1983年这个春天的平静,使中国成为全世界观注的焦点,使太平洋成为全世界观注的焦点。全世界的报纸、广播、电视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报道这件事情,仿佛是太久的时间没有新闻了,一直等待着这个新闻似的,而那些与机上323名乘客有关的国家和家庭却在瞬间跌入悲伤。各国军舰云集广阔的太平洋执行打捞任务,期待在无际的大海上找到一点点的希望。对于飞机的失联,人们作出各种猜测,甚至连外星人劫持这样的幻想都提出来了。但波音C160航班到底去了那里?没有人知道。就如一粒沙落入了沙漠中,就如一滴水跌入了汪洋中,也如一片雪掉进了雪国,不可思议,世界上先进的雷达居然没有留下任何消失的踪迹,仿佛这件事情原本没有发生。这如雪上加霜,把本来就被动的中央调查组组长唐卫东逼到了绝望。他一直活在恐慌和焦虑之中,恐惧让他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唐卫东和赵寒冰在办公楼下遇见,赵寒冰说:都说不要去预想,这不?想什么不好,什么便来了。

    唐卫东说:不想,它也会来,这更加证明了我的判断,我们一直被设计在一个局中。走吧,先开会。

    北京郊外,一座神秘的俄罗斯风格建筑,戒备森严,一辆接一辆的黑色红旗轿车停在门口,高级别的会议在这里召开,走进会议室的人都铁着个脸,神情肃穆。参加会议的人员有国家安全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中央调查小组组长唐卫东,中央调查部部长赵寒冰,总参二局局长季森,国防科技工业办公室主任、将军姬光荣。列席会议的有前中央调查部部长赵易水。

    唐卫东主持会议。

    唐卫东说:同志们,近来发生了不少事情,今天这个会啊,实际上是一个协调会,凡是涉及到国家安全的重要部门的领导今天都到场了,希望通过今天这个会议达到各部门协调作战、通力配合的目的。今年这个春天呀,是一个多事的春天,上面作了很多批示,组织上对我们的工作极不满意,所以,通过今天这个会议,我们要达到各部门资源共享、情报共享、协同作战的统一思想,不能各自为政,不能各自为战。接下来看那一位同志先讲。

    会场的空气像冰一样冷至极点,仿佛一根针掉到地上都会是一声惊雷,亦如战场上的僵持,越是安静越是恐怖。

    赵寒冰说:自从觎望西失联之后,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作为部里的领导我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唐卫东打断赵寒冰的话说:现在不是谈责任的时候,今天要谈的是面对当前出现的一系列事件,我们如何应对?我们要谈的是策略、方法和措施。赵部长你接着说。

    赵寒冰说:我不是检讨,现在不是检讨的时候,我是想说:部里出现这一系列事情,决不是偶然,一定是一个长期问题积累的结果。换句话说:这决不是觎望西失联的问题,也不是觎秋莎失联的问题,更不是白秋露失联的问题。也就是说,这些事件的发生不是一个单独的问题,而是相互关联的问题,也就是说这些事件仅仅只是问题的表象,背后隐藏着我们的对手设下的阴谋。所以,我们在加大内部调查的同时,将对目前出现的危机如何应对提出一个比较全面的方案。

    唐卫东接话说:嗯,讲得很好,很有认识高度。

    姬光荣将军铁着脸,目光锐利,他的眼光像一把刀子,似乎是从每一个参会者的脸上走过,像是在审视在坐的每一个人,他突然说:同志们,我的话会很难听,我不知道怎样讲才算是合适,我们的科学家杨子庚博士在美国被以间谍罪逮捕,就是在我们国家,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杨子庚博士是研究量子通讯的科学家,但美国人知道。我们的科学家顾墨先生是中国核动力潜艇研究的首席科学家,我们中国人也只知道老先生是科学家,没有人知道他的研究领域和方向,但科学家顾墨先生所乘坐的航班却消失了。顾先生的命也是我们的同志不惜牺牲自己的命营救回国的,但他不见了。不管是杨子庚先生,还是顾墨先生碰到的事,难道仅仅只是一个偶然的事件吗?我想不是。我想问的是,从觎望西的失联,到他的女儿觎秋莎的失联,再到他的妻子白秋露的失联,对这一系列事件,你们到底采取了什么措施?为什么是失联呢?而不是变节呢?为什么不是内奸呢?这么严重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定性,要严重到什么程度才定性呢?为什么说是失联呢?我们如何定义失联呢?失联与变节的尺度是什么?变节与内奸的分寸怎么把握?我也知道觎望西是为我们的工作作出过卓越贡献的人,可他在那里呢?如果我们在觎望西事件发生后,即时采取措施,那么,我想,不至于发生觎秋莎的失联,也不会发生白秋露的失联?我也希望他们仍然是我们的同志,可是现实呢?所以我的想法是尽快给发生的问题定性,尽快的采取必须的措施,阻止问题的漫延。所以,今天在这里,我就想问,中央调查部是做什么的?总参二局是做什么的?兵者,诡道也。我们连保守我们的秘密都做不到,怎么应对危机?我是从战争的死亡中滚出来的人,秘密就决定着战争的生与死。面对一系列事件,我真的很害怕,虽说作为一个军人无畏死亡,但面对不断发生的事情和不断漫延的事情,我们做了什么?我们能做什么?我今天的讲话很难听,确实很难听。

