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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初到临夏
    刀不磨快不好砍柴,孩子不教育不能成材。

    ——景颇族谚语

    牛玉山兄弟和阿西娅好不容易等到了兰州的天气转晴,通往临夏的道路也顺畅了。他们告别了脸色整天阴沉的牛李氏,匆匆忙忙地踏上了旅途。

    一离开那座沉闷压抑的宅院,阿西娅的心情好了许多,也开始和丈夫、小叔子聊天了。

    他们乘坐的汽车出了兰州,向南方的山区驶去。进入险峻的交通咽喉七道梁以后,公路在山谷间和山梁间盘来盘去,像一道又一道盘旋在山腰上的巨蟒。这里高寒阴湿,山大沟深,地势险要,山陡壁直,各具形态。

    汽车终于攀上了高耸入云的七道梁的顶峰。

    阿西娅从车窗向外望去,只见山脉巍峨、万木葱茏、景色壮丽,感觉非常敞亮,心中的憋屈消失殆尽了。

    汽车跨过波涛汹涌的洮河,进入黄土山峰林立的东乡境内,最后来到了锁南坝镇。

    锁南坝高高地盘踞在黄土山梁上,仿佛是一座天上喧闹的小镇。当地人依着山坡波浪起伏的走势,建筑了错落有致、精巧的小院落。其中最高的建筑物是一座拥有4个细高的宣礼塔的礼拜寺。小巷的两侧全部都是席地铺设的商品小摊子。小摊子上摆满了锅碗瓢勺、小孩的衣裳和香料等。两三个尕娃打闹着穿过小巷。他们身后飘浮起来的尘土犹如一团黄色的烟雾弥漫了整个小巷,引来了小摊贩们恼怒的的呵斥声。

    牛玉山兄弟和阿西娅走进一家小饭馆,点了3碗臊子面条。

    阿西娅看到这里人们的长相和打扮与别处的回民差不多,不同的是他们的嘴里说着一种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她好奇地询问牛玉山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说的话瑙一句也听不懂。”

    牛玉山回答道:“他们是撒尔塔人,说的是撒尔塔土话,你当然听不懂了。我们也是撒尔塔人,老家就在东乡的轿子沟呢。”

    阿西娅追问道:“撒尔塔人是怎么一回事?”

    牛玉山喝了一口浓浓的茶水,慢慢地说了起来:

    “古代的时候,大蒙古国占领了中亚。他们的人口比较少,占领的地方有特别多,为了长期统治和占领,逼迫中亚许多不同信仰、不同民族和部落的老百姓,向东迁徙到了中国,然后又分散到各个地方,把他们夹杂在蒙古人和中原汉人中间,化小对自己统治的仇视和对抗,也利用当地人和外来人之间的矛盾来相互抗衡,相互监督和制约。

    其中的撒尔塔人主要集中在这片四面临水、中间高凸的黄土坡上,平时耕牧自养,战时成为随时可以调遣的后备军。这些撒尔塔人像大蒜瓣子一样具有很强的凝聚力,一直坚信自己的宗教信仰,坚守自己的传统习惯,坚持使用自己的语言。后来,又有许多寻找亲属的撒尔塔人和传播宗教的人陆续来到东乡定居,在这里娶亲成家,编入居民户藉,放牧农耕。”

    阿西娅同情地说道:“哪里都不如自己的家乡好啊。他们也怪可怜的,就这么一辈子定在这里了?”

    牛玉山笑着说道:“哪里是一辈子?都2、30辈子了!对了,我们在韩则岭村有个姓马的世交呢。传说我们牛家的祖宗和他们的祖宗是一起来到中国的。现在他们的家里头还有一个老人呢。我去雇个骡车来,一起去看望一下老人家。”

    阿西娅问道:“到他们家的路程有多远啊?”

