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百夫长派来的两个小兵，赵晟一行人来到了位于永安坊的临时救治所。

    只见受伤的匈军们也是哀嚎遍野，听起来犹如处于阿鼻地狱。

    在吩咐了抬担架的苦力在一处空帐篷里放下了昏迷不醒的薛志强后，赵晟给他们塞了点银子就打发他们走了。

    “我去找个郎中，你看住他。”赵晟朝李老板使了个眼色，俞思言当即会意。一把尖刀顶在腰上，李老板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出了营帐，只见四处都是断手断脚的伤兵，有些人胸口被扎了一刀，血如泉涌。身边的战友拼命按住伤口，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好友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虽然是敌人，赵晟此时也是和那些趴在战友尸体上痛苦流涕的匈人一样，内心伤痛不已。不管是徐人还是匈人，为了两国相争，这些本可以和家人朋友把酒言欢的普通人把性命交待在了他乡。

    “傻站在那干嘛？赶紧让路！你挡着我的光了！”

    赵晟猛地回头，只见一名郎中模样的人正蹲在地上替一名伤口溃烂的伤兵锯腿。一旁戴着面纱的女仆不停地递过白布和药膏帮他止血。

    “你还有多久？”赵晟用匈语问道，“我这里有右贤王大人指定要的人，救不活你全家就一起陪葬。”

    “你特么吓唬谁呢？老子早就不知道死过几回了！”那名匈人郎中一点也不怕，嘴里骂着，手上还在继续治疗，“任凭你是可汗还是单于，在这里都得听我的嘴，不然大伙一起玩完！”

    赵晟无奈，只得闪开身子让出灯光，耐心等待他救治完毕。

    只见他手脚麻利，锯下伤腿后吩咐一旁的女仆按住伤兵的大腿，自己则用重重药膏糊住伤口，再用白布紧紧地包裹住伤口，成功的止住了血。

    “你的要人在哪呢？”郎中擦了擦满手的鲜血，满不在乎的问道，

    “就在那边的帐篷里。”赵晟顺手一指。

    “你把药膏和白布都带上，”郎中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赵晟立即俯下身去，去拿郎中的装备，可刚一伸手，那名女仆也伸手来拿。两人四目相对，不由得都大吃一惊。

    虽然隔着面纱，但赵晟毫无疑问的可以确定她就是乌雅。

    面对着赵晟冰冷的目光，乌雅身子发颤，不敢直视。

    “发什么愣啊！要是拖下去，你的要人死了可别怪我。”

    一语惊醒梦中人，乌雅慌乱的收起药品，跟着郎中进了营帐。

    “这个人还有的救，”看了看薛志强，虽然面色苍白，但只断了双手，再加上救治及时，郎中肯定的表示他还有的救。

    乌雅长吸一口气，镇静下来，冷静的帮郎中拆除包扎，上药，重新包扎。

    治疗完之后，郎中也长舒一口气，“这个人失血过多，暂时不要长途奔波了。等过个几天伤口有所愈合，才可以动弹。否则伤口破裂，再出一次血，神仙也救不了。”

    “多谢了。”赵晟反应过来，把目光从乌雅身上收回。他刚才一直关注着乌雅，深怕她动些手脚，但见她的确是在用心治疗，也逐渐放下心来。

    “好了，我们走。”郎中擦了擦手，马不停蹄地又要赶往下一个伤兵处。

    “她不能跟你走。”赵晟摇头道。

    郎中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一样，一脸奇怪的看着赵晟。自己明明救了他指定的人，怎么转眼就翻脸。

    “他伤的太重，她要留在这里照看。等我确认没事了才可以走。”赵晟指了指昏迷中的薛志强，不容置疑的用上位者的口气说道。

    那郎中虽然脾气也很大，但面对赵晟的气势，也不得不退让，涨红着脸道，“随你便吧”，便走了出去。俞思言赶紧拉上帐门守在门外，防止有人闯进来。

    “说吧，”赵晟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机会。”

    边说，赵晟边缓缓抽出了腰刀。冰凉的刀尖对准了乌雅，离她的鼻子不过三寸。

    长出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乌雅缓缓揭下面纱，露出美丽的脸庞，淡淡的说道“是我！是我套出你的话，再告诉李老板的”。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以隐瞒了。

    “真的是你…”

    只是一瞬间，赵晟仿佛全身被抽空了力气。手中的钢刀“铛”得一声，掉在地上，身子也不住得颤抖。赵晟向后几步，靠在一根柱子上，缓缓地瘫软了下去。

    他可以忍受云中被围，日益窘迫的环境；他可以忍三年没有父王的消息，孤处塞外的寂寞；他可以忍身边的战友在战场上为了掩护自己而倒下，因为他也知道自己随时会为战友掩护成为下一个倒下的人。可他不能容忍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自己！那个满脸笑容，纯净的如天上白云一般的人，心竟如她的姓氏一样漆黑！

    “为什么？为什么？”赵晟嗫嚅着，“我那么信任你，以为你和云中城的人都是家人……”

    “最终，你还是选择了你的族人。是吗？”想到这里，赵晟只能苦笑。

    心中有愧，乌雅不敢正视赵晟，只是把手一指李老板，说道“是他！他绑架了乌塔卡，我没有办法……”

    想到了弟弟还生死未卜，赵晟也不再信任自己，茫茫天下，自己从没有这么孤单过。乌雅悲从心来，捂脸痛哭起来。

    听了这话，赵晟却仿佛又有了力气，一把抓住李老板，厉声问道“是不是？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李老板小半夜都受制于赵晟，眼看着自己死期将至，也不妨拉个垫背的下水，“不错。可乌塔卡在我手里不过一年，那三年前的那场伏击，难道是我逼迫你的吗？”

    转头盯着乌雅，李老板索性一股脑全都抖出来了，“本来世子你在斥候营里去和匈人接头的消息是绝对保密的。可就是这个乌雅，她在晾衣服的时候躲在衣架后面，偷听到了士兵们的谈话，主动把消息卖给了我！换了整整十两白银！你说有没有这事！”

    被李老板戳中要害，乌雅瞬间小脸惨白，瘫坐在地上，做声不得。

    “嘿嘿，你这小表子见钱眼开。为了钱你什么不敢做？”李老板歇斯底里地狂笑着，“还说我绑了乌塔卡，要不是你两面三刀，我也不会留个后手。”

    “世子爷，这小娘皮阴险毒辣，撒起谎来脸都不红，你千万不能被她骗了啊！”李老板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