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瑞法原本就是一个浮城,现在格瑞纳达王已经毫不怀疑,他的宠爱与纵容或许是假的,但埃戴尔那的绝对是真的,如果不是早已知晓格瑞第必将迎来毁灭,克瑞玛尔绝对不会如此大胆地将一座岛屿,一座城市放入自己的囊中——在克瑞法消失之前,大概谁也不曾想到这座城市之所以会矗立在海水之中,而不是以岩石与沙地作为立足之地,完全就是因为它的主人从一开始就计划着将它全部搬走的缘故。有很多人猜测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些人是说黑发的龙裔时要避让他的兄长姐姐的锋芒,不敢在王都以及周围的地方建造自己的城市;也有人说,他有意将工程设置得艰难无比,只是出于愚蠢的怜悯之心——不然那些数以万计的奴隶总是会被王都中的商人们想方设法地瓜分掉的;还有人说,这都是格瑞第的授意,她有意向风暴之神塔洛斯挑战,动摇他的权威,所以才会将格瑞纳达的领土向着海中延伸。
事实上答案很简单,黑发的龙裔只不过将那些动听但虚伪的言语化作了切实存在的利益而已。
也不怪格瑞纳达王感到惋惜,克瑞法从某个程度上来说,不但是个岛屿,是个城市,还是一个堡垒,一个多肢体的港湾与码头,想象一下吧,碧岬堤堡之所以是碧岬堤堡,是因为他们有着一个宽阔且笔直的海岸线。格瑞纳达的王都虽然处于一个巨大的半岛上,却因为海岸线崎岖不平而难以容纳众多的船只与商队——从一千多年前开始,外界的商人们要与格瑞纳达人交易,他们不是要穿过环绕着格瑞纳达的砾原,沙漠,就是要以亚速尔岛为中转——但在克瑞法出现之后,格瑞纳达就有了可以与碧岬堤堡相媲美,不,或者更好的憩息之所,它与王都的位置又是那样地恰如其分,没有近到让格瑞纳达人们产生必有的警觉,也没有遥远到不受王都的控制。
哦,还有的就是那些奴隶,在格瑞第陨落,格瑞纳达又因为她的疯狂固执而变得空虚的现在,奴隶也同样变得珍贵起来,格瑞纳达王在克瑞玛尔回来之前,就已经连续颁发了数道旨意——他必须承认,在看着自己的命令被不容置疑地执行时,他被恐惧席卷了——他毁掉了格瑞第的神殿,还有牧师们的圣所“蜂巢”,只为了能够挽回最后的那点损失……幸而为了保证自己成为“新王”之后仍然保有原先的权柄,新王从来就是格瑞第之下的第二人,而且格瑞第也似乎愿意纵容他的狂躁与傲慢——他的命令没有受到质疑,尤其是龙牙与龙爪的骑士发现牧师们已经无法从格瑞第那里获得神术的时候。格瑞第死亡的秘密仍然是个秘密,他们只以为这些牧师背叛了格瑞第,所以才会受到惩罚——牧师的血就像是她们的猎物与祭品那样流满了祭坛,依据新王的要求,只有五十岁以下的年轻牧师得以幸免,毕竟她们也是将来能够繁育更多龙裔的保证。
让新王略感遗憾的是,格瑞第的四位侍女逃脱了两位,其中一位还是龙刺曾经的统领奥斯塔尔的曾祖母,还有奥斯塔尔,也许他们会躲藏起来,也许他们会寻觅机会复仇,但也许这就是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国王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而且格瑞纳达的新王最为畏惧的那一位已经彻底地消失了,他是亲眼看着半神巫妖埃戴尔那吞下了那个绚丽而又多彩的灵魂的。
除此之外,让以往的新王,现今的格瑞纳达王有些气恼的是,还有克瑞玛尔承诺交付给他的那些曾经的龙裔骑士——简单点来说吧,那个小混蛋短斤缺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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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塔被月光照耀着,海水平静,海风轻柔,在迷锁的庇护下,这座浮城就像是一个温柔安详的梦境。
