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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历史和现实
    “唉,”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翻身,宋子夫焦躁地一脚蹬开仿佛重逾千钧的被子,抹了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颓然地长叹一声。

    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桓公休妻的背后竟然隐藏了如此之多的内幕:阴谋、阳谋、隐忍…子夫由衷地感觉到,自己实在是小觑了古人的智慧了--果然是利益至上,“无义战”的春秋啊!

    想到父亲最后说的那段话,子夫反而隐隐地觉得他有些可怜:身为一国之君,连自己的爱人都被人利用成算计自己的工具,去做国家独立与爱情之间残酷的二选一。

    难怪后来历史上的襄公对这个国君的位子会如此抵触!

    即便勉强即位后,那时而宽仁时而抽风的举动,未尝不可以看做,是他对残酷的春秋生存法则的一种挑衅和抗争。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现实的力量;至少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前,以一个小国国君的位置,他并不存在让世间焕然一新的可能。

    那自己可以么?宋子夫喃喃自问道。

    如果说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上时,凭借自己对历史的熟悉和惊人的记忆力,他并没有把这些所谓春秋霸主们当作一回事的话;那在跟父亲一席长谈后,他发现史书中的记载与现实里的错综复杂,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别的不说,就自己那位历史上中规中矩,并没什么突出成就的父亲,那敏锐的嗅觉和壮士断腕的果断,哪一样不是成大事者必备的?

    在这种严峻的形势和强敌环饲的状况下,子夫真的没有信心能从父亲手上接过担子,哪怕只是做一个像他那样“中规中矩”的国君。

    要不还是把君位让给子鱼算了!宋子夫无意义地哀鸣一声。

    既然齐国已经出兵,那按照历史的记载,赤狄应该很快就被击破,卫国也将在曹复国;而自己的两位舅舅戴公、文公也会相继登位。

    到了明年(前659),贼心不死的晋国又会唆使赤狄进攻邢国,而小白又是第一时间会盟父亲和曹国,帮助邢人在夷仪复国。

    再两年后(前657),倒是会发生一件大事--不过子夫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更多的还是因为它实在是有够搞笑:

    众所周知,齐桓公有三位夫人:王姬、蔡姬、徐姬。

    这一年小白同学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突然不满蔡姬娇气的脾性,把人家赶回了蔡国;这也就算了,可偏偏又不跟人离婚。

    结果蔡姬的娘家人也是够三八,直接把她又嫁给了楚成王。

    这样一来,某个和老婆使性子的家伙,自然是一蹦三尺高--丫的小小楚人,竟敢给老子这中原霸主戴绿帽子?!

    于是决心给楚国的乡巴佬一点colorseesee的齐桓公,在阳谷会盟宋、江、黄、曹四国君主,议定出动“联合国”军,制裁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邪恶轴心楚国。

    一头雾水的楚人,直到大军开到了自己国境,才发现居然是隔着千山万水的我大齐国打上了门!惊讶之下也是一边摆开阵势跟齐军对垒,一边派国内辩才无双的屈完出阵询问究竟。

    齐国这边派出的,自然是我们名噪千古的大管仲;可惜咱们这位管大爷从他主君那儿得来的理由,多少有些坑爹:咳,我就问你丫楚国,好好的为啥不给西周上贡了(其实当时也没谁上贡了)?就问你丫楚国,先前昭王南巡的时候,怎么死在你们这儿了(三百年前…)?

    楚人就算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么一位胡搅蛮缠的大爷啊!所以这屈完的回答也是异常硬气:晋人也没上贡,怎么没见你管他们啊?昭王怎么死的,你丫去问汉水(注1)别问我!

    好歹咱们小白脸皮并没有后世的曹某人那么厚,所以终于还是架不住楚人的话锋,理屈词穷之下灰溜溜地又带着大军回国了。而这场以“骂战”形式进行的齐楚交锋,也因为它的奇葩铭记在了史册上……

    再后面的几年,所谓大事也就是晋国发生动乱,申生被献公逼死,重耳等人流亡出奔的一揽子烂事了。不过距离后世这位雄才大略的文公路经宋国,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子夫倒是可以静观其变。

    而印象中这几年里和宋国相关的,也就是跟着齐国三不五时地会盟下讨伐一些小国家了。

    不得不说宋桓公在这方面确实有一手,既没有完全投入齐国的怀抱,充当灭国交战的急先锋;又作为每次会盟从不缺席的常客,让齐人很难对自己生出恶感。

    只是……想到再接下来的史实,宋子夫忽然觉得胸口一窒。

    公元前六五一年,宋桓公病逝,太子兹甫继位。

    原本记忆中平淡无奇的一行文字,却因为自己穿越后身份的变化,在子夫眼里格外沉重--那桓公早已不再是抽象的书中符号,而是脑海中自己那慈祥、睿智又玉树临风的父亲。

    只剩下区区九年的时间了么?

    宋子夫忽然觉得一阵心悸和不安,并不只是因为没自信接下父亲肩上的重担;他更多的是想到自己终有一天,将会失去这位对自己疼爱有加、舐犊情深的至亲,而感到浓浓的不舍。

    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既然史书记载父亲是在九年后病逝,那但凡是病总要有一些征兆的;再说了直到病逝前两年,他还在与鲁国、齐国谋划攻郑的事情,身体应该不会崩坏如此之快……

    考虑周详的子夫把这事先放到了一边,转而思索起在预知了这些未来的历史走向后,自己应该劝父亲趁机做些什么的问题。

    记得后世子夫曾经很敬仰的某位史学大家,在谈到春秋时小国生存之道时,给出过一个短小精辟的建议: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首先巩固好自己大本营的建设,在工业水平极其落后的原始社会,说白了打仗拼的就是军人的职业程度、数量,和各国后勤保障的深度;所以这前两条可谓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内政的根本。

    至于缓称王就更不用说,看看历史上的襄公和末代那“桀宋”康王的例子就知道了:刚刚显露出丁点野心,马上被周围虎视眈眈的大小诸侯一拥而上,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不过这样看来,自己那位“深藏不露”的父亲,做的相当不错啊!

    不打乱仗、不做炮灰,这就很好地避免了国力无谓地消耗;再加上在诸侯间游刃有余的老好人形象,若是多给他些时日,就算摸不上什么霸主之位,至少宋国保持住二流强国的地位没什么问题。

    但是,既然自己好不容易穿来这一趟,总是要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吧!若是如此,那么……

    宋子夫明亮的眸子又是一闪,眼里哪有半点困意?时间就这么在他辗转反侧的思量中,一点一滴地悄悄流逝……

    注1:史载公元前977年,周昭王亲帅六师伐楚,结果全军覆没,死于汉水之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