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晚是被断续轻轻唤醒的,她转悠悠醒来,缓缓睁开眼睛时,眸子里还有一丝倦意。“雪霁宫宫门到了。”断续顿了顿才开口,“但是,向晚你去雪霁宫要做什么?”难道是因为这几天的宫宴?
断续想起陆一已经在雪霁宫商谈出使事宜好多天了,也有跟他提起过大概的流程。
“...”林向晚想了想,缓缓开口,老实交代:“奉旨进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接到传令。”
断续听到向晚说到传令时却是暗暗惊讶,一双好看的眉毛紧紧拧着。
那雪霁的老狐狸竟是下达了传令?传令是一国君主授予使臣的令牌,而拥有传令的人,则为国君特使,国君特使意味着代表国君身份,有着极大的特权,但是这特权,不同国家却又是不同的。
传令让向晚进宫?宣女眷入宫需要传令?不知道那老狐狸在耍什么花样。断续冷笑了一声,眉毛一挑,眼角和眉梢都浸着冰霜般的冷意。
林向晚看着断续一瞬间凌厉起来的眼神,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在为她担心,但还是开口想让断续冷静下来:“没关系,我不会怎么样的,一切安好。”
断续听到林向晚的话语,微微收敛了身上散发出来的令人心惊的煞气。他望向林向晚一双安静的眸子,里面写满了对他的担忧。
他心中一暖,朝林向晚点了点头,但却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而这个决定在不久的将来,却是成为了整个商朝的饭后谈资,为人津津乐道。
断续见向晚悄悄松了一口气后,神色无辜,一脸理所当然道:“那好,我随你进去。”
林向晚听到断续这样说时却是哭笑不得,连忙开口阻拦:“断续你——”
断续笑道:“我蒙了面纱,他们不会认出我的,向晚你放心。”说着他还撩开了一直蒙着的黑色面纱,露出光滑的下巴,一瞬间还可以看到他极为喜悦而翘起的嘴角。
林向晚的话语还未说完,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极为尖锐的女子声音,高而刺耳,暗含着恼怒之意:“这破马车是谁的!真是不识好歹挡住本小姐的路了,赶紧让开,否则休怪本小姐把你们的破车撞的散架!若是耽误了本小姐见王后娘娘的时辰,本小姐定要让王后娘娘治你们的罪!”
此话语如平地一声惊雷,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一齐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只见一个女子在一个侍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一落地便毫不淑女地插着腰,举止没有半分官家小姐的温柔和得体,只是那衣裳一看就是绝色坊新出的套裙——葱绿织锦小袄。
她的眼神紧紧盯着那紫檀木马车,一双柳眉因十分不满而紧紧皱起,使得她原本算得上是清秀的脸硬生生添上了几分恶气,一派骄横跋扈、盛气凌人。而她言语中又特意强调称呼王后娘娘为姑姑,却是让众人当下就明白了她的身份——雪霁王后侄女,刑部尚书之女裴舒。
虽然在场的人都被那女子的身份所惊,但更多的人则是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的葱绿织锦小袄上。
那是绝色坊昨儿个才新出套裙中的一套!能穿的上绝色坊的衣裳代表着什么?——要么你能得到绝色坊东家的赏识,或者是腰缠万贯足以挥金如土,一掷千金买下自己心仪的衣衫,这还只是在绝色坊一楼展示的衣裙。
而那种由东家亲手缝制的,则是更为宝贵,它们通常都在绝色坊三楼展示,一件衣裳的价格能比得上一年下来雪霁一座小城池的缴纳金。
虽然绝色坊的衣裳价值连城,但那独特的设计,精巧的手工,舒适的衣料让京城中不少女子趋之若鹜,而正是因为绝色坊的名声太盛,不少官家小姐,宫中后妃都以拥有一件绝色坊出品的衣裳为傲,谁若是穿上绝色坊的衣裳,绝对是众人目光焦点所集之处,这也极大地满足了那些个小姐、妃子的虚荣心。
众人看到那葱绿织锦小袄上深深浅浅的绿色在在衣裙上晕染开来,随着裴舒的移动,那绿色似乎在流动,远远望去,一派生机盎然,让人身处春之林野间。在场的人都被那衣裙惊艳。而那些个官家小姐十分眼红,则是嫉恨地恨不得咬起手帕。
若不是王后娘娘的侄女,我马上就派人把你身上的衣裙扒下来!
而殿门的侍卫暗暗叫苦,心想怎么遇上了裴舒,但也不好发作,他们小小的守卫,哪敢得罪眼前的裴舒。他们想,裴大小姐可是有王后娘娘撑腰的,若是这位裴大小姐在王后娘娘面前告他们的状,他们可担当不起!
