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溯到大半个月前。
长城,这是一座半废弃状态的要塞。
长城修筑于数百年前,历来是中原王朝与草原王朝的分界线。前秦初期,长城便是前秦与北代的分界线,出了长城,便是代国领土。
建元十二年时,前秦十五万大军出长城,浩浩荡荡,一举灭代。划代国故地为东西两部,又细分为七郡。自此,长城内外,皆为秦土。这座雄伟的要塞防线,也就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二皇子苻晖是长城守将,这其实是一个闲职,无非每日在这座半废弃的要塞读书习武,修身养性。长城守卫军的士兵也都只是随意招募的青壮,并非精锐,他们的主要职责也就是管管周围小城镇的治安。
那是十一月十五日时。
三批不速之客在这一日先后来到了长城。
第一批是长安城来的钦差,秦皇的旨意传到长安,令御史杨宇航前往云中太守府,调查拓跋珪谋逆案真伪,杨宇航在今日行经长城。
第二批是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小少年,少年背着比他身体还要巨大的青红巨刃。
第三批是滚滚而来的铁骑,他们来到了长城脚下,他们穿着秦军的甲胄,却只打着“独孤”旗号。按秦律,大军在外,必打大秦龙旗,违令者乃重罪。
“杨御史,前线战局如何?”
苻晖二十上下,穿着一身戎甲,剑眉星峰,英武不凡。
“二殿下放心,陛下英明神武,自有天佑。前线战局已稳定,朝廷正筹划反攻南蛮。”
“如此甚好。查案之事,不必急于一时,杨御史今日且先住下,让孤聊尽地主之谊。”
苻晖先接待了杨宇航,一番交流后,苻晖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打算留杨御史暂住一日,明日再启程出塞。
随后血淋淋的高头大马也来到了长城,士兵将那位背负巨刃的少年带到了苻晖面前——少年出示了漠西都督府的令牌,要见二皇子,士兵不敢阻拦。
于是苻晖知道了在云中发生的一切。
“杨御史,看来你不用去云中调查了。”
苻晖朝着杨宇航摇摇头,苦笑说道。
杨宇航愤然拍桌,怒道:“这些乱臣贼子,枉为人子!”
刘勃勃把情况讲述清楚后,便抱着大夏龙雀昏了过去。
军医为他把把脉,叹道:“这孩子,至少也有七天以上不曾合眼了。难以想象,他竟能一路从云中逃到长城!”
苻晖皱起眉头,肃然道:“这是忠良之后,务必用心救治!”
再然后,马蹄声滚滚而来,又有士兵来报,漠东都督独孤库仁率领骑兵出现在了长城脚下。
有部将劝道:“殿下,来者不善,不如...撤退?”
苻晖怒喝道:“大哥随父皇南征,三弟在京师监国,孤的哥哥弟弟都能为国出力,孤难道连区区一座长城也不敢守么?”
那部将不敢再劝,埋下头去。
苻晖沉默片刻,朝杨宇航笑笑,道:“杨御史,可敢与孤一起出去看看?”
杨宇航微笑道:“有何不敢!”
长城高大,起起伏伏,连绵万里。
独孤库仁骑在马背上,眯着眼,见城楼来人,便拱手高声道:“老臣独孤库仁,见过二殿下。”
苻晖淡淡说道:“独孤都督牧守一方,有守土之责,不该轻离漠东。今日领兵来到长城,不知所为何事?”
独孤库仁笑道:“老臣听闻陛下误信奸臣,竟将云中太守拓跋珪下狱,不知殿下可知此事?”
苻晖冷笑道:“孤不知!”
“烦请二殿下上疏陛下,呈明冤情,使拓跋太守能够沉冤昭雪,回归云中主政。云中可不能没有拓跋太守啊!”独孤库仁轻笑着说道。
苻晖身旁的杨宇航忍不住了,他怒道:“你放肆!殿下都说了不知此事,既不知拓跋珪是否有冤,又如何替他呈明冤情!”
独孤库仁厉声道:“你又是何人,老夫与殿下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杨宇航正气凛然地说道:“本官乃御史杨宇航!”
“哦,御史?”独孤库仁冷哼道:“御史不好好的待在京城,来长城做什么!”
杨宇航斥道:“本官做事,需要向你交代吗!”
独孤库仁不再理会杨宇航,他看向苻晖:“老臣先前所说,殿下可曾听明白了?”
苻晖眯起眼睛道:“孤若是不替你上疏呢?”
独孤库仁颇为无赖地摊摊手,道:“拓跋太守爱民如子,莫说云中一郡,就算整个漠东,整个塞外,也都是人人思之。殿下若执意不肯为拓跋太守上疏伸冤,只怕会招惹众怒啊!”
花承莱就在独孤库仁身边,他奸笑着插嘴道:“若是拓跋太守有冤不能伸,塞外的将士们恐怕将要越过长城,亲自南下,去寻陛下当面陈情。”
独孤库仁背后的骑兵,此刻齐齐山呼道:“请二殿下上疏朝廷,为拓跋太守伸冤!”
呼声剧烈如山崩,长城之上的众人皆是面色惨白。
刘勃勃说得没错,独孤库仁果然反了,他要以攻打长城为筹码,要挟朝廷释放拓跋珪!所谓的上疏伸冤,无非就是要苻晖把这件事通知朝廷。
若是苻晖通知了,朝廷或许会选择妥协;若是苻晖不通知,独孤库仁就将攻打长城!
苻晖偏过头去,低声问身旁的一个部将:“长城附近的州郡,最多还能集结多少兵力?”
那部将苦笑道:“回殿下,若是往常,紧急集结十万兵马不在话下。但今时不同以往,陛下南征时便征调了一次兵力,淝水战败时又一次征兵南下勤王。此刻长城周围的州郡已经抽不出兵了!”
周围的州郡抽不出兵,就意味着苻晖只能动用手上这数千长城守卫军。而外面的独孤军,草草估算,起码也有数万之多!
这仗,如何能打!
“孤总不能为了一腔热血,便置长城附近无数州郡的百姓于险境!”
苻晖想了想,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朝独孤库仁喊话道:“独孤都督的意思,孤会立即禀告父皇。在朝廷批复之前,还望独孤都督莫要进入长城!”
独孤库仁嘿嘿笑道:“既然如此,老臣便谢过殿下了。朝廷答复之前,老臣定当不越雷池半步!”
长城众将皆是无比气愤,却也知道苻晖这是无奈之举。拖延一些时间,起码还能安排一下附近百姓先行撤离。朝廷同意释放拓跋珪也罢,若朝廷不同意释放拓跋珪,大不了到时候再与那独孤库仁一战,了不起为国捐躯而已!
“罢罢罢!”苻晖苦笑着,对杨宇航说道:“杨御史,你速速带刘都督的遗子南下吧,将此间之事俱实禀报朝廷,且看朝廷如何选择。”
杨宇航同样苦笑着,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