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总是在自己的粪堆上称英雄。
——英格兰谚语
1949年9月25日,中央政权在刚刚获得解放的甘肃省临夏县、和政县、宁定县和永靖县撒尔塔人聚居的地区分别设立东乡自治区,使撒尔塔人历史上第一次获得了官方的认可。
在东乡的韩则岭村,阿巴斯的后人马海德老人是撒尔塔人的头人。他惊愕地发现,红汉人解放军来了既不抢粮食,也不抓壮丁,更不强迫差役,而是把地主的土地分给穷人,把祖祖辈辈受人歧视和白眼的撒尔塔人当作了这块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于是,他的心中逐渐打消了对解放军的顾虑,和老阿奶商量了一下,
便主动把解放军干部迎到了自己的家里,端上热呼呼的茶水和散发着香味的东乡鸡块,请解放军品尝。
9月29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选举了中央人民政权委员会,宣告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并且通过了起临时宪法作用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
《共同纲领》中明确规定:“各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实行民族区域自治,按照民族聚居的人口多少和区域大小,分别建立各种民族自治机关。”
后来,民族区域自治又明确载入宪法,成为中国的一项重要政治制度。
与此同时,中国人民解放军在解放西宁以后,在大街上设立征兵站,广泛征召青壮年参加解放军,充实肩负着解放全中国的革命队伍。
在西宁电业公司工作的巩连朝跑到大街上看新鲜,发现解放军官兵对老百姓的态度和蔼,不欺压老百姓,为老百姓做好事,受到了老百姓的热情欢迎。他在激动之下跑到征兵站,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随即前往青海西部消灭国民军队的残部。
1950年,朝鲜发动了“解放南朝鲜,统一朝鲜半岛”的战争。由于朝鲜半岛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而且需要防止红色革命的不断蔓延,美国联合十几个国家打着联合国军的旗帜,进入朝鲜半岛,支援南朝鲜打击朝鲜人民军。战火一直延绵到了中朝边境。
朝鲜领导人紧急求助中国援助。
唇亡则齿寒。历史上,朝鲜长时间是中原王朝的藩属国,遇到国内动乱或者外敌入侵,都会求助中原王朝。例如大明万历年间,朝廷出兵与侵犯朝鲜的倭国展开了三次大的战争,保卫了朝鲜的国土和王室。
新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立即整编队伍,组成百万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出兵朝鲜,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10月19日,巩连朝随着部队的调遣进入了朝鲜境内的新义州。
他跨过鸭绿江大桥,听到在朝鲜一侧守卫大桥的一名战士说着一口青海方言,忍不住上前问道:“你是青海人?”
那个战士说道:“是的。听口音你也是青海人。瑙叫陈小山。你呢?”
巩连朝回答道:“瑙叫巩连朝,乐都人。”
巩连朝对在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遇到老乡感到非常高兴。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陈小山以后会成为自己妹妹巩夏荷的丈夫。
同月,在临夏地区,甘肃省根据国家颁布的民族区域自治政策,把临夏城东部的分散在4个县里的东乡自治区联合起来,成立了相当于县一级的东乡自治区。
马德海等众多的撒尔塔老百姓感到欢欣鼓舞,真正感觉到新中国与自己的生活和命运息息相关,也切身感受到自己是新中国的主人了。他们参与革命活动和建设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也有人不解地说道:“为什么要给这些野蛮的土人建立自治区?这不是给他们创立独立王国嘛!”
新政权的工作人员耐心地解释道:
“这是我们党的光辉政策,是公平对待少数民族的英明做法。旧社会,反动阶级压迫广大劳动人民,少数民族受到的压迫尤其深重。我们建立新社会就是要解放全国各族人民。
实行民族区域自治政策有以下几大益处:
第一,有利于维护国家统一和安全。民族区域自治是以领土完整、国家统一为前提和基础的,是国家的集中统一领导与民族区域自治的有机结合。它增强了中华民族的凝聚力,使各族人民特别是少数民族把热爱本民族与热爱祖国的深厚感情结合起来,更加自觉地担负起捍卫祖国统一、保卫边疆的光荣职责。
第二,有利于保障少数民族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利得以实现。
第三,有利于发展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
第四,有利于促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蓬勃发展。”
但是,也有不少人对此疑虑很深,抱着观望的态度等着看看以后实际的效果。
在张掖,牛玉山与阿西娅过着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他带着弟弟继续做着小本生意。阿西娅在家中料理家务。
一天,阿西娅收拾牛玉山放衣服的箱子,发现有一个沉甸甸的红布小包。她好奇地打开小包,看见里面有一块摩挲得发亮的鹅卵石,上面还有几行阿拉伯的文字。
她好奇地问道:“这就是一块普通的鹅卵石子,又不是什么贵重的珍珠玛瑙,你珍藏着它干什么?”
