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汗水顺着鬼卜阴的面颊流下,前所未有的压抑充斥他心头,此时此刻他面对的苏漓仿佛褪去了一层伪装,沉重到骨子里的气息压制得他连闪躲都无比艰难。
蓦地,他心中埋藏许久的记忆被勾动,两眼瞪圆,恐惧流露。
“这绝非修为,而是来自生命层次的压制!”
“妖女…绝不是人!”
“异族!这是异族啊!”
鬼卜阴瞳孔狂转,张嘴想要告诉其他人,可话到了喉咙却都变作无意义的嘶吼,如同绝望的野兽,令人生寒。
苏漓面无表情,身形都未动过,只手指勾了勾,落在地面冒出阵阵轻烟透明飞虫霎时又活了过来,眨眼尽数没入鬼卜阴头颅。
所有嘶吼戛然而止。
鬼卜阴的眼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呆滞,而后竟是直接站起身,恭恭敬敬走到苏漓身边,双手笼在袖中,垂头而立,宛如一位老仆。
呼——
不算冷的穿堂风吹过,五大势力修士却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向苏漓的目光已不再是忌惮,而是浓浓的畏惧。
此女神秘,就连他们都看不传手段。
鬼卜阴连巫云昭都能杀,却没能在此女手中走出一招,其实力之恐怖,可想而知。
“难不成……是半帝级别的人物?”
殷诀表面依然震动,心中却是震动难当,他两眼泛出隐晦的神光,意图从苏漓的脸上认出一丝蛛丝马迹,可他很快失望。
此人…没有易容,又或者…她看不穿。
“此女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实力如此强劲……”
殷诀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他很快察觉到苏漓的目光再次看来,当下心头一凛,连忙宣布其获胜。
“殷宗主,鬼卜阴的债我自会让他偿还到死,不过贵商会,是否还需给我一个交代?”
苏漓轻启朱唇,殷诀早已料到她会有此疑问,脸上勉强露出笑容,歉然道:“此事…的确是敝商会追查不力,待得蛊灵赌战完毕后,请阁下逗留片刻,老夫自会给出一个满意交代,阁下以为如何?”
“那边如此。”
苏漓看了一眼鬼卜阴,鬼卜阴立刻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而后殷诀便看到她伸手一指台下跃跃欲试的王乙安与面露苦涩的康常,“剩下的对手,你们谁先来?”
“我来!”
王乙安不等康常开口,一步跃上擂台,眼中浮现狂热战意,尊敬到:“你很强,我不是你对手,不过我还是请求你认真和我打一场!”
苏漓闻言一笑,偏头道:“当真?”
这一眼看去,王乙安顿觉浑身悚然,仿佛瞬间被什么无形妖魔穿透,通体上下都成了透明,什么都藏不住。
他当即眼角跳动,心中暗自后悔,自己似乎是冲动了。
“有意思,你体内的蛊虫,我要了。”
苏漓眼中闪过浓郁的兴趣,身子一闪消失在原地。
这还是他站到擂台上,第一次主动出手。
王乙安头皮发炸,终于维持不住笑脸,面色大变就欲退开,可双脚却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沼泽中无法动弹。
“万里蛊!”
危机当前,王乙安瞳孔收缩,脸色发红,再也顾不得任何后果,心中大吼一声,双脚传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碎裂声。
与此同时,他的身子也眨眼化作残影,“轰”一声冲破三楼墙壁,消失无踪。
被墙壁石灰搞得灰头土脸的众修士皆是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墙上的空洞,一时间竟是无言可对。
“万里追踪蛊,虽只有一半……”
苏漓眨了眨眼,没有去追,她以阴鬼天赋在王乙安身上留了一道气息,只要不是半帝仔细检查,断无可能被发现。
“炼化灵玉并非一蹴而就,即便我找到了适合提升修为的灵玉,眼下得从另一种途径不间断提升,修真蛊似乎可以考虑。”
苏漓看着墙上的大洞,心头掠过思绪,而后视线再次落到殷诀脸上。
殷诀没想到王乙安竟有能力打破三楼的阵法,脸色尴尬地宣布道:“此轮,苏道友胜,下一轮……”
“不用说了,我认输。”
康常苦笑着站出来,他算是看出来,苏九州无敌之姿,修为和战斗力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他又何必上去送死。
“也好,那么……此番蛊灵赌战获胜者,极光宗——苏九州!”
哗!
