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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女儿
    堆满杂物的房间里,张雪遥坐在了椅子上。

    她坐在了窗旁边,单手放在窗框上,眺望着远处的斜阳缓缓落下。脚没有任何感觉,无论是疲倦的酸软感,抑或是后来才发现的腿上伤口的痛楚,她都感受不到。

    但是,偶尔也会产生一种腿已经很累了,不如伸手揉揉的冲动。

    就像现在,她的左手就不断对自己的腿足又揉又槌。其实那看起来更像是在质问自己的腿足为何会如此不堪大用吧。

    “雪遥,南宫绮罗的状态如何了?”

    华铃开门走进来,视线先后落向张雪遥,以及房间唯一一张桌子上的南宫绮罗。

    这里是学生会室的储物室,只有学生会会长和某几位老师持有钥匙,其他人皆无法进入这储物室。储物室保存着很多学生会的物资,而且由于长期缺乏整理,这里所保存的物件甚至有久远至可以追溯到建校初期──

    ──本应是那样才是。

    现在储物室里没有保存着任何学生会物资,反而放满了各式容器,而且种植了一些奇异的灌木。

    那些灌木正正竟是凯尔特魔法的圣器槲寄生。

    这个储物室里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道。

    “已经平稳住,但坚持不了太久。”

    张雪遥回头看向华铃,悲伤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明明至今都很顺利。”

    华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对,之前一切都很顺利,但这是最近却起了变化。彼端的张雪遥似乎得出了答案一样,面目突然染上憎恨。

    “对,肯定是那个对策官……如果不是她的话,事情都不会恶化至此!”

    张雪遥似乎认定分水岭是那名新来的对策官。

    但是,华铃看见了,从张雪遥的脸上看见了,看见了嫉妒。

    那是有如湿污泥泞的情感。

    华铃其实早已知道,张雪遥对于那名为君言的同学,有着不一样的情愫。那并非是爱情,而是一种强烈的依靠感。

    彷佛只有君言一日在,她就不会崩溃一样。

    是的,她渴望成为一个毫无残缺的个体,就算为此舍弃人身也再所不惜。她在追求着表面的完整,只要身体能够完整,不再受到别人的歧视,她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身体残缺受到他人的善意,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歧视呢?

    她生为异端,却往响着最平凡的生活,不想再遭到他人歧视的眼光。

    这本是小小的渴求罢了。

    ──不,甚至称不上是渴求,因为她本应是生而为人应有的尊重。

    那比起生而为非人者,却想成为人类的华铃要平凡得多了。

    所以,华铃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转身去检查着南宫绮罗的状态。南宫绮罗是仪式的关键,是难得生于普通人群里的资质者。

    得好好利用起来才行,华铃心想。

    南宫绮罗的伤是由弑神之枪“istilten”造成的。尽管是以魔法术式模拟出来的赝品,但依然具有不凡的性能,足以摧毁任何一个普通人,就算南宫绮罗有着魔法的资质,她的身体却依然是普通人的强度。

    奇怪的是,本来在她身体被贯穿的那一瞬间就身体应该土崩瓦解才对。

    但是,她没有。

    而且她的虚弱情况比没有如同预期,华铃在仔细检查后,发现她除了气息虚弱外,身体的情况尚算平稳。虽说有凯尔特魔法加持,但她的情况也好过头了。

    “应对局已经倾巢而出了。”

    张雪遥再次转回窗外,看着那夕阳渐下,忽地开了口。

    “应该是昨天大姐大闹了一场的原因。”

    “你大姐的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挑灯者’的态度。”

    “……主人她……一向难以捉摸。”

    华铃摇了摇头,她其实也理解自己的主人,因为她诞生至今并没有和对方有多少交流。

    但对于她的主人,她还是有一种难以说明的熟悉感。

    有人说那大概是血脉的感觉,华铃不太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对成为人的渴望压过了这一种感情。

    问题在于,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何会本能地如此想成为人。

    她没有张雪遥那么纯粹明显的原因,也没有相应的经历,仅仅就是心里不断鼓动着一种想要成为人的冲动。

    嗯,就像是一种生而有之的本能。

    想不明白,华铃索性摇了摇头不再思考。也许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了吧,张雪遥看了过来,眼神里闪着幽幽的光。

    “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说,提醒彼此。

    华铃点了点头,拳头握紧。

    “准备得怎么样了?”张雪遥问。

    “已经好了。”

    “那就──”

    张雪遥突然愣住,没有把话说完,她再次把目光投至窗外。

    “真是冤魂不散!”

