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白玉楼的路上,高务实还在思索刚才与朱应桢、张元功的约定。按照刚才达成的原则性意见,本次出征吕宋依旧由京华牵头,诸勋贵各自出家丁五十到两百不等。
大致上来说,海上力量方面是三大国公各出武装运输舰五艘,侯爷们三艘,伯爷们两艘。可别以为这力量很小,大明朝留在京师的勋贵有三国公、十三候(包括外戚封侯)、二十一伯(也包括外戚,但未包括李成梁)。
也就是,说按照这个标准本次远征吕宋的舰队光勋贵部分就有武装运输舰高达96艘,舰载火炮高达2600多门。
虽然这些武装运输舰原本是按照对付海盗的标准来进行武备,以至于单舰28门火炮里只有8门重炮。其余20门轻炮事实上很难参与到远程炮击之中,只能用于对付海盗们的跳帮接舷战之防卫。但是,哪怕按每艘8门的火力强度来计算,这次勋贵们一出手也是768门重炮,在海上力量比较空缺的东亚、东南亚而言,完全称得上强大了。
单独这样说或许还不够直观,那不如给个对比:今年西班牙无敌舰队远征英格兰,其舰队配备的重炮也不过是3000多门而已。(注:不过这与西班牙海军此时的作战思想有关,他们因为陆军强势,所以其海军的作战思路此时还是更偏重于跳帮接舷,而非后来逐渐成为主流的舰队炮战,更谈不上战列线炮战。)
高务实打算让京华北洋舰队出动54艘各级战舰,给整个远征舰队凑足150艘战船,其中北洋舰队旗舰“刘仁轨号”将充当此次远征舰队的旗舰,而其余两级四艘巡洋舰也会一并出征。
150艘武装海船,单从这样的舰船数量来看,这支远征舰队几乎相当于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规模了。不过很可惜,这只是舰船数量,如果要比舰队总吨位,那显然就差得挺远。
西班牙无敌舰队出动的几乎都是大船,别说作为核心主力的西班牙大盖伦船了,就算是加莱桨帆船之流,也都是正经的战舰,其无论制造的材料,配备的武器,哪怕是单舰水手数量,都比这批京华制式的武装运输舰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事实上如果只按照纸面上的单舰战斗力来看的话,远征舰队只有北洋舰队的五艘纯战舰能与马尼拉的西班牙战舰一拼。因此,这次出征的海上战术基本上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蚁多咬死象。
根据之前这些年的情报来看,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舰队实力并不弱,多的时候有二十来艘盖伦或大盖伦,少的时候也有十二艘之多。
不过那毕竟是之前,今年既然是腓力二世要远征英格兰的时间节点,想必马尼拉的军用盖伦战舰应该已经被抽调了一部分回本土,编入无敌舰队之中。
这样的话,在远征舰队也拥有五艘正规军舰的前提下,加上数量庞大的武装运输舰,是可以打一次海上围歼战的。
倘若保密工作做得足够到位,西班牙在马尼拉的舰队甚至有可能被直接堵死在港口之中,那么远征舰队的优势就更明显了——数量远超对方的舰队堵在港口外,除非西班牙人的舰队能化身为潜艇,否则不可能冲出来。
高务实的车队尚未回到白玉楼别院,忽然外头有人来见。高陌叫停了车队,亲自上前问了问,然后马上回到高务实车边,在车窗外禀告道:“老爷,南疆急报!”
高务实听他的声音有些奇怪,不禁心中一动,问道:“何事?”
外头的高陌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轻咳一声,答道:“夫人急报:南掌国王诺皎固蒙忽然出家,黄公子应雷未经上报便怂恿南掌国长公主比亚觉宣布摄政。现在二人已经奔赴南掌国都万象,随行的黄家狼兵与万象警备军甚至发生了交战……”
高务实皱眉问道:“交战结果如何?”