    牛玉山回答道:“也就20里。”

    牛玉山兄弟和阿西娅吃完臊子面,坐上了雇来的骡车,行走在黄土山坡的小道上。

    牛玉山继续给阿西娅和牛天山讲述撒尔塔人的情况:

    “你看,汉民村庄的地名不是王家庄就是李家村,还有就是张家集,东乡却有很多奇怪的地名,和万里之外的苏联中亚的地名和部落名称倒是一一对应上了。例如,东乡有甘土光、纳伦光、洒勒、库麦土、胡拉松、乃蛮、锁合土。苏联也有干土城、纳伦城、撒里普勒、土库曼、呼罗珊、乃蛮、锁合水。这说明撒尔塔人是从苏联那里迁移过来的。

    好多个撒尔塔的家族中本身就流传着祖上是来自阿拉伯、伊朗和中亚一带的说法。马、买、牙、丁、胡、卡、妥、包、驼、旦、坡、巴、白、朱、仓、龙、固、康、肖、瓦、吃、色等这些听起来非常奇怪的姓氏,他们都说祖上是从西域东迁来的撒尔塔人。你再细细地端详,这里大部分人的长相都是满脸大胡子,高高的鼻梁,蓝眼睛或者黄眼睛,深深的眼窝子,和周边的汉民长相很不一样吧?

    锁南坝的王家、张家,汪集的高家,大树的黄家,五家的李家,还有唐汪镇的撒尔塔人,他们自己都说祖上原先是汉民,由于躲避战争和灾难,迁到东乡的撒尔塔人地区,慢慢地融进了撒尔塔人的社会里,变成了撒尔塔人。

    百和一带的撒尔塔人说自己的祖上本来是藏民,也是迁移到东乡以后变成了撒尔塔人。另外,还有回民、撒拉人也融进来了。”

    阿西娅插话道:“西域人就不用细分了,汉民、藏民、回民、撒拉,一个撒尔塔社会里混杂进来了多少个外人!”

    牛天山笑着说道:“新姐(嫂子),你也是混杂进来的外人啊。”

    牛玉山继续说道:

    “撒尔塔人说的话和蒙古人的话、土人的话,还有保安人的话比较接近,互相可以半懂半猜地弄明白对方的意思。撒尔塔话里有很多词汇都是从蒙古话、汉话、突厥话和伊朗话、阿拉伯话里借来的。

    撒尔塔人以前每年都要举办那敦,载歌载舞地欢庆丰收。那敦和蒙古人那达慕大会十分相似。”

    阿西娅听到这里,不由地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人们都说你们是东乡蒙古呢。”

    他们在黄土山沟里大约走了半天的时间,终于来到了韩则岭村。

    村庄里的房屋大多数是清朝末期修建的,都是具有东乡撒尔塔民族特色的土木结构平房。富裕一点的人家房子雕梁、画栋、半木窗柜,风格独特,工艺精致。

    他们在村子里找到了马海德的家。走进院门,只见院子里晾晒着一地收获的麦子,迎面是几间木质结构门窗的房子,显得古色古香。

    马海德听到叫门的声音从房子里迎了出来。他看上去大约50多岁,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衫,头上缠着黑色的泰斯达尔,脸庞宽大,皮肤红润,眼睛细长,还真有些蒙古人的长相,容貌和祖先阿巴斯的相貌已经大相径庭了。

    马德海看到牛玉山带着媳妇和兄弟专程来看望自己,心中非常高兴,赶紧把客人让进正屋里,然后围坐在土炕上,安顿家人倒上了热茶,端上来金黄的油香饼,亲切地和客人聊起天来。

    他拿起一块油香饼,递给了牛玉山。

    牛玉山把油香饼掰成了4块,双手把其中最大的一块递给了马德海,剩下的3小块留给自己和阿西亚、牛天山。

    马德海慈祥地问道:“我们大概3、4年没有见面了吧?这么长时间你都在张掖吗?”

