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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岑裾出阁
    岑黛上辈子也跟着一位妈妈学过,此时心下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只能应下。

    倒不是豫安自己不能教,只是燕京贵胄世家中的风气属实怪异,贵女们行为举止的优劣与否,大多是跟礼教妈妈的名声挂钩的。

    礼教妈妈在京中的名声越大,众人便以为她带出来的贵女也是优秀的。

    这不成文的认知,到底是真是假暂且未知,但至少燕京贵门中的众人是当了真的,或者说,众多贵胄是将这一点当做了一项相看当家主母的筹码的。

    岑黛自己心下虽不以为然,但到底还是拗不过豫安的安排。

    与前世相同,豫安为岑黛寻来的,依旧是一位姓冯的妈妈。

    冯妈妈是从宫中放出来的,原本也是出自贵胄世家,只是后来在宫中蹉跎得太久,出宫时已经有了年纪,只能辗转嫁给一名商户做续弦。

    商人性子温和,会怜惜人,平日里在大越四境行商,舍不得冯妈妈陪着自己奔波,便留了她在燕京住着。

    冯妈妈不欲继续虚度时间,又加之商户家中规矩不严,于是应下了京中贵门夫人的请求,出门做礼教妈妈,渐渐地闯出了些许声名。

    岑黛那日淋了雨,难得地没有着凉,隔日就生龙活虎地……开始接受礼教妈妈的摧残。

    又过了几日,燕京城中的温度已经开始渐渐的升高了,人沉在暖洋洋的花香微风中,难免有些犯困。

    岑黛穿着一身略显厚重的正装,正端坐在京华园水榭上的凉亭中。

    一阵香风拂来,岑黛忍不住困倦地眯了眯眼,下一刻脑袋一点,差点没被头顶的贵重头冠给压得扭了脖子。

    她连忙回归笔直的坐姿,不动声色地往身边的水榭长廊某处瞥了一眼,见冯妈妈没有注意到打瞌睡的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张妈妈同冯妈妈坐在一处,正在低声说着体己话。

    她们两个是彼此认识的。

    毕竟原先都是宫中四处走动的大宫女,各自服侍的又都是身份不低的主儿,自然互相有些交情。

    冯妈妈有张妈妈在旁吸引注意,也就不能时时注意岑黛,算是放了些水。

    她笑着执了张妈妈的手:“你怎么往这边过来了?殿下那边儿不用你伺候的么?”

    张妈妈道:“这会儿的时候也不早了,过不了一会儿就该上用午饭了,公主让我过来瞧瞧小殿下的情况,没让我继续在跟前伺候。”

    “快了,待小殿下再坐一盏茶的时间,今日这功课便算是过了。”冯妈妈笑道:“难得你有空私下过来,我倒想说句远的。这几日听着你说话时藏不住的轻松,想来这些年的日子应当过得不错罢?”

    张妈妈忙摆手:“可别这么说,什么日子好不好的,我一个做妈妈的,哪里敢这么说话?这名头可太大了哩。”

    她笑了笑,眼里多了几分暖意:“我打小跟在公主殿下身边,到如今已有几十年了。公主仁慈,肯予我体面,这是恩赐,哪里是能说出来炫耀的?”

    冯妈妈轻叹:“经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中间竟有几十年了,当真是白驹过隙。”

    说到这儿,冯妈妈顿了顿,瞥她一眼,笑道:“当年宫里放人,也不知你是脑子轴了还是怎的,就是不肯走。不过如今瞧着,那时不走,跟在一个好主子身边,兴许也是不错的。”

    她又问:“说起来,殿下这般的好性子,出宫后没想着给你安排婚事么?”

    张妈妈回道:“有过好几次,只是我都不肯。”

    冯妈妈皱眉:“为何不肯?”

    张妈妈笑说:“我一个人尽心尽力地伺候公主,剩下还能有些余力过日子。若是真的嫁了人,平日里少不得还要挂念着一群大的小的,公主这边怕是忙活不过来。”

    冯妈妈忍不住道:“你这般心思,难怪能得到殿下看重。”

    张妈妈颇为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声道:“起先便说了,公主仁慈,我愿意替她做事。”

    说罢,她因着顾忌,也不欲多讲主仆之间的事,反问冯妈妈:“倒是你,从宫中放出去回归了自由身,还做了太太,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冯妈妈苦笑:“名头光鲜,内里却是没意思的。因老爷要出去行商,平日里家里便没多少人声,几个孩子有学上,也不用我多操心,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没什么事做。你可别信什么翻身做主人之类的话,忙碌了多少年,一下子停下来,浑身都不适应。”

    她轻叹一声,继续道:“虽然老爷并不多着家,家里少了些烟火气,不过也相应的有些好处。一是后宅干净,我只要侍奉好了老太太,平日里也就不用受气;二是老爷与我聚少离多,见面的次数少了,争吵的次数也就随之少了。”

    张妈妈听得她一番话,心中有些怅然:“这最后一句倒是说的在理。”

    见面的次数越少,夫妻两也就能少些不和。平日里难得一见,成堆的体己话都说不完,谁还有功夫吵架?