“万象警备军本身便是南疆各警备军中最弱的一支,且其中不少人原是比亚觉长公主当初摄政时的御林军出身,而这些所谓的御林军又是她领导起义时的旧部。”高陌显然是在苦笑。
顿了一顿又道:“虽然经过数年整编,但警备军面对比亚觉公主,仍然有不少人不肯往战。另外又有一部分人担心黄应雷的身份,是以短暂交火之后,警备军撤出了万象,驻扎在万象西北不远处的小城班伊莱等候命令。”
万象警备军的表现显然不符合高务实的预期,但高务实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思索了起来。
其实这件事,究其根源恐怕还得从柬埔寨被平定之后的版图划分说起。当时高务实已经决定把暹罗在建的定南城当做将来的南疆核心,那也就是说暹罗的力量需要加强,于是代夫坐镇定南城的黄芷汀做了个瓜分计划。
首先,暹罗划走柬埔寨西边的一半国土,也就是直接对暹罗进行加强。其次是安南划走了柬埔寨东南沿海的领土,大致相当于后世越南夺取的那部分。
这个也可以理解,因为安南是京华在南疆的基础,且安南南部一直是京华直接掌握的部分,这一部分划给安南,实际上就是直接划给了京华。
高务实老早就惦记湄公河三角洲了,黄芷汀当然很清楚,所以她的计划就是让京华直接取得这部分地区。
当时最神奇的是,黄芷汀让南掌国也分到了柬埔寨东北一角,而且在上报高务实时,黄芷汀没有说明原因。
虽然从地图上来看,南掌划走的这部分土地并不大,最多不超过柬埔寨王国的五分之一,而且还是东北波罗芬高原的土地,相对来说并不如何富庶和适合开发。但是要知道,南掌国在那次灭柬之战中可是一点力气都没出的,这里头显然有古怪。
高务实当时思索了一会儿,才理解黄芷汀的用意:这块地是给黄应雷移镇的。
换句话说,她当时是希望高务实把黄应雷从安南北部早些调离,就调去从柬埔寨划给南掌的这块领地上去。
高务实当时觉得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算是七成有利,三成有弊。有利的部分主要是两点:一是可以让黄应雷与其余广西土司割裂开来,断了继续串联的路;
二是比亚觉公主便又可以“回归南掌”,有利于南掌的稳定和牵制她那位弟弟——虽然原历史上她那弟弟没什么大威胁,但这样毕竟可以使南掌的顶层权力被分割开来,反过来让京华的地位更加稳固。
然而,高务实当时也料到了另一种可能,即这样做也会导致黄应雷因此获得新的地位提升,不仅是统治区比原先在安南大了两倍,而且可以借助比亚觉公主的名望对南掌国拥有部分影响力。
这个提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京华只控制着一个南掌国,那高务实肯定不会同意这么做,但京华已经实际控制了几乎整个中南半岛,高务实就认为这个局面还不算太糟糕,至少事情还是处于可控状态。
因为当时高务实发现,按照黄芷汀的这个计划,黄应雷虽然实力加强了,但其所处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利于他“搞事”。
这个位置,北边有万象警备军,东边有金港警备军,南边也有金边警备军——在三大警备军包围之下,他黄应雷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定南的手掌心。
高务实当时只觉得黄芷汀真是不容易,她作为姐姐,虽然知道黄应雷顽劣不堪,但还是会想着给弟弟更高的地位、更多的领地。但同时她作为高务实的妻子,又千方百计限制这个不安分的弟弟心中的野心。
只是现在看来,黄应雷的确是烂泥巴扶不上壁。无论他是抑制不住自己的野心,还是根本不能体谅姐姐的苦心,甚至还搞不懂高务实这个姐夫早已给他戴上了紧箍咒。
从刚才的急报来看,这厮是在自家封地上听说了诺皎固蒙出家为僧一事,然后便立刻让自己的妻子比亚觉长公主宣布摄政南掌,同时带着妻子一道北上往万象而去,意图先斩后奏做了南掌的幕后摄政——比亚觉长公主对权力没有什么野望,这一点高务实早就知道。
不过,高务实现在还是有些不满,问道:“万象警备军整编了这么久,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是怎么回事?”
