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芗人,那个税制整改,督赋司还有其他各王有没有拟出详细的方案?”
归芗人一边敷药,一边叹气,“有是有,都是些皮毛,不痛不痒的。”
修鱼寿一转身,腰伤扯得眉头一拧,归芗人急道,“别动!这才敷了几天,不好好治会留根的!”
修鱼寿瞧着她的样子,不由笑道,“你这语气真像小五,当初在他们家养伤,她说的最多的词儿就是‘别动’。”
归芗人手上一颤,“承昭皇后么?”
修鱼寿语气轻柔,笑得无奈,“是啊,一入宫门深似海,又不得已参与朝政,是孤对不住她。”
“陛下没有想过再立妃嫔么?”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它还没大到能容下他人的地步。”
归芗人默不作声的敷好药,修鱼寿套上衣服,“这样吧,不等他们了。你就把牵扯到各司的地方列出来,孤再命他们拟定方案。这样,他们也不会为难你了。”
归芗人静默半响,忽而一句话让修鱼寿呆愣当场,“孤心向月伴盈缺,未及承昭待惘然。”
此后,归芗人绝口不提尧王私事,一心改制。
修鱼寿阅其所呈,赞不绝口,严谨修改后,即严令各司奉旨执行。
第一,严格征兵条例,增设入营考核,特令独生子一律不得参军。禁军外,统一全境军服、军纪,重申十三斩杀令。广羽、煦水、南祈三地驻军削至五万,半农半军,军饷照旧,军粮自给。其余五郡驻军,两年一换防。各地驻军,凡授衔将领亦随之调换。裁军后所有在役兵员,三代以内直系血亲,皆以军户入籍。
第二,责令各郡辅王,普查人口,严格管制。大小商户入籍,增设官户,在朝官员三代以内直系血亲入户。重新勘丈土地,以富、贫、劣三级划分,官民建房养畜均以劣土。富土一律纳入官地,于各郡设官仓,由督赋司下设官度司兼管,民不得擅用。贫土均与农户,各户所得须明记于册。
第三,指定各级各地书院必授书目,并于官学外设幼学,幼学考核通过方入官学。于官学中增设言谏官,隶属吏监司,生员期满考试,增设必考议题“议官道”。每期考试结束,由各地言谏官封存,直接上陈太卫府交吏监司,做为朝廷择才依据及官员政绩评考标准。
第四,废黜各郡私法,以国法束民。严律令轻刑罚,彻底废除连坐、杀威、车裂、凌迟等酷刑,明列二十七项死罪,官、民、商均在其列。
最后基于以上整改,统一全境赋税,以地税、户税、关税、季税、物税五项为准,固定税额永不加赋。季税以单亩贫土的平均产量为准,每亩抽取一成,其余四项按原定标准征收。官户、军户免除一切赋税,农户免户税,只征收地税及季税。商户除户税、地税、物税外增设境内关税,原有的境外关税翻倍。官户严禁涉商,军户、农户涉商者,以商户税收为准,所有赋税减半。
旨意一下,八王殿肃静异常。
修鱼寿前脚离殿,郊尹涵后脚追上,噗通一声跪下,请求撤职。修鱼寿再三追问下,郊尹涵才将调军懈怠实情道出。
之前裁军基本是就地淘汰,留强去弱。且有老将夏侯酌坐镇,左司黯亲率禁军执行,无人懈怠。此番裁军,涉及前朝未曾有过的大规模调军补防。各地驻军多是当地人有家有业,军营从上至下,无不心中抵制上言抗议,奉旨行军一拖再拖。太卫府初设,尚无威信可言,强制行军恐生兵变。各郡太卫上报覃王,却被赈灾的事耽搁了。待她回头来办,还未想出万全之策,尧王就下旨二度裁军,更是将调兵换防定为常规。覃王一筹莫展,只得自行请旨撤职谢罪。
修鱼寿当即重回八王殿,众王重议。最终决定,各地驻军裁至五万,均以半农半军制。堰城、曜城、延关等边关守城,由二十万皇城禁卫军分驻镇守。黎关留守禁军就此常驻,原观璞延关驻军五万,调赴骞人为地方军。为防万一,修鱼寿授权天蟒卫两百将,分率二十万戍边禁卫军,自天尧出发至西南属郡煦水,后兵分两路,一路经广羽北上探幽、赤乐,一路经南祈东进濮安、观璞。所到各郡,配合太卫府严令裁军,若遇抵抗,就地军法从事。
此次裁军换防历时三个月,天蟒卫及太卫府同地方军之间,大乱小斗不断,死伤数以万计。众臣皆认为尧王此举,意在削弱地方军,节省国库军备开支。自此,地方军在建制上再无力量抗衡中央,北尧政局的改头换面,从军营开始,迈出了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修鱼非回朝时,各郡裁军已近尾声,喜忧参半的心情,脸上阴晴不定。
因禁军的参与,北方各郡赈灾得当,当地百姓对尧王感恩戴德。又听闻尧王决意改制,于大多数百姓是百利无一害,且已踏出第一步,可谓来势汹涌雷霆万钧。
但尧王登基至今,最大的隐患莫过于亲政方式,重武轻文,以军为先,无军不治。先有精骑队,后有太卫府和天蟒卫,简单粗暴的生杀予夺,服人不服心必成大乱。
将八方外城司城总长递送的奏折,放到弓书殿案几上,修鱼非长叹口气。购粮时,天蟒卫的行事做派,让他瞠目结舌,却又不得不敬佩三分。严官治富,济弱恤民,看似无情却胜情。跟尧王当年在骞人赈灾如出一辙,灾后参奏堆积如山。
“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眼见修鱼非放下奏折要走,修鱼寿斜瞟他一眼,“当初怎么说的?”
修鱼非转过身,“所见所闻如实回报......”
“说吧,我听着。”修鱼寿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
“要说的都在那儿了。”修鱼非指着刚送上的奏折,“不出意外,这奏折的下场,皆会粉身碎骨,弃尸焚窖。”
修鱼寿也猜到奏折所报,手上顿了下,继而转了话题,“你没顺便去看下薄奚辰?”
“过几天就见到了,有些事他想当面跟你说,臣弟不便多言。”
“是莫天昀还是世外桃源?”修鱼寿笔舞得飞快,语气尽显僵硬。
“兰久越。”
笔头沾了墨,悬于奏折上,迟迟不肯落下,单留墨汁晕染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