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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2章 宫里宫外(廿五)文华召对(中)
    第1992章 宫里宫外(廿五)文华召对(中)
    博硕克图济农,鄂尔多斯部名义上的统治者,其于十三岁时被叔父切尽黄台吉拥戴继位。
    这件事要简单说一下,博硕克图的祖父就是明代史集种著名的“吉能”,他和俺答汗是兄弟关系。吉能比俺答汗先死,其子布延巴图尔鸿台吉继其位,不久之后奉俺答汗命西征瓦剌。
    布延巴图尔鸿台吉的西征一开始是大胜,降服了辉特部,但布延巴图尔鸿台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导致被辉特部首领额色勒贝反戈一击杀死。
    当时俺答汗对瓦剌的战争并非一战而全胜,而是时不时就西征,降服了瓦剌之后便收兵,收兵之后瓦剌又叛,陷入某种循环。而西征这件事,其实当时主要就是布延巴图尔鸿台吉和切尽黄台吉二人轮流负责的。
    现在,布延巴图尔鸿台吉死了,切尽黄台吉大怒,立刻再次发动了一次西征,狠狠地为兄长报了仇。回来之后,他就拥立了布延巴图尔鸿台吉之子博硕克图为新的济农。
    博硕克图成年后一直想要恢复蒙古的荣光,不顾俺答封贡体系已成,很是制造了一些小规模的边患,但总的来说还是被切尽黄台吉尽力遏制、调解,算是没有酿成大祸。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切尽黄台吉身体渐渐变差,博硕克图的野心开始失去抑制,最终被蓄意挑起西北之乱的布日哈图说动,出兵支持哱拜之乱。
    可惜博硕克图高看了自己的本事,明廷很快下诏由高务实经略西北,平定西北之乱。高务实联络顺义王把汉那吉,又威逼利诱双管齐下,使得切尽黄台吉之子伊勒都齐调集切尽所部精锐随同明军出征平叛。
    最终博硕克图中计,先是趟了一波地雷阵,然后强冲了一波刺刀阵,最后在绝望之下准备逃跑,却发现漠南第一勇士脱脱恰台吉已经恭候多时。
    恰台吉倒没有杀他,毕竟他是黄金家族的血脉,于是被带回归化城软禁起来,而鄂尔多斯部则被高务实下令,由太虎罕同摄政。
    太虎罕同,又称台噶勒准根哈屯,她是布延巴图尔之妻,博硕克图之母。太虎罕同是大明这边的俗译,“太虎”为汉语“太后”的蒙语音译,“罕同”则即“哈屯”。
    还有一点就是,她其实又是切尽黄台吉的堂姐,而且与切尽同为亲明派,十余年来尽力维护与大明的通贡互市关系,深得大明朝野赞赏。
    在原历史上的万历十五年,其子博硕克图济农率兵出河套西行,欲攻略明边,她曾再三哭劝,又派人劝阻,可惜博硕克图均未听从。结果不出所料,博硕克图不仅本人兵败受伤,还连累爱女被俘(注:百度百科写的是孙女被俘,此记载应有误,因为此时博硕克图年仅二十二岁。亦或者百科里的“孙女”是指太虎罕同的孙女,那就无误)。
    太虎罕同遂出面向明廷谢罪,博硕克图之女被释还,博硕克图本人亦获准从西海经甘肃返回河套,大明与鄂尔多斯部遂恢复了通贡互市关系。
    由此可见,台噶勒准根哈屯与土默特钟金哈屯一样,都是亲明派,亦或者也可以称之为“鸽派”。
    不过高务实选她代博硕克图摄政的原因还不仅仅如此,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和钟金哈屯还有区别:钟金哈屯因为继承了俺答的大量本部,乃是实打实的实力派,而台噶勒准根哈屯却没有钟金哈屯那样的实力,她在其子博硕克图“亲政”之后,就“奉还大政”了,手里只有很少量的一支卫队,除了本人的身份和威望之外,她在河套内部并无太多势力可言。
    高务实的考虑是,台噶勒准根哈屯作为博硕克图的亲生母亲,在孙儿没有、儿媳也已经不在的前提下,代儿子摄政是理所当然的事。同时她又没有个人势力,不至于搞出什么汗帐本部的内部倾轧,使济农本部实力受损——她要是真有这个意愿,当初博硕克图说不定也没法顺利拿到大权。
