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修鱼寿才注意到宫门外不远处围了一群难民,正向着宫内张望。遂命人叫其中一人,前来一问究竟。
修鱼寿尚未开口,就听这老人身旁的丫头张嘴问道,“你就是皇上?”
老人惶恐之下,急拉过丫头一起跪地,“草民叩见陛下!”
话音未落,这丫头忽的窜起来,一步上前,“皇上哥哥,能让我进去看看孝哥哥么?”
这孩子神似当年的赵月妩,修鱼寿恍惚间,仿佛再见伊人笑颜。
心口忽而抽痛,他一个踉跄,‘稚儿......’
‘她不是小五,别轻易相信。他们真是难民,还是暴民借机亲近圣驾,你能断定么?’
‘她还是个孩子......’
听了这话,魔婴沉寂。现在的他,但凡和承昭有丝毫牵扯,都不会乖乖的遵从魔婴。有抗拒,就会有痛苦。强行阻挠,只会持续他的痛苦,继而暴露魔婴的存在。
“陛下,您怎么了?”见他面色忽而苍白,茹彺秋不由一愣。
“皇上哥哥也生病了么?”丫头又往跟前凑了凑。
心痛渐息,修鱼寿轻呼口气,“孝哥哥?”
茹彺秋忙提醒道,“她说的应该是,南祈郡太卫长屈侯孝。”
丫头点点头,满面忧心,“孝哥哥他们生病了,聆儿想进去看看他们。”
从老人口中得知,南祈太卫早在一月前,已集体中毒。因初始病症不明显,单是呕吐腹泻,他们只当吃坏东西,随意抓了些药吃。没过三天,病状未缓反重,太卫们开始感到胃腹绞痛,高烧不退。问诊后方知中毒,无奈当地大夫均无方可解,只能开些缓解的方,治标不治本。皇上令其严密监察堤防的任务,也随之搁置。屈侯孝本想上奏禀明实情,未及抬笔,大水已至。诸多百姓往太卫府寻求庇护,他们无暇他顾。在水中泡了七日,做了三日的人墙,当场死亡十余人。大水一退,人跟着倒,当地百姓看不过眼,就找来板车和未淹死的战马将他们送回天尧。天尧皇城,有北尧最好的大夫,或可以救他们一命。一路行了十余日,每日都有太卫因毒身亡,能活着回到天尧城的,不到五十人。
听了这些,茹彺秋感慨万分,当下请旨,“让臣去救人吧......”
“孤倒忘了,予王医术了得,必能救其一命。”修鱼寿说着看向那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早已双眼噙泪,“我叫曲聆儿,求皇上哥哥让我一起去吧!”
修鱼寿看向茹彺秋,“孤先去看看薄奚辰,你带这孩子一起去,别让她到处乱跑。”
修鱼寿话音未落,就听丫头急道,“聆儿一定会听姐姐的话,不会惹麻烦的!”
修鱼寿笑笑,带着一行人径直离去。
都统府,疏于打理的庭院,不免萧条。家奴婢女分列两侧,卑颜屈膝下皆死气沉沉。
修鱼寿心里一紧,主子一病,上下皆危。整个将军府都没了精气神,薄奚辰当真危在旦夕了?
将一干侍监留在院中,修鱼寿单领了几名天蟒卫,直接去了卧房。
见圣驾,薄奚辰几欲起身行礼,终跌回床上。
修鱼寿屏退左右,只身近前低声道,“这儿没外人了,说吧。”
薄奚辰看了四周,屋外仅有天蟒卫把守,当下掀了被褥就床而跪,“末将叩见陛下。”
修鱼寿当下失笑,“还真是装的,连予王都给你骗了......”
修鱼寿话没说完,就见薄奚辰身子一歪跌坐回床上,单手支身呛咳不止,“末将......只是没到......危在旦夕的地步......不动真格的,岂能瞒过诸多眼线......”
修鱼寿一愣,伸手探去,果然浑身滚烫,“快躺着,孤这就去传御医。”
薄奚辰一把拽住他,“不,陛下须把末将原样不动的带回宫。末将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留在都统府,早晚露馅。”
“那你为何不直接回宫复命?”
薄奚辰摇摇头,“宫里人多口杂,末将家有良医,借她的口,才能避人耳目。再说,人垂危之时,首念其家才合情合理。”
修鱼寿一愣,“莫非予王已经知道......”
“她不知道方能以假乱真......”薄奚辰忽而想起什么,抬头道,“陛下拆信时,那信笺是否完好?”
修鱼寿细想下道,“天蟒卫军用信泥,未曾启封。”
话刚说完,修鱼寿紧盯薄奚辰,眼底惊异一闪即逝。薄奚辰特意回府,不单是为了避人耳目,更是为了试探茹彺秋。茹彺秋若心中有鬼,必会设法知晓信函内容。
原来,薄奚辰同莫天昀和修鱼非一样,早已知晓归芗人和茹彺秋的真实身份。覃王辰将,修鱼非那日婚宴的假醉,是要替他一试忠奸,方委以重拖。薄奚辰才会借醉,顺势要了芗妃旧识,茹氏彺秋。他娶归芗人,是为情,薄奚辰娶茹彺秋,是为了北尧。
想到这里,他不禁紧紧攥住薄奚辰手腕,“多谢将军。”
薄奚辰一怔,“陛下莫不是已经知道......”
修鱼寿笑笑,一字一顿,“孤,所待非人。”
薄奚辰大惊,一个翻身下床跪伏在地,“请陛下恕罪,末将并非有意欺瞒,实为......”
“你何罪之有,起来!”修鱼寿将他拽回床上,“孤是万没想到,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能有如此谋略。孤这就带你回宫诊治,骞人所察,务必据实相告。”
“末将遵旨。”
自大皖戏三王后,黑火石便被封禁。不想,再度现身骞人。
修鱼寿拿过一床锦被加在薄奚辰身上,“骞人夜间堪比寒冬,你居然拿井水浇身,简直乱来。”
“末将也是没办法,”薄奚辰坐在床榻上裹着锦被蜷成一团,只留个脑袋在外面嘟囔道,“我们一进骞人,就被人盯上了,这样明着来查不出什么。末将只得称病,后支走天蟒卫,让他们放松警惕。幸得黎关禁军乃末将昔日部下,借探病暗中相助,才能不负皇命得已脱身。”
修鱼寿拿过他带回来的布包,倒出几块黑色的石头,“黑火石,又是因它而起......”
薄奚辰叹口气,“芗城衙官和黑市商户勾结,私下开采贩卖,并用所得赃款贿赂骞人辅王。骞人辅王想借修缮堤坝邀功,便对芗城衙官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受贿所得用在了堤坝上。他又怕朝中派人查问,就在天尧通往骞人的驰道上做了手脚,除了太卫府,所有信骑只出不进。所以,骞人郡太卫府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
“不对,他这样做,只会让人起疑。”修鱼寿摇摇头,“这事,怕没这么简单。”
“如今罪证确凿,陛下何不下旨拿人?拿了那两个昏官,一问便知。”
“你人已回朝,他们岂会坐以待毙?”
薄奚辰笑道,“那得看陛下的太卫府长没长心了!”
“什么意思?”
“末将回朝时路过太卫府,暗地向门口值岗的太卫比划了几个手势,意思就是让他们盯人。他们若是眼尖放在心上,骞人郡无人能逃。”
修鱼寿心中不由叹服,好一个薄奚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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