所有在座普通修士都忍不住站起来,甚至有人忍不住对苏漓行礼,那是弱者对于强者的尊敬。
“这才不过半日。”
宣景州无知无觉地站了起来,看着场中的黑纱女子轻巧地将“音相识”抓在手里,眼前一阵恍惚,满满的都是不真实感。
他们极光宗,竟然就这么赢了?!
“糟了!”
宣景州突然面色微变,想起之前的布置,那应该是在开打前就谈好的,可苏九州突然出现,他们之间并无任何约定,此女……会配合他的计划吗?
“我们走。”
阴泉宗宗主站起来,眉心跳动片刻,终究阴沉着脸带人离去,不敢再提复仇之事。
此女表现出来的实力,至少比他强出一筹,光凭他一人出手根本无法讨回公道,只会自取其辱。
“回去调查其背景,让宗门太上出手,我就不信此女会是半帝!”
……
“苏道友,还请顶楼一叙。”
擂台上,殷诀客客气气地走来,苏漓从容收起“音相识”,看了一眼极光宗等人,转身离去。
“传音给你父亲,让他准备一番,他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宣安听到苏漓传音,一脸莫名茫然,不过他还是乖乖地将话转达给了宣景州。
宣景州闻言轻轻一叹,心中又松了口气。
“只要肯谈条件,一切都好说。”
伊文英脸色极不好看,可却不敢显露出一丝对苏漓的恶意,只等待苏漓离开了三层后,他才敢冷声哼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们回去!”
其余天尹部族成员没有出声,表面也未露出异色,只是心中却都不约而同地想,“族兄说的是自己么……”
“宗族怎会派他来执掌此次行动,如今搞砸了,连我们说不定也要受罚。”
几人暗中交流,暗中叹息,“若非他上面有一个出息的哥哥,我等何至于在他之下。”
“他走了狗屎运,有胞兄傍身,但其着实草包,性子浮躁!看吧,他早晚会死在自己手上!”
几人传音骂了片刻,似乎是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脸上纷纷露出假惺惺的笑容,跟着伊文英走出皇兴商会大门。
——
顶楼大殿。
苏漓打量着殿内简朴的装饰,轻赞道:“殷长老还是高雅之人。”
“附庸风雅罢了,当不得台面。”
殷诀摆了摆手,谦虚道。其心中紧张的心思却被苏漓这一句缓和甚多,此女手段狠辣,但性子似乎并非那么难以相处。
他挥了挥手,将大殿内的仆人全部撤去,只留下儿子殷玉天,而后目光迟疑地看着苏漓身后的鬼卜阴。
苏漓淡然一笑,轻描淡写道:“无妨,你只当他是个聋子。”
殷诀面皮子微抖,又很快恢复平静,但之前的那一丝放松却已消失不见,他一指殷玉天,后者立刻走到前来跪下,“前辈,此事是我处理不周,请前辈恕罪。”
苏漓奇怪地看了一眼殷玉天,“你何罪之有?”
殷玉天心头一慌,嘴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述说。
他能说他在之前就认出了苏漓吗?
不能。
这等暗中窥视,只会被当做挑衅,更会惹恼苏九州。
苏漓见他脸色迅速苍白,无趣地挥手,“此事虽有贵商会疏忽有关,但与你关系不大。殷长老,我有些私事想与你聊,长老以为……”
殷诀闻言大松了口气,抱拳道:“只要不触及隐秘,在下必定让道友满意,另外赔偿我也会准备好。”
苏漓点了点头,殷玉天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立刻退了下去。
殷诀古怪地看了一眼神情木讷的鬼卜阴,神色一正,悉声问道:“苏道友想知道什么?”
苏漓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
“皇兴殿对于那位鬼族后裔的态度,如何?”
此话一出,殷诀心头剧震,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你…你……”
苏漓依旧笑盈盈的,好似完全没看到殷诀的慌张,“大长老的儿子,很不错。”
她第一句话,便令殷诀呼吸紊乱,心中窒息,
“你虽是皇兴商会的主持之人。但充其量,不过是被下放到各处的管家,没有上升潜力,你觉得你和儿子死了,皇兴殿会为你报仇吗?”
殷诀老脸剧烈抖动着,梳得整整齐齐的发丝有了一丝凌乱,他双手抓紧,设想了无数次快速从乾坤戒中拿出传讯符传给宗门,但每每想到儿子,每每想到这些年在皇兴殿受到的冷言冷语……
茶冷了。
殷诀双手忽然一松,挺得笔直的脊背佝偻下来,心中似乎有什么碎了。
他抬起头,涩声道:“我全都告诉你,不要杀我儿子。”
苏漓单手撑着面颊,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颤动。
“贵家公子那般懂事,我怎会滥杀无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