    冯妈妈点点头:“我平时给贵女们做妈妈,大宅子里的腌臜事听得不少,夫妻之间的不和也见识过许多次。每每回想起来,心里都庆幸得很。”

    张妈妈忽然就想起来豫安和岑远道。

    这一对夫妻,后宅里虽然干净,可平日里的矛盾却不少。

    她抿了抿唇,不打算将主子们的事抖落出去,只道:“如此说来,你的日子其实很好了。”

    冯妈妈笑了笑,这会儿记得了时间,忙起身往凉亭中央行去,福身:“时辰已经到了,小姐今儿的礼仪课程就到这儿罢。明日学习掌家,小姐可要记着准时过来。”

    岑黛舒了口气,由着冬葵帮着自己摘了头冠:“妈妈放心,宓阳记着。”

    她站起身,锤了锤肩膀,同张妈妈往前厅的方向去了。

    彼时临近午时,岑远道早已回了家,正在大厅里坐着看书。

    岑黛揉着脖子进了屋来,老老实实行礼唤了爹娘。

    豫安笑着搁下茶盏,夸了一句:“这段时日的礼教总归不算是白学,宓阳脱了些许稚气,举止之间倒是有些模样了。”

    岑黛嘟囔:“娘亲仔细看看?其实没多少变化的。”

    她尚算得上是出身皇族,礼教本就不差。加之上辈子好歹也是学过一遍大家闺秀礼教的,她心里记得牢固,重生后受到影响,平日里的行为举止称得上一句规范。

    一旁的岑远道闻言抬头,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眉眼弯弯:“的确是没多少变化,宓阳原先就做得很好了。”

    张妈妈也附和:“冯妈妈这几日都夸赞过小殿下,说小殿下厉害着呢。”

    豫安蹙眉,看看身侧得意洋洋的小姑娘,又看向旁边表示肯定的两个大人,哼笑一声:“你们今儿个是私下说好的,故意过来拆我的台不是?”

    岑远道轻笑一声,阖上书册:“是我们说错了,可好?”

    豫安这才翻了篇,同张妈妈道:“时候不早了,吩咐上菜罢。”

    一家人起身往大厅左侧屏风后的隔间里走,丫鬟婆子们已经摆上了饭菜。

    三人食不言地用过了午饭,岑远道漱了口,突然道:“方才同你们说话,倒是忘了正事。”

    他看向岑黛,眉眼温缓:“宓阳,你三姐姐要出阁了。”

    岑黛一愣,擦净嘴角的茶水:“三姐姐?是早前说好的庄家公子么?”

    岑远道点点头。

    豫安喝着茶,问道:“定了什么时候出阁?”

    岑远道:“后日。”

    豫安扬眉:“好生仓促。”

    岑远道苦笑:“那位荀家二夫人还不肯放弃骆舟侄儿呢,再不抓紧办事,谁知道还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再说了,本是去年入冬就说好的岑、庄两家亲事,推迟到现在快春末了才开始准备,已经是拖得很久了。”

    他叹了一声,看向岑黛:“宓阳明个儿可要去国公府瞧瞧你三姐姐?说不定是你三姐姐出嫁前的最后一面了。”

    因岑裾入庄家并非是经过明媒正娶给人做正妻的,后日只能乘一辆小轿从后门入庄府。

    没有正儿八经出嫁的红妆和迎娶等诸多过程,是以岑黛后日并不能为她送嫁,只能挑在前一日,最后说上几句话。

    岑黛抿了抿唇,心里第一个听进心里的词汇是“荣国公府”。她心下凛然一片,想到那日在天盛楼中的种种,有些恐惧荣国公。

    今年年后的元宵佳节,因着豫安不放人,她有幸躲过一劫。可到了这一回,怕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她正犹疑着,身旁的豫安突然将她搂进自己的臂弯里,温声道:“的确是该去,你三姐姐以后入了别家后宅,日后怕是没多少相见的机会了。到底是一家的姐妹,于情于理,宓阳也该去同你三姐姐说些话。”

    岑黛微怔,转眸看向豫安。

    却见母亲眼中虽然盛了暖色,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岑黛心下一横,仰头看向岑远道,笑道:“好,宓阳明日去看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