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一件珍品瓷罐被摔在地上,容康咬切齿的道:“贺从龙这个泼皮,竟敢如此对我!”
那媒婆在一旁添油加醋的道:“那贺从龙说了,他家的女儿,就是嫁鸡嫁狗,也不会嫁给小容相公你了。”
容康恨恨的道:“这贼不识抬举,我若是就这样放过了他,岂不是让人看轻了我吗!”他想了想,挥手让那个韩官媒离开,这媒婆昨天晚上就来了,但是容康在忙着陪朱勔的儿子朱汝贤,抽不出来时间见她,应奉司的人又不让她走,就在这里溜溜坐了一夜了,现在又饿又乏,看到容康的手势也顾不得再留下来给贺从龙上眼药了,就匆匆离开了。
容康等到韩媒婆走了之后,这才对自己的手下说道:“你们给我说说,如何才能报复这个贺从龙,他们家那起花石纲的手段已经解除了,再要用这招,只怕就要被人笑了。”
容康得势之后,也找了几个穷书生在身边,他本人没有什么文化,连普通的公文都处理不清,所以什么都倚靠着这些手下,而这些人里,也不是个个都有才学,好几个都是投其所好而来,天天就想着怎么帮他生财害人,为了几两银子,一个女人,什么样歹毒的招数,他们都使得出来。
容康这里提问了之后,那几个文人就凑到一起,小声的商量起来,其中一个绰号‘胎里就坏’书生想了一会,就凑过来道:“我听说大朱相公这次到瓜州来,是为了要给他的丈人寻个风水宝地,可是真的吗?”
容康不耐烦的道:“是真的,可是这和咱们这事有什么关系啊?那些地方官员最是知道哪里是风水宝地,他们早就列好阵势,等着要巴结大相公呢,咱们根本就够不上。”
那书生摇头微笑,容康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但是少年就在泼皮之间中打混,对人最是熟悉,看出不对,急忙收敛了精神,道:“房先生,您给我指点指点如何啊?”
这胎里就坏姓房,叫房有德,背后的人都叫他房缺德,这会他笑咪咪的道:“小容相公想想,那贺家几辈子都住在这,他们不可能不死人,死了就要埋,那在这里必然是有坟地的,只要我们找一个风水先生,让他向大相公说明,那常家的坟地最好,埋进人去,就能望家,大相公深疼他那个正妻,什么事都听她的,为了给老泰山在家乡找一个好穴,一直在费心费力,听到了这个消息,还有不去抢占贺家祖纹的吗?那样一来,贺家能求到的,只有小容相公了,贺家那女孩儿岂不就在小容相公的手心之中了吗。”
容康听得眼眉都飞起来了,拍手道:“好啊,房先生妙计啊!好,我这就去找大相公说。”
房缺德急忙拦住道:“您去说不行,虽然大相公不在意贺家,但是他还在意那穴是不是真的呢,若是小容相公去说,那明显就是假得了,大相公岂会出手啊,还是找一个风水先生,买通了他,让他去说的稳妥。”
容康更喜,道:“好,那找人的事,就托付给先生了,要用多少银两,只管去帐房支取就是了。”
房缺德自觉得了容康的青眼,满心欢喜的去了,其余几个在容康手下混饭吃的文人都指着他的背影说道:“此人这辈子,必是绝了后了,出这样损阴丧德的主意,少不了一分报应就是了。”
再说贺从龙就去见他的老爹贺敬彩,这这贺老头就是吝啬,伤了肝火,被推那一下倒是不重,这几天已经缓解了许多了,听到贺从龙禀了要带着妹妹出去避避,他倒也没什么意见,就依了贺从龙,只是叮嘱他要一切当心。
贺从龙走了之后,贺家关门闭户,也不与人来往,只等着贺从龙回来,这天下午,一个书生带着一小队校尉就到了贺家,敲门求见。
门子早就得了吩咐,只开了一条小缝,道:“这位书生,我家大郎不在,我家老爷有病,实不好见客,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咄!”那书生冷哼一声,指着门子道:“你这厮大胆!我们是应奉局的,你也敢拦!”