曾经的不死者最后瞥了它一眼,他的同居人当然不会允许他就这么把数万的人类奴隶留在混乱无序的格瑞纳达,这和将一只肥美的羊羔扔进狼群有什么两样,不过这也是他们最初设定的方案之一,所以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而就在他的黑塔之外,半神巫妖埃戴尔那凭空站立着,风穿过了他虚假的身躯,他向他心爱的弟子伸出一只手,把他从容地带入了阴影位面。
被半神巫妖带入阴影位面的感觉与自己,或是其他施法者施放这个法术的感觉完全不同,巫妖想到,就像是在同居人的记忆里,那种通过雷电与机械可以达成的去色效果那样,所有的景物在一瞬间就变成了黑白灰三种颜色,它们的形状有着一瞬间的扭曲,随即恢复到原状,或者说,他的导师希望看到的“原状”——当他看到那座黑塔的时候,巫妖都不禁露出了敬仰的神色,那是他的塔在阴影位面的投影,半神巫妖准确地捕捉到了它,带着他来到了这里。
“希望你喜欢,”导师说:“一份小礼物。”
曾经的不死者看到了一缕灰色的烟雾从塔尖升起,而后一匹浑身飞腾着黑色鬃毛的梦魇从烟雾中升起,梦魇身上,让巫妖感到熟悉的,坐着一个手持短矛的死灵骑士。
“让你的主人看看你的脸吧。”导师柔和地说,但谁都知道他的意志是不容违逆的。
面罩拉起,巫妖不那么意外地看到了达诺斯的脸,他轻微地惋惜了一霎那。
“看来你并不太高兴。”埃戴尔那叹着气:“你让我怀念起你小时候了,那时候的你有着一个骷髅玩玩就会很高兴。”
“我乐于接受您的任何馈赠,”巫妖紧接着说,埃戴尔那是有点疯癫,但他的疯癫对他的智慧与力量毫无影响,不然他早就被那些被他耍弄到几乎没有脾气的不死者们群起而攻之了,巫妖可以发誓,如果他们真的能够这么做,埃戴尔那早就连一片小灰灰都留不下来了。“也乐于接受你的任何命令。”
“你总是那么扫兴,”埃戴尔那说,“不过还是先拿走你的礼物吧,我相信在接下来的五十年里你会发觉它很有用的。”
巫妖顿了一顿,接过了埃戴尔那递过来的一枚骨头戒指,“我可以提出问题吗?导师?”
“说吧。”
“您是想要动用我的契约了吗?”
克瑞玛尔签订过两份魔法契约,一份是与格瑞纳达的术士塔中的导师签订的,但在导师利用这张契约做出什么之前,黑发的龙裔就让他因为某个不幸的意外而痛苦万分地死去了,这份契约自然也无效了,但与埃戴尔那签订的那份,巫妖暂时还没有取回它的意图——在埃戴尔那的高塔之中,从来就没有鲁莽的蠢货——如果不是在混沌海中遇到的事故,巫妖觉得自己可能在数百,或是一千年后才能取回契约。当然,命运总是恶劣的,埃戴尔那似乎并不想让它待在自己的塔里那么久。
这时候,埃戴尔那的法术已经完全地失效了,而他们也已经来到了埃戴尔那的半位面之一,能够连通许多位面的阴影位面确实在减少徒然的时间消耗方面有着很不错的优势——灰色的长袍从埃戴尔那虚假的身躯上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袭如同午夜星空般的丝绒长袍,它将半神巫妖笼罩在里面,而在埃戴尔那转过身来的时候,巫妖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第一个半神巫妖当然不会是埃戴尔那,但他可能是最为别出心裁的哪一个——为许多知识渊博的施法者所知的,半神巫妖在从巫妖进阶的时候,会抛弃大部分躯体,也就是骨头,留下的部分因人而异,也有种族或是信仰的关系——大部分半神巫妖留下的都是头颅,毕竟作为承载思想的重要框架,它总是对拥有者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他们的灵魂宝石会镶嵌在眼眶和牙齿的凹槽里。而在精灵们可以成为崇善巫妖的年代,半神巫妖偶尔也会选择留下纤长的双手指骨,埃戴尔那的藏书上就记载着那么一个相当有名的半神巫妖,晶晶亮的灵魂宝石被他镶嵌在手指关节上——在人类,精灵甚至是魔鬼想要与他交换些什么的时候,往往会带着一副精美的丝质或是羊毛手套去作为礼物。