牛玉山回答道:“这是祖先留下来的……”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叫喊声:“开会喽。开会喽。”
牛玉山和阿西娅赶紧放好鹅卵石,锁好房门开会去了。
他们快步走进一间当作大会议室的仓库,看到居民们已经齐刷刷地坐在小板凳上,正向听到工作人员宣读文件:
“我们的新政权就是不断发动革命运动,要彻底摧毁旧社会的社会基础和剥削制度。
旧中国的土地制度极不合理。占农村人口总数不到10%的地主、富农占有农村约70-80%的耕地。占农村人口总数90%以上的贫农、雇农和中农只占有20-30%的耕地。你们终年辛勤劳动,却不得温饱。这是旧中国贫穷落后的主要根源之一。
地主阶级不仅凭借占有的大量土地进行残酷的经济剥削,而且与官僚阶层勾结在一起,任意欺辱和鱼肉老百姓。因此,解决土地问题、没收地主的土地给劳动人民,已经成为了广大劳动人民的迫切要求。
为了彻底完成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任务,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创造条件,新解放的张掖和全国各地一样,要开展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
县府派出土改工作队访贫问苦,培养积极分子,逐步把群众发动起来,然后按照每家每户占有土地的多少划分阶级成分。
牛玉山和阿西娅被要求每天晚上参加学习教育会和学习文化识字的扫盲班。
工作人员问他们:“你们有财产吗?”
牛玉山回答道:“我们是外地人,是到张掖来做生意的。”
工作人员又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牛玉山回答道:“我是临夏县井沟的。她是青海乐都县人。”
工作人员继续问道:“你们的家里有土地吗?”
牛玉山回答道:“我的家里有两亩地。她的家里没有一亩地,给别人家打工。”
工作人员严肃地说道:“按照政策规定,你是下中农,她是雇农。我们的政策是依靠贫农、雇农,团结中农,中立富农,没收和分配地主的土地财产,分配给无地少地的农民,把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改变为农民的土地所有制。
我们还要开展对地主阶级面对面的斗争,揭露他们犯下的罪恶,打垮他们的威风,还要对那些罪大恶极的分子和破坏土改的分子实行镇压。”
牛玉山连忙称赞道:“这个政策好。我看到乡下分到地主土地的贫农特别高兴,高声地叫喊着‘共产党万岁’呢!”
土地改革真正实现了农民数千年来得到土地的奋斗目标,使农民真正从经济上翻身解放作了主人,从而最深入、最广泛地调动了农民群众的参与革命和建设的积极性,使农业生产力获得了极大的解放。
1950年12月至1951年10月,新政权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的清查和镇压反革命分子的政治运动,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同抗美援朝、土地改革并称的三大运动之一。运动打击的重点是土匪、特务、恶霸、反动道会头子和反动党团骨干分子。
牛玉山和阿西娅在扫盲班里学习识字。他们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地从最简单的汉字开始学习。过了半年时间,他们已经能够看懂报纸上豆腐块大的文章了。这让他们感到无比新鲜,而且精神振奋,由衷地赞叹道:“共产党和国民党真的不一样啊!”
一天傍晚,他们参加了例行的居民学习会议。
梳着大分头的杨干部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把脑袋凑在挂在木头柱子上的马灯下面,大声地念道:
“1950年5月8日,原马军第82军旅长马云山在平凉、固原地区串联土匪特务,组织发动反革命叛乱。叛匪组织妄图攻占泾源、固原、西吉县城,颠覆人民政权。
5月8日凌晨,叛乱分子分别袭击了平凉安国区府和西、海、固地区区、乡两级政权,杀死杀伤337个干部群众和解放军官兵,抢劫45支枪支、395枚手榴弹、223发子弹,并且抢劫粮食、财产等,还残忍地杀害了固原张化区委书记等。
次日,1000多名叛匪攻占平凉,拟再攻泾源。土匪团长马成龙等在固原县扩充千余人匪徒,企图攻占西吉县城。
西北军区派遣解放军平息叛乱。
在政治攻势和军事打击下,叛军迅速分化瓦解或溃散。匪首马云山因为内部矛盾激化被同伙击毙。
至7月底,反革命叛乱被平息,共击毙174名叛匪,击伤24名,俘虏168名,400名投降,缴获520多支(挺)各种枪支,3300多发子弹。