门子吓了一跳,仔细看看,看到那熟悉的服饰,不由得又胆小了几分,连声道:“几位稍等,我这就进去回话。”
那书生道:“你进去却见你家老爷,就说我是代表了大朱相公来和他说话的,不要让你家那个夫人出面敷衍我,若不然有了什么大事,那可别怪我没有告诉你们。”
门子越听越怕,连门都来不及关,就急匆匆的进院子回报去了,那书生带着几名校尉,推门走了进来,径自漫步而行,在院子里晃着。
后院里欧阳琴正在接到门子的禀报,不由得担心起来,她也知道,那些人既然要见贺敬彩,那她就是中途给拦下来,那些人也不可能和她说什么,可是要让贺敬彩出面,她又怕贺敬彩再被气得病了。
欧阳琴正在犹豫之间,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进来,道:“夫人,夫人!那个应奉局的人自己进来了,已经到了老爷的书房,就摸进去了。”
欧阳琴大惊失色,急忙道:“快去陈姑娘,让她到前面看看。”那大丫鬟彩莲急忙去了,欧阳琴和梁红玉、陈丽卿他们两个接触的多了,也知道梁红玉出身官家,陈丽卿就是江湖儿女,只怕梁红玉不肯轻易抛头露面,所以就让人去请陈丽卿。
陈丽卿得到彩莲的通禀,立刻就要过去,梁红玉急忙道:“姐姐却慢,你先和彩莲换了衣服,然后再过去,进去之后只说奉茶,这样一来不得罪那些人,二来也能护着贺老爷。”
陈丽卿就匆匆和彩莲换了衣服,然后端了茶盘子出来,就到了贺敬彩的书房前。
此时贺敬彩的书房门前站着六个应奉局的校尉,虎视眈眈看着过往的下人,那些下人一个个都吓得心发抖,腿发软,谁也不敢过去。
陈丽卿不管不顾的过来,那几个校尉眼看陈丽卿长得好看,互相丢了一眼,就向前凑了过来,口中叫道:“是什么人?却站在这里,让我们检查、检查,然后……哎呀!”他们的话没说完,陈丽卿已经直接撞过来了,把六个校尉都给都给撞得跌跌撞撞的退了开来,然后径自进去了,六个校尉好容易站稳,都有些惊愕的看着陈丽卿的背影,心道:“这是女人,还是母老虎啊!怎么这么大的力量啊?”
陈丽卿大步进来,捧着茶就在屋里一站,道:“老爷,我来奉茶了。”说着把茶分别在贺敬彩和那书生面前一放,那书生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陈丽卿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在一旁一站,那书生有些着恼的道:“贺老爷,你家的下人听不懂话吗?”
贺敬彩认得陈丽卿,知道她应该是自己的媳妇派他过来保护自己的,于是就道:“先生不必在意,就让她站在那里吧。”随后又岔开话题道:“还没请教先生贵姓高名啊?”
书生道:“在下房有德,是小容相公的幕僚,今特有一事,来向贺员外说一说。”
贺敬彩道:“那花石纲……。”
房缺德摆手道:“老先放心,不是那花石纲的事。”
贺敬彩奇怪的道:“那是什么事啊?”
房缺德道:“是这样的,大朱相公的老泰山过世了……。”
房缺德说到这里,故意一顿,贺敬彩不由得一皱眉,心道:“原来是来敲竹杠的。”他正在那里想着给多少银子才好的时候,房缺德下面的话出口,直听得他汗毛孔都乍起来了。
“大朱相公一心想要给他的老泰山找一个好的风**,不过他的老泰山是这瓜州镇的人,临终有言,一定要回家乡来,所以大朱相公就想借着这个机会,来瓜州找找,而他找了金陵有名的风水先生来看,发现你们贺家的老茔和大朱相公的老泰山正为合适,所以大朱相公想请您把老茔给让出来,放心;这银钱上,是不会亏了你们的。”
贺敬彩听得浑身发抖,瞪着一双眼睛又惊又怒的看着房缺德,猛的站了起来,指着房缺德叫道:“你……你们欺人太甚!”
房缺德自在的道:“大朱相公已经答应补偿你们了,而且还给了你们迁坟的时间,你们还要如何啊?”
贺敬彩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抓起茶碗就向着房缺德的头上砸了过去,叫道:“给我滚!”
