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骑在马上,时不时的打量一番杨少峰,嘴巴里还啧啧有声的赞叹着。
如此过了半晌之后,杨少峰终于受不了朱瞻基这副二傻子模样,忍不住喝道:“有话说有屁放,你这是干什么呢?”
朱瞻基道:“我就是觉得好奇,你竟然能为了百姓磨破两双靴子,然后现在往临清去也不喊累,你不是说你想当咸鱼的么?”
杨少峰阴沉着脸道:“若不是陛下的旨意,你当我会来辽州?我不来辽州,看不到那些百姓的惨状,我用得着磨破两双靴子?”
恨恨的呸了一声,杨少峰又接着道:“说起来,这大明的官儿还真不好当。你瞧瞧,上好的靴子,磨破了却不给报销,只能自己花钱!”
朱瞻基道:“你差几双靴子的钱?”
杨少峰冷哼道:“凭什么不差啊?我钱是大风刮来的?这是因为公务才磨破的,陛下不光不给报销,还得再嘲讽我几句,没一点儿奖赏,不给升官,然后再把我一脚踹到临清,这还有王法么?”
朱瞻基沉吟了半晌,忽然开口道:“有,陛下说的话就是王法。”
杨少峰气结,转而不再理会朱瞻基这个智障,只是一门心思的向前赶路。
好不容易占了上风的朱瞻基如何肯放过杨少峰,当下一拍胯下的追风,又追上了杨少峰:“话说,你打算在临清怎么办?还是说直接把辽州这套搬过去?”
杨少峰顿时摆出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冷笑道:“辽州和临清一样么?辽州是什么情况?临清又是什么情况?
当然,大体上是不会变的,主要还是集中在清理和防疫,以及灾后的重建上面,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
朱瞻基叹了一声道:“九万九千二百户啊,受灾人数何止十万,只怕要比辽州之事复杂许多了。”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九万九千二百户?这种有零有整的屁话明显就是拿来应付朝堂诸公,或者说干脆就是拿来糊弄陛下的,你也信?”
朱瞻基顿时懵了:“你是说,这个数字是临清的官员编出来的?实际上没有这么多,或者比这还多?”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不错,要么实际就几千户人家受灾,这些混账东西慌报灾情好上下其手,要么就是受灾户数远在十万以上,这些混账东西不敢如实上报。”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也反应过来了。
多报了能给自己捞好处,少报的原因自然也很简单,怕如实上报会让皇帝的面子上过不去,从而导致自己被皇帝给记恨上,以后的仕途就此断绝。
想到这里,朱瞻基的脸色也不禁难看起来,扭头喊了一声吴明,等吴明催马赶上之后就直接吩咐道:“回头记得让人暗中去查一下临清的情况。”
等吴明躬身应了之后,朱瞻基便扭过头来对杨少峰道:“如果临清的情况跟你想的一样,你打算怎么办?”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见朱瞻基盯着自己不说话,杨少峰便解释道:“你想我怎么办?多报了倒是好说,直接抓几个混账东西杀掉喂狗,然后把多余的钱用在百姓身上,或者直接再返给国库,这些都好说。
可是万一是少报呢?直接把盖子掀开的后果不仅是得罪了临清本地的官员,更要命的是会得罪陛下,到时候他老人家能饶了我?”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嗯,是饶不了你,估计得把你剥皮抽筋再放血,才能消了陛下的心头之恨。”
被朱瞻基的话给吓了一跳,杨少峰怒道:“你少胡说八道吓唬人,陛下又岂是那种桀纣之君?”
想了想,杨少峰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忍不住又对朱瞻基道:“对了,咱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兄弟,真要是有什么事儿,可就全靠你了!”
朱瞻基冷笑道:“咱们数数啊。你当着我的面说猪肉好吃;你让我有话说有屁话;你还经常说我傻;我跟你要伊逍和白庚,你说我做梦!哦,对了,你还跟扯里帖木儿是好兄弟。”
杨少峰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小孩子气的朱瞻基,只是一门心思的往临清赶路。
……
不得不承认,锦衣卫里面确实人才济济,打探起情报来更是行家里手,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把临清的情况翻了个底掉,在杨少峰和朱瞻基刚刚到达临清地界的时候就将朱瞻基想要的情报给送来了。
“怎么办?”