想到这里,守卫拱了拱手,“既然是裴大小姐,那就请先进吧。”
虽然他们的话语听起来谦卑有礼,实则完全不是这样,他们的一套行礼竟是十分标准,行云流水,只是他们这举动暗含胆怯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来,让在场自认为清正的人们十分鄙夷。
这可真委屈那黑檀木马车上的小姐了,进宫遇见裴舒,也是十分倒霉。不得不说,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逢迎裴舒的,一时有几个官家小姐眼眸似水,盈盈眼波轻送,给那黑檀木马车上的人寄予同情。
更多的人只敢在心里暗暗腹徘,一时没人出声。
而裴舒见殿门的守卫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倒是给足了她面子。她脸上的自得之色更加明显,把头昂的高高的,冷哼了一声,道:“算你们识相!”
你们,哪个你们?是指宫殿殿门的守卫呢?还是指黑檀木马车上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
裴舒一转身,她的衣裙下摆随着她转身而散开,如一朵花朵绽放,划出美丽的弧线,衣裙上的丝线在阳光的照耀下,竟是映出了金色的光芒。
正当她在奴才的搀扶下抬脚重新登上马车时,异变突起。
“哪个人在挡路?”从一直保持缄默的马车中传来低沉的男子声音,眼前的沉默被那似乎蕴涵着无穷无尽冷意声音所打破。
一时众人竟大气都不敢出,眼下的氛围,却是比刚刚还要寂静。
车内断续语出惊人,而他似乎没有当成一回事,林向晚还没反应过来,他却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低声道:“没事的。”接着一道紫色的身影从她眼前消失,他就这样跳下了马车!
林向晚因断续突然的举动而惊讶,这人是疯了吗?这样子他会成为众矢之的,只怕是明天会搅的满城风雨,她急忙起身。
门口的守卫们也跟众人一起惊骇了,但他们很快就冷静下来,一道紫色的身影如鬼魅般从马车上下来,他们十分警惕,却也暗暗吃惊。
他们是宫殿的守卫,虽然比不得宫殿内的侍卫,但他们的感觉十分敏锐,而他们,竟是没有感觉到那紫色男子半点动静!
这个不明身份的蒙面紫衣男子,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他们更加警惕了,握紧了手中的剑,大喝一声,“来者何人,可有令牌?”
翩然落地的断续看到门前守卫一脸防备的姿态,极轻地冷哼了一声,一双眸子冷冷地扫了一眼裴舒。
刚刚还十分骄傲的裴舒也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但她不愿被眼前的紫衣男子压下锋芒,丢了面子,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裴舒心中恼怒,要是被这男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不是自己伸手打自己的脸吗?!于是开口道:“你是什么狗东西?!竟敢挡本小姐的路?”
而断续只轻轻眼风一扫,掠过在场的人。在场的人神色各异,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一脸等着看好戏的,也有被惊艳的,也有迷茫的。而断续根本不想搭理那叽叽喳喳的裴舒,只觉得耳朵生疼,他也不想理会两只老狐狸的看门狗和在场的人,他下车后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马车的帘子,等待着林向晚下来。
门口的守卫见那断续只轻轻冷哼一声便再无言语,内心迷雾重重,也因为男子散发出来的强大冷意而惊骇,但他们毕竟是雪霁宫殿殿门的守卫,那觉悟哪是一般的守卫能比的?他们此刻也是尽职尽责,见到分明比自己厉害的断续也没有半点退缩,只是把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他们暗暗交换着眼神,确认着最好的进攻时机。
只是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剑神断续哪能只有比他们厉害的程度呢?
一时间,蓄势待发!
忽然那丝绸帘子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仿佛车上的人极为焦急,守卫往马车望去,
是一个身着粉色纱裙的女子,她掀开帘子正打算下车,她微微俯下身子,用来束发的玉白飘带在风中微微拂动,但她蒙上了雪白的面纱,而那飘带只堪堪掠过她的脸颊,众人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只一眼便觉得眼前的女子仪态万方,不可方物,但看她的身姿,莫约二八年华,她有这般风度,倒是让人赞叹。
而一直在等待向晚的断续看到她掀开帘子,他望向向晚焦急的眸子,她好像还瞪了他一眼,断续微微一笑,不自觉向她伸出了手想要搀扶她下马车,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他就这样朝她的方向伸出去,也不着急,眸子里都是笑意。
而林向晚心里却是十分无奈,谁来告诉她,这个人真的不是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剑神断续!断续已经刷新了她对剑神的认知,她犹豫了一下,低头向断续望去,如水的目光撞进含笑的眸子,他眸底却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她微微一怔,朝断续的方向伸出了她的手。
而断续看到林向晚朝他伸出手来,在面纱下的嘴角勾起,便轻轻牵起她的手,他在触到林向晚的柔弱无骨的手时,有一丝颤抖,而他的指戒尽融此时因琉璃珠离得极近而发出的柔柔绿色光芒,但是很快他的神色又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