房缺德冷笑一声,道:“我看您还是答应了吧!”说着拍了拍手,那六个校尉一齐冲了进来,贺敬彩更怒,叫道:“你们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叫着叫着,一张嘴就喷出一口血来,身子一软就向着地上倒去。
陈丽卿万想不到就这么会工夫就变故如此,情急之下也不说话,上前抓了那些校尉就向外丢,六个校尉在她的面前竟然就如小儿一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都被丢了出去。
房缺德吓得上哆嗦,叫道:“你……你要干什么!”陈丽卿也不敢就这么杀了他,只怕给贺家招祸,骂道:“你也滚!”说完一脚过去,把房缺德踹了出去,跟着大声叫道:“快来人,来人啊!”房缺德眼看不是头,带着人就跑了。
欧阳琴得到消息之后,急急忙忙的过来,就见贺献彩躺在地上,不住的抽抽,急命人去请了大夫回来,诊治之下,却是气得中了风了。
欧阳琴急得直哭,那大夫劝道:“夫人也不必着急,虽然老爷这个样子,我是没有什么办法,但是江南第一神医安道全现在就在我的药铺子里,他和我是好友,不如请他来给老爷看看。”
欧阳琴也听说过安道全的名声,连忙道:“如此最好,还请先生好好给我们说说。”
那大夫连忙回去,过了一会带着一个中年人回来了,他给欧阳琴他们引见了,这人正是那‘神医’安道全。
安道全也不废话,过来诊治,梁红玉和陈丽卿也都听说过安道全的名头,不由得好奇的凑了过来,看他是怎么诊治的。
安道全诊了一会脉,然后就开了一幅药,又施了一回针,那针下去,贺敬彩就能动了,药下去之后,连话都能说了,只是有些含糊说得不太清楚。
欧阳琴喜极而泣,连连行礼,道:“多谢安神医了。”
安道全摆摆手道:“你也不必谢我,你家老爷子就是这样了,再治不得了。”
欧阳琴先是一怔,随后连忙道:“神医,还请您再施妙手,救救我爹爹……。”
安道全摆手道:“我必竟只是神医,不是神,就能这样,再救就没有办法了。”
欧阳琴还要再求,那个请了安道全来的大夫拦住他道:“夫人,安神医是不会说谎的,他说救到这个地步,那就是这个地步,当真是救不得了。”
欧阳琴听到这里,不由得又哭了出来,安道全这会起身,道:“我再说一句,夫人还要记住,一切都要顺着你们老爷,不然的话,他再要中风,那就是真神仙下来,也救不得了。”说完就跟着那大夫走了,欧阳琴急忙打点精神,让人拿了大额的诊金送了出去。
欧阳琴等两位大夫都走之后,不由得哭道:“现在爹爹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和官人交待啊!”
梁红玉劝道:“姐姐也先别急了,老爷变成这个样子,少不了是那应奉局来人的原因,还是听听陈姐姐说说,究竟是为了什么吧。”刚才只顾着救贺敬彩,大家还没问陈丽卿发生了什么呢,但是梁红玉从欧阳琴的举止之中看出来,她在怪陈丽卿出手打了应奉局的人,只怕也在猜是陈丽卿胡乱出手,才让贺敬彩变成这个样子的,但是梁红玉知道,陈丽卿虽然鲁莽,却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所以才让陈丽卿说说原因。
陈丽卿咬牙切齿的把事情说了,不要说贺敬彩,就连欧阳琴都差一点气得中风,占人家祖坟,这是死仇啊。
欧阳琴恨恨的道:“这些贼人!当真是没有王法了!”
梁红玉道:“他们若是有王法,现在江南也不至于这么乱。姐姐,我们没有办法和应奉局硬对硬,明教的石天王奉命主持明教北方事务,还是向他求救吧。”
欧阳琴也知道轻重,于是点头道:“我这就派人去找石天王!”她们三个正在说话,彩莲急匆匆的进来,道:“夫人,老太爷醒了,急着要见您。”
欧阳琴不敢怠慢,就跟着彩莲来见贺敬彩。
一进屋里,贺敬彩就向着欧阳琴招手,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什么,欧阳琴急忙过去,道:“爹爹,您有什么吩咐啊?”
那贺敬彩越急说得越不清楚,呜噜呜噜的,彩莲是贺家的老人了,从小和贺敬彩长起来的,对他熟一些,这会就凑过来仔细的听听,然后道:“夫人,老爷要马上去祖坟那里。”
欧阳琴急道:“爹爹,您这会还在病中,去哪里做什么啊?”
贺敬彩又是一阵含糊不清的话语,彩莲轻叹一声道:“老爷说他怕应奉局的人去祖坟动手。”
欧阳琴一下滞住了,虽然她清楚,他们就是去了,也拦不住应奉局的人,但是那是祖坟,他们就是死也要挡在来人的前面,是不能不去的。
贺敬彩眼看欧阳琴不说话,急得又叫了起来,本来有些恢复的身子也开始又轻微的抽动起来,彩莲看在眼里,急道:“夫人,若是不去,只怕老爷心急之下,又引发病体啊!”