    与此同时,她和切尽一系关系密切。高务实当时认为即便切尽本人真的去世,伊勒都齐也不大可能对他的姑妈如何,毕竟台噶勒准根哈屯是个很克制的女人,不会轻易去挑衅侄儿,伊勒都齐就算有心,也很难找到什么合理的理由去和姑妈相争。
    但双方的这个“不争”本身也是表面上的,台噶勒准根哈屯肯定不会允许伊勒都齐蚕食她儿子的部下、领地,这是一个母亲必然的心态。而如果她届时所面临的压力真的过大,按照她亲明派的身份来说,可以求助的对象就只剩下两个,要么是土默特,要么是大明。
    然而不管她是求助土默特,还是求助大明,高务实的目的其实就都已经达到了:大明都有机会将力量和影响力更加深入的渗透进鄂尔多斯部内,尤其是其高层之内。
    长此以往,就如同土默特现在根本离不开大明一样,鄂尔多斯部迟早有一天也会如土默特一般无二,能且仅能充当大明的小弟。
    高务实的算计非常准确,西北之乱此后的这约十年左右,鄂尔多斯颇为老实,大明要求他们出兵从征,他们就出兵从征,平时也老老实实按照大明的规定互市。如此,双方关系日益密切,连带着鄂尔多斯的经济情况也更好了。
    唯一的一点点“不愉快”,就是太虎罕同几乎每年都会上疏朝廷,希望朝廷特赦她的儿子博硕克图,希望儿子能回到伊金霍洛,重新统帅鄂尔多斯部。
    不得不说,太虎罕同是个好母亲,也是个聪明的统治者。不过大明朝廷是出了名的强硬,这些年来一直也没批准放回博硕克图。大明皇帝没点头,把汉那吉自然也不敢放,因此博硕克图就这么在归化城被软禁了十来年,直至如今。
    现在,高务实提出要放了博硕克图。朱翊钧倒还好说,毕竟他在事关蒙古的问题上完全信任高务实的判断,反而王家屏——或许还不止他一个,很多大明朝臣都怀疑博硕克图是否可以信任。
    要知道,他当年出兵帮助哱拜就是因为布日哈图的怂恿,现在寇边甘肃的蒙军主帅恰好又是布日哈图,万一这厮又被布日哈图给说动了,那可怎么得了?
    不过高务实既然敢这么建议,显然也有把握能控制博硕克图。他微微笑道:“元辅有所不知,如今鄂尔多斯部的情况已经与当年西北之乱时有了很大的不同,博硕克图就算现在回去,威望也早已一落千丈……”
    “既然如此,那还要他回去做什么?”这次却是沈一贯发问。
    高务实也不计较被打断,看了沈一贯一眼,道:“正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博硕克图才会更好地为我所用呀。
    蛟门公,博硕克图被软禁在归化十年,威望一落千丈,若是眼下无事却放他回伊金霍洛,那么他就要想方设法找机会重竖威望,而蒙古人在这种事上几乎只有一个办法:打仗。
    打仗,但不清楚打谁好,如此就会形成某种威胁,因为他也有可能选择寇边我大明。然而现在不同了,不需要他做选择,一回到伊金霍洛就能直接领兵出征,去与布日哈图一战,这岂不是一种因势利导?”
    沈一贯皱眉道:“日新公的意思一贯自然明白,但此处依然没说明博硕克图为何就会老老实实遵旨……还是那句话,他不是依旧可能选择寇边我朝么?”
    高务实摇头道:“条件已经不允许了,鄂尔多斯臣服大明多年,这些年来数次从征又额外得了不少好处,眼下鄂尔多斯谁还愿意与大明为敌?博硕克图就算回去,也不可能违逆众人,闹得众叛亲离。
    而反过来呢,他当年就是因为听信了布日哈图的鬼话才帮助哱拜,最终被害得软禁十年,威望扫地。现在既然有机会找布日哈图报仇雪恨,同时又能顺应部众之意,还可以向我大明证明自己早已幡然悔悟……这么多利好摆在眼前,他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
    这番话说出来,众人果然再也无话可说。王家屏啧啧称奇,道:“日新,你当年让顺义王软禁博硕克图之时,莫非就已经有了这些考量?”