    牛玉山点了点头,把口中的油香饼咽了下去,然后开始讲述这几年在张掖的经历。

    马德海津津有味地听着,满足地分享着牛玉山的喜怒哀乐,不时地点着头,口里应声道:“哎哟,这么个情况啊。”

    他听完了牛玉山的介绍以后总结道:“男子汉大丈夫必须得出去闯荡一番,否则不能成家立业。但是,游子的身上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一直连在家人的心坎上。游子走到哪里,家人的心就牵挂到哪里啊。唉,我的弟弟1946年跟上马呈祥的骑兵师上了新疆,很久都没有音信了。我一直都在扯心呢。”

    正在这个时候,马德海的大儿子马玉民从地里干活回来。他大约20岁出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淡黄色的头发和胡子,皮肤白里透红。

    马玉民看到牛玉山夫妇和牛天山,走过来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转身去找汤瓶洗漱了。

    牛玉山兄弟和阿西娅在韩则岭村住了一个晚上,听了半夜马海德讲述的撒尔塔人的历史。

    第二天早晨,他们告别了马德海一家人,打算返回锁南坝,再从那里转往临夏城,然后回到井沟的尕阴屲。

    临别的时候,马德海和阿姆把他们送到小院门外,嘱咐道:“我的尕儿子马玉良今年18岁了,在临夏城里念书呢。你顺路给他捎个话,让他多多的吃饭,念书注意点,不要把眼睛熬坏了。”

    牛玉山连连答应道:“阿爸,你老人家放心吧。”

    牛玉山走下了山坡,依然听到马海德的声音:“玉山、天山啊,我们两家今后要勤来往,多走动,千万不要断了几百年的交情啊。”

    牛玉山抬起头望过去,只见马海德和阿姆矗立在自己院落地处的高坡上,一边用手巾抹着眼泪,一边轻轻地向他们挥动着手,仿佛是一幅充满了温情的画卷。

    牛玉山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使劲地点了点头,当做是对老人家的回应了。

    牛玉山兄弟和阿西娅3个人来到了临夏城,找到了在中学读书的马玉良。

    马玉良长得和哥哥马玉民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身上比哥哥增添了一些书生气。

    马玉良告诉大家,他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他特别喜欢画画和写诗,《临夏日报》的文艺副刊上还发表过他的一篇诗歌。班里的同学特别是城里的学生都被他给震住了。一个穷山沟里来的东乡土人,居然把养尊处优、自我感觉良好的城里人甩在了身后!

    马玉良显得雄心勃勃,言语之中充满了激情。他丝毫不加掩饰地告诉大家道:“阿哥、新姐,我打算将来报考兰州的西北师范大学,专门学习怎么样写诗歌、怎么样写小说。我将来一定要当一个著名的作家,一定要写出来一部歌颂新社会的长篇小说,就叫《新时代的红楼梦》吧!”

    牛玉山十分欣赏马玉良身上这种敢做敢为、富有理想和朝气的劲头,高兴地鼓励他道:“尕小伙真有志气!攒劲得很啊。几百年来,我们撒尔塔人还没有出过一个大文人。我们大家从今以后就盼着你哩!”

    马玉良大笑着点了点头。

    马玉良下午刚好没有课,便向老师请了半天假,自告奋勇地带领牛玉山等人到东公馆和蝴蝶楼游玩。

    东公馆与蝴蝶楼是国民军第40集团军副司令马青出资修建的私人住宅,建于1938至1947年,由当地著名的工匠精心设计施工,耗资近百万银元修建而成。建筑面积有5976平方米。

    东公馆是马青的公馆别墅,因为位居市区东面而称为东公馆。楼阁造型特异,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河州回民的砖雕、汉民的木刻、藏民的彩绘达到了完美的艺术结合。

    马玉良带着牛玉山等人走进东公馆的大门,只见大院里花木扶疏,姹紫嫣红。湖水如镜,小溪涓涓。

    东公馆是典型的中式四合院布局。院内楼阁亭台,亭院相连,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主院俗称通天楼,由28根通天柱构成框架。正门为仿西洋式建筑风格的砖砌牌坊门。西院、南院四面均为五开间土木结构建筑。天井是整个建筑群的中心,有四个门分别通往东南西北四院,呈田字形布局。