1952年4月2日,西吉县党部执行委员、自卫队中队长马国瑗和宗教上层人士马国琏以及教主密谋策划,成立‘人民军’、‘白头军’、‘中央新编第三团’,公开进行反革命武装叛乱。砍伤工作组成员,抢去4支手枪。随后,窜至海原县参加叛乱。千余叛匪围攻西吉县城数日,袭击土改工作团,抢夺枪支、粮食,破坏公路桥梁……参加叛乱的暴徒达上万人。先后有30余人解放军战士、农民积极分子和土改工作队员被叛匪残杀,致使6个区37个乡的基层政权陷于瘫痪,固原地区1/3的区乡土改工作被迫中断。
西北军区派军队和固原地区各公安局、县大队、武工队共同平息叛乱。马国瑗等匪首先后向人民政权投诚,共击毙叛乱分子151人、击伤23人、俘虏420人,共缴获各种枪支弹药。”
牛玉山和阿西娅静悄悄地聆听着,发现叛匪当中大部分是回民和撒尔塔人。一方面,他们不明白那些叛匪为什么要破坏美好的生活,另一方,他们还没有把自己和那些本民族的叛匪按照阶级区别开来。他们不禁对自己的命运和家人的未来担忧起来。经验告诉他们,老百姓的每一次抗争只会招来更加严酷的镇压。
新中国通过镇压反革命运动,使边远地区曾经猖獗一时的匪祸基本被扑灭,社会秩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定,有力地支持和配合了土改运动和抗美援朝战争,实现了发动群众的目标,形成了群众向革命政权一边倒的情况。
1952年7月,阿西娅已经怀孕5个月了。
牛石山盘算道:我在张掖成家都已经两年了,只是给阿妈韩索菲写了一封信报告结婚的事,她至今还没有见过新媳妇呢。阿妈虽然是后妈,但是也是自己必须尊重的长辈。如今阿西娅已经怀孕5个月了,等她生下了尕娃由谁来照顾呢?再说这两年也攒了一些钱,干脆带着阿西娅回临夏老家吧。
牛玉山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阿西娅。
阿西娅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男尊女卑、逆来顺受,从来不敢违背父母和丈夫的要求,因此没有多想就一口就答应了。
他们坐上长途汽车,从甘州张掖出发,经过凉州武威,先来到了金城兰州,在西关十字外的小西湖找到了小叔叔牛占海的私宅,顺路探望一下失去音讯的长辈。
牛占海的私宅里住着他娶的汉人姨太太牛李氏和两个年幼的孩子。
牛李氏压低嗓门告诉牛玉山和阿西娅:
“你尕阿爸自从在兰州狗娃山和黄戈铁桥上失败以后,逃匿到尕阴屲躲藏,后来被附近的老百姓发现了。他们向人民政权检举揭发。你尕阿爸被公家逮捕走了,后来被判了8年的徒刑,押解到宁夏的固原县服刑去了。
公家把我的阶级成分定成了反动军官的家属,经常被叫上去参加批斗会,受够了屈辱和欺负。这是什么世道啊!”
牛李氏留下了伤心的眼泪。她从养尊处优的官太太变成了被老百姓批斗的对象,心中对新中国、新政权和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严重的敌视。
当她听说牛玉山和阿西娅被定为了贫下中农,黑色的眼珠子里透露出一丝复杂的光芒。嫉妒?羡慕?怀疑?
牛李氏缓缓地说道:“你们倒好啊,一群败家子还落上了一个好成分。真是应了‘富里藏着祸,祸里藏着富啊。”
阿西娅的心中觉得这个婶婶说话有点阴阳怪气,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客厅。
牛李氏望着阿西娅的背影,悄悄地提醒道:“来历不明的人,千万不要相信,免得遭人算计。”
牛玉山憨厚地笑着说道:“阿姆(撒尔塔语,婶婶),我对阿西娅的底细了解呢。”
牛李氏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当时,兰州一带出现了多年少见的异常天气。阴雨从早到晚连绵不断,一连下了7、8天。过量的雨水引起了山洪暴发。洪水冲断了公路,冲毁了桥梁,致使道路中断了。
牛玉山和阿西娅只好在牛李氏的家中住了些日子。白天,牛玉山外出打工挣钱。怀孕的阿西娅留在家中做些碎活。
牛李氏为人刁钻刻薄,特别喜欢沾别人的便宜,虽然自己也是牛家的媳妇,还是牛玉山的婶婶,但是,她一点儿也不顾及亲戚的情分和阿西娅怀孕8个月的情况,一天到晚指使着阿西娅挺着大肚子干这干那的。
阿西娅努力地克服身子的不便,为婶婶的一家人做饭、洗锅、砍柴和打扫卫生,却经常吃着他们剩下的冷菜凉饭。
什么阿姆、亲戚?比地主、资本家的心肠还歹毒!
阿西娅觉得阿姆对待她真的还没有韩功的家人对自己好。但是,碍于亲戚的情面,也碍于男尊女卑的思想,她把所有的委屈都埋藏在自己的心底下,不好意思也不敢告诉牛玉山,生怕丈夫怪罪自己的心眼太小,给牛家的亲戚找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