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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四六章 谁赢了?
    不管农舍那里如何怪异,突然坍塌的皇陵这里却成了最恐怖的人间地狱,那些被砸倒的大臣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把自己慢慢吞噬,凄厉的叫喊和哭声响成一片。竹子在火焰中噼啪作响,如同有谁在点数着一条又一条被祝融带走的性命。

    整个皇陵因为桐油的助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一个巨大的火炬,熊熊燃烧起来。无数焦黑的手臂绝望地伸出缝隙摆动,又慢慢垂下不动。人肉焦煳的味道随着黑烟弥漫到四周,就像是整个城市在举办什么食人的飨宴。

    任谁都没有想到,一场政治气氛十分浓重的祭祀大典会以这样的方式戛然收尾。这些化为灰烬的主人,曾经或许想到过这里会充满变故,也可能密布刀剑。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里竟然一下就成为了他们的火化埋骨之地——与汉代历代先帝长眠,不知是一种荣耀还是一种暨越?

    而且,更讽刺的是,这距离皇陵的落成还不足一天……

    整个许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震惊了,曹操亲自驾马前驱,第一时间赶到和梁。他到达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脸焦黑的曹昂和曹仁正指挥着曹军救火,幸免于难的文武百官也纷纷派出自己的家丁和仆役助阵,一时间皇陵这里成了一个乱哄哄的大蜂窝,每个人都试图接近废墟,但每个人又不敢上前一步。

    可整个皇陵是全木制结构,因此火势极大,也烧得十分彻底。救火部队只能先把周围的建筑拽倒,防止扩散,然后一桶桶的井水泼上去,仍旧无济于事。一直到了次日丑时,大火才不情愿地慢慢熄灭。也直到这个时候,看到曹昂、荀彧以及曹仁等人都相安无事之后的曹操,他的亲自坐镇指挥效用才变得十分有效——反正,已经没有再能烧的东西了……

    事后清点,遇难者一共五十六人,大部分是那些在朝廷上没有明显政治倾向的臣子。当然,还有几位忠贞的保皇派,如当时跪地誓死明志的张喜、赵彦等人。他们忠贞的护汉之心并没有让祝融火神给与他们多大的照顾,甚至他们的家属亲人都无法从焦黑的骨架上分辨出他们的身份。

    而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当天的大汉天子刘协和他的皇妃曹节,以及曹节怀中的皇子,三人却在大火中生还。坍塌的时候,他所站立的正中高台,正好与二层掉落下来的一方厚木板搭成一个三角。那个时候,躲在一方三角之内的刘协和曹节真如普通真情夫妻一般患难与共,再无半分政治利益上的纠葛。不过,当被救出看到曹操的身影之后,刘协紧握着曹节的手还是松了一松。

    而曹操见到刘协的时候,脸色铁青,嘴角也微微抽搐。依据曹操的聪明,看到这场大火将所有保皇派和一些无辜臣子都付之一炬,而当今天子却只是微微狼狈、龙体失仪后,他直觉便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由此,在旁人都没有顾及到的时候,他带着一种恼怒小声向刘协问道:“你这下满意了?”

    “当然很满意,”刘协那时满脸熏黑,但精神状态不错,甚至还有一些欣然:“你可能还不知道,这里刚跑出了一队马家暗影。并且,这里的事件,不过只是一个障眼法。你很快就会知道,曹氏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你?!”曹操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激怒的人,他脸上闪过一抹怒气之后,很快又恢复了臣子的谦恭,不过,说出的话却是:“你以为一把大火和马家几个暗影,就真能整个曹氏逼入死地?”

    “对付马超,也许没这么容易。”刘协的脸上也是很正常的天子威仪,但此刻看着曹操的明显有些居高临下:“但对付你,却应该足够了。衣带诏那个东西,落在马超手中,想必你也知道是怎样的结果吧?”

    “什么?!!”曹操终于动容,之前的温良谦恭一下变得狰狞恼怒,若不是顾忌周遭杂乱的环境和两人的身份,曹操似乎真有可能一怒拔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你将图谋天下的心转移到想完全掌控这个朝廷之后,我们之间合作的基础就已经失效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中不止一次想将我曹氏满门抄斩,鹊巢鸠占!”