    门窗、隔板、扶手均是雕刻精细的木刻作品,分别刻有牡丹、石榴及各种花草,尤其是过庭屋檐上的一对麒麟栩栩如生,逼真动人。宏伟的古典建筑饰以精妙的木刻图案,使整个建筑显得更加富丽、金碧辉煌。

    东西南厅堂的砖柱都镶有铜制牡丹,起着减震和防震的作用。

    东公馆的外院分别有观花楼、车马院、卫兵院。院内的通道两旁栽着四季常青的松柏。观花楼上的木刻龙凤翩翩起舞,神态各异。

    东公馆主要的艺术价值是砖雕。大小189幅砖雕图案各具特色,堪称一绝。

    马玉良向大家介绍道:“东公馆的砖雕作品是绽成元和徒弟们雕刻的。他是祁家庄的回民民间砖雕艺人,15岁学绘画,19岁被砖雕名家马一奴斯收为徒弟,很快成名。30年代的时候,他应邀为马青的东公馆制作砖雕。绽成元的砖雕擅长花草、山水、虫鸟等,雕刻细腻多姿,善于抓取生活的瞬间,以形态生动多变取胜。他有自己独特的刀法,一幅砖雕往往由3、4层图案构成,重重叠叠,里呼外应,浑然一体,好像是一刀刻成的。”

    砖雕作品《江山图》展现了壮丽山河的雄姿美景,红日高照,山势峥嵘无垠的碧空漂浮着白云,波光粼粼的江水环绕着小岛、苍松翠柏布满大地,山峦迭嶂,江面上白帆点点,松林中楼阁玉立,万里江山汇于一图,尽收眼底。周围雕刻着古典图案。

    两边是字迹秀丽的隶书对联:“气度雍容开禩业宏基巍然簪缨门第,节麾焜耀备严疆重寄允矣磊落雄才。”

    下面刻着芭蕉扇、葫芦、采蓝和笛子,借八仙暗喻马青在官场被排挤的经历。

    东西二门对称着牡丹花瓶,仿景泰蓝特色,采用雕刻和镂空相结合的手法,精雕细刻,十分逼真,人称双品牡丹门,暗喻马青当时的官阶地位是二品官。

    阿西娅问道:“瑙看砖雕上面什么图案都有,为什么看不见人物?”

    马玉良介绍道:“这是临夏回民砖雕的重要特征。回民不崇拜任何偶像,所以不挂任何人物形象的图画,所有的装饰都是用花草和花纹。”

    蝴蝶楼在临夏的南关,是马青为四姨太修建的宅院。整个建筑施工历时5年,于1943年建成,现存一座蝴蝶楼正院。初建时取名永乐园,后来改称勤安楼,东西宽56米,南北长74米,占地500亩,为两层砖木结构。北面正中为主楼,面阔7间,歇山顶挑檐。左右两廊接长方形6角亭式楼阁,形状好像蝴蝶的两个翅膀。从远处望去犹如翩翩展翅的蝴蝶,因此得名为蝴蝶楼。

    蝴蝶楼的上下四周都是回廊环绕,东西南三面长廊将主楼紧围在里边,形成一座方形大院。方砖铺成的十字形小道把院子分成4块花圃。楼前兰柏苍翠,花树相杂,阡陌相连。

    蝴蝶楼整个建筑风格独特,雕梁画栋,集传统木质建筑之大成,聚园林工艺之精华。建筑结构中没有使用一枚铁钉,设计新颖,工艺精湛,保存完好,既富有民族特色又别具一格,是建筑艺术的精品。

    听着马玉良详细的介绍,牛玉山不禁赞叹道:“看看,读书人知道的就是多。我们在你的面前都变成瞎汉了。”

    牛天山也笑着说道:“秀才不出门,知晓天下事。”

    马玉良得到了大家的夸奖,感到特别的兴奋。他微笑着招呼大家道:“我们快一点转吧。时间早的话,我再带你们去回民的八坊看一看。”

    牛玉山答应道:“对。一定要到八坊转一转,给家里的老老小小买上一些礼物,千万不能空着双手回家去。”

    牛天山和阿西娅应和道:“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