欧阳琴猛然清醒,刚才安道全可是说了,若是贺敬彩再犯一次,那就真的离死不远了,无奈之下,她只得道:“请爹爹稍候,儿媳这就去安排。”贺敬彩听了之后,这才安定下来。
欧阳琴出去先找了梁红玉和陈丽卿,把贺敬彩要去祖坟的事说了,陈丽卿立刻道:“该去,若是知道祖坟有事也不回去保护,那就枉为人子了!你们放心,有我护着,绝不会有事!”
欧阳琴也是豁出去了,就把贺家暗中收拢的人手都给叫上,然后又派人去通知石宝,随后在大队人手的护送之中,出了家门,向着瓜州镇外的祖茔之地而去。
一出贺家大门,周围的百姓就围上来了,在欧阳琴的授意之下,他们家被人逼着要被抢去祖茔之地的事,已经传开了,所有的百姓愤愤不平,无不暗骂应奉局,这会站在路上,看着贺家的人出来,人人的头上都缠着一块白布,上写着‘誓死卫祖’四个大字,不由得都用同情悲悯的神情看着他们,必竟看中了贺家祖坟的是朱汝贤,现在江南第一等的大人物,以贺家的能力,就是全家都死在祖茔之地,也别想要出一个公道来。
贺家的消息马上就传到了容康的耳朵里,容康急命人把房缺德给找了来,道:“房先生,你看看现在他们家闹成这个样子,这要如何是好啊?”
房缺德一笑道:“小相公,这才是您的机会啊,您现在就去和大相公说,就说贺家故意败坏老朱相公的名声,大朱相公本来就要整他们,听了这话还能放过他们吗。”说到这里,房缺德又停顿了一下,道:“您最好立刻就让风水先生跟着出城,去测他们家的风水,只要报回来的是好的,那大朱相公就是伸伸手,也足以捻死他们贺家了。”
容康听到这里,不由得道:“还是先生说得对,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们既然不识抬举,那就不要怪我了!先生,就请您带着人,和那风水先生出城,去量量他们家的风水好了!”
容康说完就走了,只留下房缺德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他自然知道贺家恨他到了什么地步,这要是去了,只怕就回不来了,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推开,而其他的那些跟着容康的文人都用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房缺德。
再说贺家一路出镇,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贺家的祖坟,这里还有看坟的人,伺候的很好,贺敬彩就让人扶着,先去给自己的父母上了香,然后又给其他的祖先陵墓扫了扫,这才休息,欧阳琴那里,就开始安排人值守,小心有人来这里闹事。
大家的心绪都很沉重,他们也都知道,这一次要面对的人,实在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但是就是死,他们也要死在这里。
一天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贺家的人没有放松心情,反而更加担心了,这天下午,欧阳琴亲自带了人正在祖茔之地巡视,就听到有人在大声喝斥,看坟的葛老头也理直气壮的叫着:“这里是别人家的祖坟,你们这些人拿着风水罗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欧阳琴不由得脸色一变,急忙带着人赶了过来。
离得近了,就听到一个阴阴的声音说道:“你既然不是这里的主人就少管闲事,给我滚开,不然我踢死你!”
葛老头冷笑道:“这天下还没有王法了,你们跑到别人家的祖坟里来量东量西,还要踢死人,你们踢一个我看……。”下面的话没等说出来,就听砰的一声,随后葛老头发出一声惨叫,欧阳琴脸色大变,急忙加快了脚步,跑了过来,而这个时候,梁红玉、陈丽卿二人也跟着过来了。
几个人一到山口,就见葛老头倒在地上,不住的向外咳血,一个锦衣男子就站在他的身前,在他的身后是十几大汉,都带着刀棍,其中有一个风水先生,拿着罗盘四下测着,另外还有三条小牛犊子一般大小的恶狗,被人用索子系着,向着葛老头不住的吠叫。
锦衣男子上前一步,不屑的向着葛老头道:“我现在就踢死你了,你能把我怎样!”说着抬腿向着葛老头的心口踢去,这一下下去,葛老头必死无疑,陈丽卿怒斥一声:“住手!”随着叫声,一扬手,一颗石子飞了出去,正好打在那个锦衣男子的腿上,锦衣男疼叫一声,向后踉跄几步,一个坐倒地上,后面的恶奴急忙过来,把他扶住,七嘴八舌的叫道:“都头,您没事吧?”
锦衣男子恶狠狠的叫道:“给我打!打死他们喂狗!”话音没落,一眼看到了梁红玉,不由得变成了一幅猪哥样,叫道:“不要死的,不要死的,给我留活的!”龙吟水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