    “我是天子!”刘协的语调不可抑制地升高,引得所有人齐齐注目:“普天之下的所有,本就是我的!”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注意到,刘协没有再用‘朕’这个皇帝才能用的至高称呼,而原本有些英俊的脸型也变幻成暴怒的涨红。然而,这个时候,原本怒气勃发的曹操却没有被情绪控制,他慌忙跪倒在地,大声说道:“臣罪该万死,令吾皇受此无妄之灾,还请陛下革去微臣官职,令臣回家养老,面壁思过……”

    这一番话看似曹操诚惶诚恐,但事实上,无论哪个朝代,发生这等令天子差点丧命的大过错,抄家灭门都不为过。可曹操就能说出自己想回家静养的话来,并且,曹操还知道,刘协根本不可能真的说出责罚他的话。

    果然,曹操这一番话刚刚出口,在场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齐声呼道:“曹大将军乃国之栋梁,陛下万不可肆意乱为,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刘协蓦然回头,举目四望,悲哀地发现。整个废墟四周,无论文武大臣抑或普通杂役百姓,竟全都跪在地上。唯一仍旧站立的人,便是他的皇妃曹节。可惜,纵然是她,脸上也全是犹疑凄怆,刘协只觉满心有大声吼叫的冲动,他踏前一步,伸出指头,顶住了曹操的脑门。

    这是个极端侮辱的手势,天子之怒源源不断地顺着手指向曹操倾泻而去,仿佛要把曹操当做眼前的皇陵一般彻底烧毁。可曹操虽然跪倒在地,却始终没被这一指戳倒、不动如山。他看似仍旧一副自觉罪无可恕的谦恭和慌乱:“微臣犯下如此不可饶恕之大错,若得陛下恩准,臣永生不登朝堂一步,以谢天下!”他句句退让,但实则步步紧逼,听在刘协耳里全是嘲讽与恶意。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自然又换来了所有跪地之人的劝诫。而刘协也知道,如今这个所谓的朝廷,其军权、人权、财权均在这个看似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臣子身上。可他的眼神,就忍不住在曹操腰间的倚天剑上扫来扫去。最后当所有羞怒在乱哄哄的劝诫当中积攒到爆发的时刻,他猛然上前一步,朝着曹操腰间的倚天剑抽去。

    曹操当时下意识阻挡,可刘协手腕急速一陡,便躲开了曹操的手,一把抽出了倚天剑。曹操的眼中有一丝愕然,他是第一次发觉刘协居然还会一些武艺。但随后便淡然下去,眼中根本没有任何慌乱。

    然而,此刻皇陵废墟四周却不像曹操那般淡然,曹仁第一时间站了起来,抽出腰间的宝剑。而那些曹军精锐,同样也不在乎什么天子威严,齐齐架起弓弩瞄准刘协。只要刘协有任何一丝异动,他们手上的弓弩,绝对会在倚天剑染上曹操血之前,将刘协射成一只刺猬。

    “不!”曹节再也受不这种刺激,虽然她知道整日担忧的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但面对这一切,她只能惨然晕倒在地。更可怜的是,她怀中的皇子因母亲倒地而跌落在地上,竟没有一个黄门或宫女前去安哄,嘹亮的婴儿哭声骤然出现在凝重地只有呼吸声的旷野,显得无比凄厉和无助。

    局势已十分紧张,天子怒而拔剑的举动令所有人都明了刘协真实的想法和立场。可刘协毕竟不是无脑之人,他很清醒明白自己之后任何一个不恰当的动作,都会导致他被逼宫射杀的下场,所有的苦心积虑和忍辱负重都会化为乌有。他此刻心情极度压抑,然而,却又不得不用尽全身的仅存的力气和才智,化解当前的危机。

    刺啦!

    倚天剑划过,带去一片玄武龙袍,飘荡在空中。

    “曹大将军乃扶汉功臣,此番皇陵虽毁,却瑕不掩瑜。今日朕在此割袍为誓,绝不允曹大将军革职告老!”刘协亲手将剑柄递给曹操,带着一种他都无法表述的语调高声说道:“不仅如此,朕还要加封曹大将军为魏王,世袭罔替!”

    一句话过后,换来山呼万岁,刘协望着那些重新跪倒在地的臣子。一时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抽空,再也没有任何信念站立在这个落后铁硬的世界——或许,还是前世的那种生活,更适合自己?

    “很不错……”迷迷糊糊当中,刘协听到曹操又在对自己说话:“原本我刚才已经决定要换了你这个皇帝,不过好在,你还知道你有封官许愿这么一点点作用。”

    刘协默然,他已经不想再参与玩弄什么政治了。但曹操的下一句话,却让刘协忍不住胸口一闷,一口血狠狠喷了出来!

    “我的确是输了,但你要明白,你根本未赢过我。我只不过败在了雍王马孟起手上,而你,不过是一个可怜可笑又自大的摆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