    高务实笑道:“元辅高看务实了,其实当年之所以这样安排,最主要的用意是故意造成鄂尔多斯最高权力真空,让太虎罕同、伊勒都齐、古克尔岱三方势力维持某种平衡,于是就能方便我大明持续对鄂尔多斯保持操控,同时也能更快的渗透,使该部形成对大明的依赖。
    至于博硕克图本人……不瞒元辅,当时是打算等太虎罕同去世,才会建议皇上把他放回去,以避免伊勒都齐与古克尔岱两派在失去太虎罕同调和之下互相打起来坏了大局。”
    原来如此。
    众人这才相信高务实对蒙古诸部的了解程度确实不一般,各种布局不仅十分全面,而且妙到巅毫。那些自诩勇士的蒙古首领在高务实面前,个个如同五指山下的猢狲,纵有百般伎俩、千般能耐,到底也只能乖乖受着。
    不过,显然高务实还没说完,此时他又道:“博硕克图放回去之后,自然是要让他去找布日哈图碰上一碰,证明一下自己幡然悔悟的。
    不过,却也不能只让他自己一个人带兵去,伊勒都齐、古克尔岱二人也都少不了,也要派人一同前往。尤其是伊勒都齐……臣打算让他所部派出最多的人马。”
    朱翊钧奇道:“这又是为何?”
    “博硕克图的济农本部当年就有部分受创,这些年来太虎罕同为了证明忠诚,每次从征又都是鄂尔多斯各部中派兵最多的,因此受创也最重。现在鄂尔多斯内部反倒以伊勒都齐所部最强,太虎罕同、博硕克图母子的济农本部次之,古克尔岱又次之。
    这种局面并不太好,臣以为最好是博硕克图最强,伊勒都齐、古克尔岱次之。如此,博硕克图可以确保鄂尔多斯部不会分裂,伊勒都齐、古克尔岱二人又反过来能让博硕克图不敢作出一些背离朝廷的蠢事,这样便能确保河套始终尽在掌握。”
    朱翊钧恍然大悟,笑起来点头道:“不错,这个主意很好。而且……呵呵,朕觉得你这里头还有一个用意。”
    高务实也笑了,道:“圣明不过皇上。伊勒都齐虽是切尽之子,但却不像乃父那般,能够一切以大局为重,他是有一定私心的。
    因此,此番出兵若以他兵力最盛,其对博硕克图的态度就未必能做到毕恭毕敬,最终可能导致他二人之间产生一些隔阂……这对我大明而言也是有利的。”
    皇帝和诸位阁老们听了这些还好,一直处于旁听状态的董一元和刘綎却是背脊生寒,纵然他们都是高务实的嫡系,也不免心中提醒自己:千万不可对侯爷有任何不忠之举,但凡侯爷有所命令,一定要立刻遵从、不折不扣,否则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走神之间,两人都漏听了接下来一些对话,直到皇帝的声音响起:“董一元、刘綎,你二人所部既然已经归国,如今西北有警,便也去西北适应适应,准备接下来在朝廷反击之时出力,如何啊?”
    皇帝问“如何”绝非提问,只有傻子才会说不行。董一元和刘綎连忙跪下接旨,不过答应下来之后,董一元却面有难色,启奏道:“皇上,臣年老多病,此次东征平倭已然颇不堪用,原欲乞休……今既有诏,不敢不效,然老迈之躯不足用,特请皇上垂怜,使臣子继舒代臣出征。”
    朱翊钧听得一怔,下意识朝高务实投去问询的目光,高务实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朱翊钧便问道:“董继舒是么?他如今所任何职?”
    董一元忙答:“回皇上,犬子时任赤城马营堡守备。”
    “只是守备啊……”朱翊钧略微皱眉,朝高务实看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朝兵部尚书宋应昌望去,问道:“本兵,山西三镇或者陕西三边如今可有游击空缺?”
    宋应昌道:“回皇上,山西有偏头关游击暂时空缺,宁夏有兴武营游击暂时空缺。”
    朱翊钧点头道:“那行,董一元,令郎便先擢为宁夏兴武营游击,此次……就先归于刘綎麾下效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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