    她咬牙切齿地说,声音融进了黄昏最后一抹光芒之中。

    ***

    “对不起,主人!我不敢……啊──!请饶了我,我真的不敢了!不敢了!别、别──呀!”

    门的另一边传来夹杂着哭腔的凄厉惨叫声。

    由于有门扉的存在,声音咕噜咕噜地闷在房间的后面,听得别人浑身发亮。门外,剑姬之青敛着眸子垂着脑袋,彷佛没有听见里面传来的叫声。

    只有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早就要听不下去了。

    就算如此,她却不能离开这里,因为她的主人此刻就在她的身旁。挑灯者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手中却拿着一本小说,细细地品味着。

    “小青,茶空了。”

    她头也不抬地说。

    剑姬之青吓了一跳,但尽量不在表情上有过多的表露。视线落在旁边小几上后,确实能够看见上面放着的茶杯已经空了。

    “对不起,主人,妾身失神了。”

    剑姬之青不失大礼地道歉。

    她不急不缓地端起茶壶,给自家主人倒水新的红茶,然后打开茶壶旁边的糖罐子,夹起两块方糖给自家主人加上,又在旁边的盘子上夹起一片柠檬加到茶杯之中,并用小匙子替自己主人戳破那片柠檬,让它的味道释放出来。

    完成这一系列的事情后,剑姬之青又继续垂目,站在她应该站的位置上。

    挑灯者喝了一口茶。

    “小青,你有些心不在焉呢,是恋爱了吗?”

    “啊,妾身只是……”剑姬之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同情你的姐姐,是吗?”

    挑灯者如该询问时,目不斜视,还在读着她的小说。但剑姬之青仍然感到浑身发冷,彷佛挑灯者正用审视的视线在盯视自己。

    “妾身不敢。”

    “不敢承认,抑或是不敢想呢?”挑灯者的声音依然温和。

    可是于她而言,温和以及冰冷并没有很明显的分界。

    剑姬之青咬了咬唇,还是无法鼓起勇气替在里面受罚的姐姐说清。

    “犯了错就要受罚,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啊,小青。”

    挑灯者叹了口气,但依然没有把视线转过来,彷佛那小说相当好看,一刻都不想耽误一样。

    “是的。”

    剑姬之青轻轻应声,满脸哀伤。她知道眼前门后是何种地狱,因为她也曾经因为打碎了自家主人最爱的茶杯,而被关进去过。

    她至今都不敢回想起来,自己是如何在那片地狱里坚持下来的。

    不过该值得庆幸的是,刀姬之红已经不是第一次犯错,被关进去的次数是几姐妹类面最多的,所以她应该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抗性了吧。

    “不要!主人,我知……道错了!放我出去啊……老三、老二、老四,谁来都行啊……呀!”

    刀姬之红的哭声就没有停止过。

    剑姬之青几度张嘴,却没能回应刀姬之红的请求,她也不敢擅自打开那扇门,把理应承受惩罚之人放出来。她也害怕自家主人的惩罚,那种恐惧是如入骨髓的。

    “小蓝呢?”

    “应该在打扫吧。”

    剑姬之青从过去的恐惧中抽身,不敢怠慢自家主人的问题。

    “嗯,小红这次坏了我的事,我也只好不惜动用魔法,稍微将事情给纠正回来。小青啊,你不会也想打扰我的研究吧?”

    挑灯者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小说,笑吟吟地转头看向剑姬之青,深邃的眼里有着有如泥泞的某种事物。剑姬之青彷佛要坠入其中,深陷泥垢而无法自拔。

    “妾身断没有这种想法。”剑姬之青回答说,不敢抬头。

    “嗯嗯,知错能改,就再好不过了。”

    挑灯者满意地点着头。

    “让小蓝去一趟吧,给你们的小妹一些帮助。”她接着如此吩咐。

    “妾身不明白,主人要帮小妹?”

    剑姬之青对于挑灯者突然的决定感到诧异。

    “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帮她呢。”

    不,不对,剑姬之青在心中暗自否定。

    魔法师大部分都是利己主义者,而挑灯者理应也是如此,于是她想要帮的绝非是拳姬之银,而是自己才是。

    心中边如此想着,剑姬之青答应下来,转身往外面走去。她小幅度回头,用眼角余光看向自己的主人,心中有浮沉着一种想法

    无论过去多久,她依然无法从自己主人那里感受到除了陌生之外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