高陌在车外叹了口气,苦笑道:“整编本身其实也谈不上问题很大,如果比亚觉公主没去,万象警备军平时还是老实的。而且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比亚觉长公主去了,还有黄应雷公子也同去,这就很麻烦,因为……老爷,莫玉麟毕竟是安南人。”
高陌这话显然没说完,但他这么一提醒,高务实立刻就明白过了。
莫玉麟是安南降将,虽然现在实际上任职于京华的万象警备军军长,但他在安南的官职还是保留的,从名义上来说,他依旧是安南将领。
黄芷汀的名义官职是安南副都统使,是莫玉麟的直接上司,而同时黄芷汀又是高务实的夫人,代高务实坐镇南疆。在这种情况下,莫玉麟陡然面对黄应雷、比亚觉夫妇的时候,肯定也不知道该不该真打。
南疆虽然名义上还是各个王国分别统治,但事实上在京华系统内部都已经看做是高务实的“家天下”了。莫玉麟现在也是京华一员,他也不得不考虑这一点,所以……万一打完之后得罪了夫人,而这位夫人偏偏还是“南疆留后”,那他今后还怎么混?
[注:留后,唐代节度使、观察使缺位时设置的代理职称。唐后期,如某镇节度使被内部推翻,新被推举的节度使在未得到朝廷任命之前,也往往先自称留后,而唐廷一般会追认。]
现在他随便抵抗一下便退走,但又不退太远,加上也没什么兵力上的损失,就算高务实不满,也不至于直接给他一撸到底,这样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接下去他只要等命令就行,如果高务实说打,那他就回头去打;如果高务实说不打,另有其他处置办法,那他照办就行。没有因此得罪夫人,顶多挨一顿批评而已,简直两全其美。
高务实心里冷哼一声:官僚主义还真是无处不在。
想是这么想,不过他也还真不至于多生气。官僚主义怎么了,他高务实自己也一样有官僚主义气息。
在官场上混,没有官僚主义气息就相当于所有人都会把你看做异类,除了死不会有其他下场。刚刚还用官僚主义的方式解决李如松的问题呢,现在倒也不必自命清高。
不过现在的关键不是主义问题,问题是怎么解决这件事。诺皎固蒙突然宣布出家为僧,这事放在大明肯定很奇葩,但在南疆各国而言其实倒也不是很少见。
像什么南掌啦、暹罗啦,这些国家的国王有时候的确会莫名其妙地出家为僧。毕竟他们那些地方流行的是小乘佛法,佛教对各国王权的影响很大。很多国王笃信佛法,有时候会觉得修佛比当国王好多了。
而且高务实还有些怀疑,诺皎固蒙除了本身就一心向佛之外,可能还觉得反正大权都是京华掌握着,他这个国王不过一个萝卜图章,有没有都是一回事,根本不影响什么。
本来高务实对他还是有所防备的,之前同意黄芷汀的计划,把黄应雷、比亚觉夫妻安排在柬埔寨东北也有用比亚觉警告诺皎固蒙的意思——你如果不听话,你姐姐马上可以取代你。
但现在诺皎固蒙真的出家了,高务实却有些坐蜡。因为现在的比亚觉和之前不同,她被安排着与黄应雷成亲,现在黄应雷搞出事来,事后肯定会被追责,到时候高务实还怎么放心让比亚觉挂名南掌国摄政?
至于女王就更不必想了,南掌国也没这传统。历史上诺皎固蒙钟爱佛法,去世之后无子绝嗣,南掌贵族拥立其父塞塔提拉的女婿伏腊旺萨为摄政王,辅佐儿子欧帕诺瓦拉——这里的伏腊旺萨就是长公主的丈夫。
儿子能当国王,长公主本人却和女王无缘,由此可见南掌的传统。
高务实略一沉吟,问道:“既然是夫人发来的急报,那她对此可有提出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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