    姬光荣将军的讲话说完之后。

    赵寒冰说:我们面对一个巨大的阴谋。我个人同意光荣将军的看法,也同意光荣将军的质疑,我们调查部的工作确实存在问题,我要负领导责任,之所以没有给觎望西的问题定性,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证实他已经到了境外,但在境内也没有任何消息,因此,虽然我们成立了专案组,但一直没有给问题定性。所以,是否定性,还是请中央调查的卫东同志决断。

    季森说:当务之急,我们要把杨子庚先生和顾墨先生找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定性的问题,我认为还是要确认了觎望西的行踪之后,才有定性的依据。但是否定性,并不影响我们工作的开展,总之,解决问题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唐卫东对赵易水说:老部长你说说。

    赵易水说:什么?你们说什么?我什么也没不见。

    唐卫东对会议作总结说:今天的会开得很及时,光荣将军的话讲得很全面,高度地指出了我们工作中的存在问题,其它同志的讲话也很有建设性,接下来,就是结合我们的工作实际,把工作做到实处。看到了我们国防工作中存在的问题与难题。会议认真分析了我们现在面对怎样一个危机,为解决危机达成了共识。

    在唐卫东把姬光荣送上车的时候,姬光荣对唐卫东说:卫东,我今天的话是不是说得过份了?

    唐卫东对姬光荣说:光荣将军,目前这种情况,说实话,责任在我,是我对危机的严重性认识不够。

    姬光荣对唐卫东说:卫东啊,现在这种情形,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你扛不住的,不要说将来会发生什么,就说现在发生这些事情,你扛得了吗?

    唐卫东对姬光荣说:光荣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现在这个位子,就是扛得住要扛,扛不住也要扛。古人不是说嘛,“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我有思想准备,这些年到现在能站在将军你的面前,比起那些墓园里的同志,我已经很幸运了,将军何尝不是?老部长在收发室已经干不动了,正好,到时候我就去接替他,总有一天是要去收发室发报纸的,只是个时间问题。

    姬光荣叹了一口气:说,你保重吧。

    唐卫东对姬光荣说:将军你也保重。

    唐卫东送走姬光荣,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起毛笔想写字,笔停在空中,终究没有挥毫的情绪,觉得面对的世界变成了张旭的草书,千头万绪,竟然有些茫然,是不是自己真的老了?为什么姬将军急于提出来要给这些事件定性呢?为什么呢?姬将军是从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将军,性子急燥说出一些过急的话本来也不为过,可他的儿子为什么会出现在罗素城堡呢?什么样的忠诚才是百分之百的忠诚呢?如果已经做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忠诚,还有百分之零点零一的不忠诚呢?

    其实,自从觎望西事件发生后,唐卫东就责令赵寒冰对白秋露实施了24小时全天候监控。唐卫东太了解白秋露了,也知道白秋露与觎望西的感情是相互可以用身体为对方挡子弹的情感,往宽里说,他们都可以彼此做到,正是这份情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是作为组织或是个人,唐卫东对白秋露都是信任的。正是这份信任,唐卫东觉得解决觎望西父女的问题,白秋露是最好的人选,但从组织原则上的亲人回避制度和个人情感上出发,唐卫东都不合适让白秋露去执行对觎望西父女的清除令。让一个妻子去解决她的男人,让一个母亲去解决她的女儿,不论从那一角度考虑,都是残忍的。可是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的牺牲都算不了什么,个人的残忍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其实唐卫东知道白秋露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实际上他也在等待白秋露的选择,于是,当白秋露提出来愿意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唐卫东的态度是不置可否。因此,白秋露的离开,实际上正是唐卫东希望看到的。他认为白秋露有这个能力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但他不能下这个决定。如果不是唐卫东的这种默许,处于全天候监控白秋露怎么可能轻易的离开?当知道白秋露离开的时候,唐卫东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是高兴还是悲伤?唐卫东知道,白秋露的离开,是要用行动表达她对组织的忠诚,但这一去,一定是一次死亡的旅行,高兴是白秋露一定是那个可以解决问题的人,悲伤是不知道她这一去或许就永远的去了。

    可他们的人生注定就是这样,注定每一次分开都可能是永别,没有办法,他们选择了这样的人生,除了承受,没有第二种选择。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彼此都十分的珍惜,珍惜每一次的相聚,珍惜每一次的喝酒,珍惜每一次的握手,珍惜每一次的问候。因为,或许明天就什么都没有了。

    唐卫东是信任觎望西的,也是信任白秋露的,同时也是相信觎秋莎的,可现实呢?现实与情感的差距就是他们都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他之所以迟迟不定性,就是心里还存在着那么一点点的期待,期待奇迹的发生,必竟都是曾经生死与共的同志,他从情感上不认同他们会走到对立面去。这是一份割舍呀,跟割自己的心没有什么区别。唐卫东不是那种善于动情的人,可想起白秋露留下的纸条“如果活着一定回来”,唐卫东有一种身体被悲伤撕裂的感觉。唐卫东有一种直觉,白秋露如果找不到觎望西父女,那么,死也不会回来了,但她绝对不会是走到对立面去的那个人。其实,白秋露的离开他是默许了的,事实上是给了白秋露去寻找的任务。如果对白秋露采取了措施,至少对白秋露可以起到保全。唐卫东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残酷,从现实来看,或许这一家三口真的是回不来了。唐卫东让秘书通知赵寒冰,除了觎望西父女之外,增加了对白秋露的清除令。白秋露的离去,已经够残忍了,可更残忍的是,唐卫东还不得不对白秋露下达清除令。唐卫东也明白自己的残忍,但他不得不这样割舍。

    唐卫东也是想进一步的试探,看看静静的水面上会冒出什么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