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延与朱芷洁在前面耳鬓厮磨窃窃私语,后面的大臣们之间也是交头接耳不断。
曹将军换上了崭新的狮头铠,威风凛凛地立在一旁。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低声笑道:“恭喜将军升为副统领。”
老曹一听是叶知秋的声音,赶忙要拱手行礼,却被叶知秋一把托住。
“我只来与将军说说话,将军勿要多礼。”
老曹登时醒悟过来,叶知秋不喜与人交际,自然也不会希望别人看见他与自己走得太近,当下欠了欠身,也低声笑道:
“都是叶大人栽培,能得此护卫使团的的差事,而且末将实在想不到,跟着叶大人还能担起护卫公主回帝都的职责,圣上见叶大人马到成功,这次龙颜大悦,我这才有机会升了这淞沪大营的副统领之职。真是沾了叶大人的光了!”正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问道:“那苏学士可找到了?”
叶知秋摇了摇头。
老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为了自己的前程,叶知秋硬是把外甥失踪的事儿给瞒了下来,如今依然下落不明,真不是一句对不住就完事儿了的。
叶知秋见他一脸懊丧,摆手悄声道:“这孩子前几日捎过一封书信来,说是想在外面盘桓几日。我这外甥从小就顽皮,如今也管不住他,反叫曹统领惦记,曹统领就不要在意他了吧。”
老曹一听,顿时宽心不少,喜道:“原来苏学士有音信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他怎么也不跟叶大人说一声呢?”
叶知秋显出几分尴尬的神色,道:“他说……他是想再在碧海呆几天。这原是胡闹,理当管教,可我这几年许了年纪大了,夜里总想起他的父母来觉得他可怜,便不忍去苛责他。”
老曹想了一想,忽然反应了过来:“碧海……可是因为那位……哎呀,我早就瞧着苏学士是人中龙凤,没想到眼光也是那样的好,在碧海我就听说他与那位清……”
叶知秋立时盯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可再往下说。
“都是这孩子痴心妄想,”叶知秋看了看远处的李重延与朱芷洁,“这种事都是要讲究门当户对,岂能人人都与那太子殿下一般的好福气,所以我是不敢声张。请曹统领也……”
老曹顿时眼前一亮,忙不迭地说道:“好说好说,我曹某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叶知秋满意地笑了笑,顺势扯开话题问道:“曹统领如今高升,去了淞阳大营不知可还好啊?”
“淞阳大营那可是帝都御三营之一,哪有不好之理?”
“呵呵呵,曹统领为人谦和,脾气又好,去到哪里都一定是好的。俗话说,英雄相惜,想必与那韩统领也很是投机吧?”
这一句话说中了老曹的痛处。
淞阳大营确实是苍梧国数一数二的雄师所在,营中正统领一人,副统领三人,叶知秋所说的韩统领便是淞阳大营的正统领韩复。此人祖上曾经是漳州常氏的旧部,所率的韩家
军是天下闻名骁勇之师。因乌澜山一役时临阵倒戈降了李氏,便成了后来苍梧国淞阳大营的前身。
当年开国高祖李晟平因其率部来降,便封了韩氏一族世袭的爵位,所以如今军中统领中异姓又有爵位加身的,就只有这一位韩统领。
这种世家往往傲不可攀,且淞阳大营三个副统领中的另两个也都是极有背景,像老曹这种平民出身的,虽与他们军阶相同,却很难混入他们的圈子。
更何况,这韩复还是个出了名的爱拿鼻孔看人的。说得直白些,就是只认出身不认人。
所以升了副统领之职,老曹也是喜忧参半,并非全是乐事。
叶知秋见老曹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心里怎会不明白,似是轻描淡写地低声说道:“将军初入大营,难免有些脸生。若将军不嫌我多此一举,我与韩统领偶尔有些旧识,倒是可以替将军说上几句话。”
老曹闻言,简直是喜出望外,怎么最近净是好事儿撞身上来呢?难道曹氏祖坟冒青烟了?
“啊……啊……那……简直,求之不得。我曹某可得怎么答谢大人……”
叶知秋“嘘”了一声,悄声道:“只字片语,曹统领不要在意,我是觉得与曹统领投缘,很像一条路上的人。”
“是是是,曹某也是这么觉得!”老曹已是要语无伦次,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身后又一人高声呼道:“原来叶大人在这里,真叫我好找。”
叶知秋也迎了上去,拱手道:“原来是裴大人。”
老曹见是户部尚书裴然,知趣地退开了。
裴然拈着八字胡瞟了一眼走开的老曹,冷哼一声:“怎么如今他也能上得了这烽火台了?”