拿着锦衣卫送来的情报琢磨了好半天,朱瞻基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事情倒不像是杨少峰在路上所说的多报或者少报,临清受灾的户数确实是九万九千二百户有奇,既没多报也没少报。
但是吧,既然涉及到了赈灾,这里面的弯弯绕可就多的很子——比如赈灾的粮食,是全部给粮食还是掺点儿沙子再给?比如粥厂,是稠的插筷不倒还是稀的清可见底?
杨少峰握了握手里的尚方剑,嘿嘿冷笑一声道:“既然没人谎报灾情而是从中上下其手,那就好办的多了——有人敢死,难道咱们还不敢埋么?”
朱瞻基咬着牙道:“那就埋!这些混账东西,粥里掺麸子,粮里掺沙子,他们怎么就不自己去吃!他们怎么不去死!”
杨少峰嘿的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傻?粥里掺了麸子,插筷不倒,就算上官派员去查看,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至于粮食里掺沙子,那就更简单了——掺进去沙子,就能替换出来粮食,这粮食卖了银子,它不趁手么?”
朱瞻基咬牙切齿的道:“他们就不怕这钱烫手?就不怕死?”
杨少峰笑道:“我曾听过一个笑话。说是洪武爷年间,有个新官上任,看着大堂挂着一个人皮做的稻草人,险些被吓死。”
朱瞻基道:“那然后呢?此人是不是受了惊吓,从此后兢兢业业为官,一心为民?”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不,后来他不怕了,然后也挂上去了。”
朱瞻基气结,怒喝道:“该死!统统该死!”
杨少峰哼了一声,示意朱瞻基闭嘴向前看,然后低声笑道:“看到那些人了么,临清和东昌府的官员可都到齐了,就为了迎接我这个钦差大臣,当然还有你这个搭头。”
朱瞻基显然没心情和杨少峰斗嘴,只是冷哼一声之后就摆正了脸色,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抹笑意,看上去还是那个温文儒雅的太孙殿下。
杨少峰一边在心中佩服着朱瞻基的变脸功夫,一边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笑着向那些东昌府和临清的官员们行去。
东昌府知府廖桂聪一见杨大钦差等人的身影,就慌忙带着东昌府和临清县的大小官员们向前迎了上来,远远的便俯身拜道:“东昌府知府廖桂聪,拜见钦差大人!恭问圣安!”
杨少峰强自按下心中的杀意,向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圣躬安!”
廖桂聪这才直起身来,向前行了几步,想要替杨少峰牵马:“杨钦差代天子巡视受灾的临清县,实在是临清百姓三生有幸,本官能替钦差状元郎牵马执镫,也是与有荣焉啊!”
杨少峰缩手避过廖桂聪伸过来的手,干巴巴的道:“这马性子比较野,平日里都被我惯坏了,别人都牵不得,廖知府还是前面带路吧,以免这畜牲犯性,伤了廖知府。”
廖桂聪讨了个没趣,脸色的尴尬一闪而逝,转而笑道:“自古来千里良驹便与寻常的马匹不同,这个本官还是知道一些的。不过,也正是这等千里良驹,才能配得上钦差大人这个六首状元的身份啊。”
见杨少峰微笑着点头,似乎刚才并不是有意针对自己,廖桂聪心中的不安总算是散去了一些,然后又笑着道:“对了,钦差大人一路风尘,倒不如先去临清县歇息一番?本官和临清县还备了一些小菜替钦差大人接风。”
杨少峰摇头道:“廖知府想必以前也接待过钦差使臣,知道王命在身,身不由己的道理。
这酒宴之类的,什么时候都能吃,休息也是晚上的事儿,现在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临清县的受灾情况吧,以免圣人惦记。”
见廖桂聪脸上有些迟疑,杨少峰便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么?”
廖桂聪点了点头道:“倒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只是眼下临清县正在组织着百姓们重建房屋,顺便还要加固河堤,满地的破砖烂瓦和尘灰,怕是?”
杨少峰道:“无妨,本钦差既然来,就是代天子巡视,这里的情况都要看了之后才能报给陛下,所以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吧。”
廖桂聪闻言,只得点了点头,伸手虚引道:“钦差大人奉公体国,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干臣!请!”
杨少峰脸色不变,带着一行人跟在廖桂聪的身后,慢慢向前而去。
走了一路,看到了不少百姓都是在忙碌着,朱瞻基忍不住又有些疑神疑鬼起来,凑近杨少峰的身边低声道:“百姓们这不是在忙着重建么?看起来倒不像是锦衣卫在情报里说的那般?莫非是锦衣卫的情报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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