埃戴尔那……嗯,留下的是他的……脊椎骨。
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蛇,以及一条鞭子的……脊椎骨,灵魂宝石镶嵌在雪白的脊椎骨里,环绕着两颗粉红色的艾恩石,而他行动的时候,也像是一条鳗鱼那样在空气中游动或是像蛇那样在地面爬行,有时候他会让灵魂宝石的光芒变得黯淡下来,这样几乎没人能够注意到它——有段时间,埃戴尔那似乎非常喜欢依靠着这个很难被人觉察的姿态偷袭任何一个他觉得有趣的敌人。但黑发的龙裔必须要说的就是,他,还有埃戴尔那的其他弟子,以及埃戴尔那的死灵骑士,幽魂仆役,骷髅士兵等等……没有一个会因此而感到万分欣慰。可惜的是七十七群岛的律法就是埃戴尔那制定的,而他还没有疯癫到作茧自缚。
“怎么样,”埃戴尔那举起尾椎骨支撑住最上面的颈骨:“有没有很怀念,孩子?”
“我离开您还不足十年呢。”巫妖回答说。
“但我总觉得你离开我最起码有一万年了,”埃戴尔那说,甚至带着一点哀伤:“你的样子让我陌生。”
“我一直是这个样子,”巫妖忍不住说:“我成为巫妖的时间也只有数十年而已。”
“你真不懂得如何尊敬一个年长者,”埃戴尔那说,“回忆过去是一件难得的美事,因为很多人都没有这个机会,或是说,”他举起一个卷轴:“它让你心慌意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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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地诺曼的王都。
李奥娜放下羽毛笔,亲手将羊皮纸折叠起来,然后在长子雷哲的帮助下封上火漆,她现在已经连举起戒印的力量都没了。而且国王的戒指也已经被她交给了雷哲,孩子的手指还带不住戒指,所以雷哲把它穿入皮绳,挂在胸膛上。每当李奥娜看到戒指在雷哲稚嫩的胸膛上闪烁的时候,就不由得感到一阵酸楚,雷哲只有七岁,同龄的孩子还在沉迷于食物与玩耍,他却已经是一个国王了。
“这是什么?”
“我写给格瑞纳达的克瑞玛尔殿下的一封信。”李奥娜说。
“我可以知道上面说了些什么吗?”
“当然,”李奥娜说:“我用了你的戒印,只因为这封信虽然由我执笔,但主持这件事情的人只能是你。”
她沉默了一会:“这里面,”她说:“是我曾经犯下的一个错误。”
“非常严重吗?”
“或许。”李奥娜说:“所以我要尽快地修正整个错误,以及,抱歉,我的孩子,我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助。”
“说吧,”雷哲喊道,“我很愿意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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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火列岛。
海风吹动着火焰,整个侧岛都在燃烧。
“有人出卖了我们。”阿尔瓦法师说。
“我们失败了吗?”德鲁伊说,他的眼睛中满是不甘,他想要最后尝试一次,但在化身为鹰之前,他的弟子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个出生在海水之中的诺曼孩子向他的导师眨了眨眼睛,从怀中掏出一只蝴蝶。
这只蝴蝶简直比翻卷着的火焰和海水还要美,它的双翼展开后有男性成人的手掌那么大,带着如同锦缎般的反光与对称的条形花纹,值得注意的是,它的肚子鼓胀着,里面满是虫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