叶知秋似是没听见,笑道:“太子殿下大婚,这庆典的里里外外听说都是裴大人这副婚使操办的,果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裴然心中甚是得意,当即撇开了老曹,脸上却故作苦楚道:“叶大人出使碧海的时候,可不知道我这儿的日子有多难熬。眼下一年已是过了一半,圣上忽然要我凭空拿出这一大笔银子来办二位殿下的婚典,我可真是把户部的底儿都给翻出来了。”
叶知秋哈哈大笑起来:“是叶某的不是,仓促间就这么把公主给带回来了,倒难为了裴大人。”
裴然被他说得脸上一讪,笑道:“哪里哪里,这也是叶大人的本事,换成别人可不一定能办下这差事来,我不过是替叶大人锦上添花,怎敢怨叶大人呢。”
叶知秋指了指披红挂彩的远近楼阁,笑道:“听说这些花费,没动用库中一分钱,举国上下就只有大人才能有这般的好手段。”
裴然越发得意起来:“户部的人嘛,都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才好替圣上管好这银库不是?”
“可不知大人是怎么做到的,能否赐教一二啊?”
裴然附耳笑道:“帝都中多的是富豪之绅,我许民间以私名敬上太子殿下贺礼,且可用红丝缎上书敬贺
者姓名。这些人有钱没门第,巴不得想找机会露上一脸,何况一听还能把姓名呈入宫中,都纷纷花重金打造了各种奇珍异宝,就盼着二位殿下能相中个一两样,承金口夸赞几句,赐点什么物件,便可光耀门楣了。”
叶大人嘿嘿笑道:“这样的主意你也想得出来,太子殿下可知道?”
“我裴然怎敢专断,自然是禀明了太子殿下才办差的。殿下随意选了几样,余下的就都变了现,用作这庆典之用,所以才能不动用库中一分钱呐。哈哈哈……”
叶知秋也陪着哈哈大笑起来,凭他对裴然几十年的了解,他这笑声里笑得不仅是办差精明的自鸣得意,更是悄悄从贺礼变现时揩油到手后的暗自偷乐。
“我这次遇到了碧海国的户部尚书……”
“陆文驰?”
“不是陆文驰,他已经死了,接任的是侍郎赵无垠。”
“嘿,又死了一个?他们这碧海国的男人真是……啧啧啧。”裴然已经听惯了碧海人的事儿,丝毫不奇怪。
“这赵无垠虽说也是精通算术的国手,可怎么瞧都觉得不如裴大人啊。毕竟年轻,不像裴大人,单这几十年的资历就摆在这儿……”
裴然被叶知秋夸得一阵心痒。
“谬赞谬赞。”
“这位新尚书还说久仰裴大人高名,日后想和大人说说两岸通商的事儿。”
“好啊,什么时候?”
叶知秋想了想,道:“倒也没细说,大人若有意,何不向圣上提及?”
“叶兄说得极是,容我好好想一想,再向圣上禀奏。”
叶知秋忽然脸上有些迷茫之色,问道:“我还听闻他碧海国的户部手中有个铸造金锭的币局,我倒不懂了,铸币之事,难道不是工部所辖么?”
“哎,叶兄确实有所不知,他碧海的铸币事宜一划为二,工部户部各有一币局,不像咱们苍梧国都是工部的事儿。”
叶知秋似是恍然大悟的模样:“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哦,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看那赵尚书手中掌着户部,还管着铸币,思忖着这些事儿要是换成裴大人来,也定是手到擒来不在话下。”
裴然被他这么一说,四下瞧了瞧,压低嗓门儿说道:“叶兄实是高见,其实我也早觉得铸币之事就该是户部来管,这中间能省去多少内耗不是?只是这事儿自开国以来就定下了规制……”
“规制也是人定的嘛,说不定那一日就变了呢。以大人的经纬之才,别说一个户部,便是把碧海的户部也拿来给裴大人,也必能管得风生水起不是?”
裴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惊愕了一会儿,大笑起来:“原来不苟言笑的叶大人也会说笑话,且说得……如此与众不同,令人浮想联翩。”
“哈哈哈,那就当我博君一笑吧。勿怪,勿怪。”说着,叶知秋拱了拱手,兀自走开了,留下裴然独自在那里回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