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尧五年二月,薄奚辰以验兵为由,携尧王密诏秘密前往芗城。
只此一去,归期无望。此行之凶险,堪比当年辛幼城的九死一生。临行回望天尧城,薄奚辰宛如诀别的眼神,让茹彺秋莫名不安。
“陛下,保重。”他一声呢喃,抬手一记响鞭。
马蹄高昂,一声长嘶,绝尘而去。
同时,西南诸国扰边愈演愈烈,逐渐演变为小规模攻城掠地,频频挑战北尧底限。终于在三月底,爆发了为时近两年的拉锯战,打破了煦水郡长达三十年的平静。
三月九日晚,一股敌兵趁夜偷袭煦水郡商市。一夜之间,整个商市被洗劫一空,并被敌兵纵火焚烧殆尽。商市所在地郢城伤亡惨重,其周围两座城池,玠城和岘城皆被火势卷入,惨遭重创。
而此时的尧王和覃王,远在南衍国都。朝中大臣分为主战和主和两派,争执不下,就连八王也意见不一。子桑傅一时乱了阵脚,不知所措。
众王商议再三,决定先由三王亲往煦水查探实情,再做定夺。
归芗人也有此意,便随容王九方漪,祁王北宫娴,邑王花苒一同前往。
此时的煦水三城,直教人瞠目结舌。不单是大火后的断壁残垣,焦尸遍地,更有两军拼杀后的死伤兵将,血迹斑斑。
她们之中,除了花苒,再无人有过亲临沙场的经历。就连马背上长大的北宫娴,此时也是心惊肉跳,侧目不忍。九方漪终于受不住,冲下马车别了头便呕吐不止。
“习惯就好了。”花苒淡淡一句,兀自驱马向前,拦住一名伤兵仔细询问敌兵情况。
“到底是多年征战的人,到了这种地方也能镇定自若。”归芗人不由叹道,遂下了马车上前旁听。
“和太卫府所报有出入,”花苒看向身后诸王,“他们毕竟没同敌兵接触,这会儿都在城门守着。”
归芗人细想下道,“这样,我们分头行事。容王和祁王先去府衙,问下衙官具体情况。我同邑王一道去城防,两个时辰后府衙见。”
归芗人话音未落,原本颓败的街道忽然嘈杂四起,远远一群难民,惊慌失措的向街内涌来。周围的百姓见势,如同受了惊的鹿,四下没命的奔逃。
四人被他们撞的几下踉跄,花苒伸手拽住一个擦身而过的逃难人,“你们跑什么?”
那人喘着气,不住慌乱,“骑兵......他们又来了!快跑啊!”
他话未说完,便硬扯下花苒的手,转身一个踉跄没命的逃向城外。
九方漪声音不住哆嗦,“太卫府不是在城门驻防么,怎么会......”
“还等什么,快去城门!”随行护卫的天蟒卫司卫副长屈候义,终于忍不住道。
北宫娴翻身上马,“姑奶奶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贼兵的样儿,今日就让他们尝尝姑奶奶的厉害!”
归芗人未及劝阻,北宫娴已带一众天蟒卫策马奔离,她忙转向花苒,“快去南祈调援兵!十万火急,南祈太卫府可当机立断,无须都尉将令!若是太卫府的话,明日一早便可到此!快去!”
花苒当下上马,马不停蹄直奔南祈。
“那我呢?”九方漪面色惨白,手心直冒冷汗。
归芗人将她推上马车,“去府衙告诉衙官,百姓没安全撤出城前,当地官员敢擅自逃生者,立斩!”
马车即刻调头,九方漪心下不安,“娘娘!你去哪儿?”
归芗人跨上马背,尚显生疏的骑术有些踉跄,“我去城防,陛下尚未回朝,得有人替他守着!”
郢城厮杀成狂乱,阴晦的日光打在城墙,尸体斑驳成片。
归芗人远远望见北宫娴,呆立在城门不远处,愣愣地看着眼前如野兽争斗的血腥。
嗅到一阵不合时宜的清香,北宫娴一怔,愕然回头,“娘娘,您怎么来了?”
归芗人努力稳住发抖的身子,轻声道,“我来看看,他以前常呆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
“陛下?”北宫娴不解道,“陛下领兵时从未到过煦水郡,娘娘是不是记错了?”
归芗人抬手指向城门外,厮杀成片的战场,“沙场。”
北宫娴恍然大悟,“早听闻沙场惨烈,却不如亲临之震撼。娘娘还是回府衙等消息吧,这里太危险了。”
归芗人似没听见,兀自呢喃,“道男儿到死心如铁,一入沙场,不问出生但求生死。陛下,芗人懂了。”
“娘娘......”
北宫娴刚想再劝,忽闻战鼓撼天,就见一众骑兵疾驰而来。
马蹄未稳,领队将领便跌下马背,不住喘息,“祁王,城门守不住了!请您速速撤离,敌兵马上就要破城了!”
归芗人闻言大惊,“屈候义不是刚到城防,怎么这么快就要破城了?”
“天蟒卫一共五十人,加上太卫府不过百骑!可拏琮和貊蚧纠结了两万游骑,专攻郢城。”领队将领无奈道,“煦水守军久未征战,根本不是对手。本有五万驻防,经昨夜一战就剩了两万不到!敌兵一来,都吓破了胆,要不是太卫府拦着,当下就会溃不成军!”
北宫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煦水守军懦弱之势,竟似妇孺!
她当下斥问,“煦水太卫府长何在?”
一问之下,众骑兵直低了头,就听领队低声回道,“将军......已经......”
北宫娴呆怔当场,归芗人深深闭了眼,“煦水太卫府就剩你们了?”
“太卫府四十一将,奉义将军令护卫诸王。请二位随末将撤离,不能再耽搁了!”
“不能撤......”归芗人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脱口而出。
“娘娘?”北宫娴惊愕的看向她。
归芗人稳下心跳,沉声道,“太卫府还有黑蟒旗么?”
领队一愣,“有......”
“有劳将军,请黑蟒旗出战!”归芗人转向北宫娴,“娴姐姐,陛下不在,我们这些近臣不能丢了陛下的脸。”
领队掏出随身携带的黑蟒旗,插上旗杆犹豫道,“您是芗宁娘娘?”
归芗人接过旗,扬手奋力一挥,笑道,“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领队忙双手抱拳,“回娘娘,末将少师桓,乃煦水太卫府太卫副长。”
“好,今日本宫要死守待援,你们可愿跟随?”
北宫娴见势,趁她不备一把夺过黑蟒旗,“娘娘从未带过兵,还是让臣来吧!”
少师桓一扫二人,都是脸色发白,强作镇定的模样,就连她们握旗和攥缰绳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遂一步上前,拿过旗子,“别争了,行军打仗乃末将分内之事。二位有心,就请军中坐镇,有我太卫府在,绝不会让贼兵伤你们分毫!”
他摩挲着手中的黑蟒旗,顿了顿忽而单膝跪地,“还请娘娘和祁王准末将一个不情之请,暂用我尧昔日精骑队名号,打出这面旗。”
“准!”两人异口同声,不由相视一笑。
少师桓大喜过望,转身挥旗连声大喝,“精骑队!”
昏暗的沙场,犹如注入一股劲风,唤起万马奔腾的呼啸,一波接一波的吼杀随之而起。
“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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