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王穷途路,奈何心有不甘。未想退回大皖的路上,竟遇上北尧追兵。而领兵将领,竟是多年未见的禁军都统,薄奚辰。
看着他熟悉而陌生的脸庞,茹彺秋凄然出声,“当真要赶尽杀绝?”
“我王有令,护送诸王至大皖安顿。”
薄奚辰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宣读王令,让诸王只觉可笑。
“要送我们上路就直说,别假惺惺的让人恶心!”
薄奚辰拔剑出鞘,“小爷可不是尧王,惹了小爷,就算王令在身,照样杀无赦!”
司徒婧一把拉过司徒燕,护在身后,“要杀就杀,悉听尊便。”
茹彺秋悲戚一笑,定定看向薄奚辰,“你在外几年,我便担了几年的心。不求你心存余情,但求放过我们姐妹四人。”
薄奚辰剑锋一斜,“你们反王,可有想过放我王一条生路?”
“辰将军!”
军中马蹄稍乱,忽闻一声低喝,薄奚辰匆忙侧过马身,“娘娘。”
四人愕然看向立于军前的人,承昭皇后赵月妩竟然也来了。
“她们想过了,不然我王活不到今日。”赵月妩拿下头盔,轻盈一笑,“妹妹代尧王,谢过诸位姐姐。”
她们终于体会到归芗人面对承昭时的心情,恍然失言。
“陛下说了,辰将军若顾念旧情,可随彺秋姐姐一同前往大皖为伴。”
薄奚辰大惊,瞟了眼茹彺秋,匆忙翻身下马跪伏在地,“末将绝无此心!”
茹彺秋一声冷哼,继而仰天大笑,泪如雨下。
薄奚辰攥紧双拳,站起身,“我说过,你老老实实的,小爷亏不了你。可你,终归还是让我失望了。”
“我从来都没有奢求过你的爱,你的相伴相随。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你,已有了一辈子的恩,够了。”
“行了,快走吧。”薄奚辰收起剑,拉过战马,“日落前,小爷还要回去复命。”
茹彺秋眼底,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
她几步走到薄奚辰面前,冰凉的手指抚上他面颊,“我改主意了,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彺秋姐姐!”赵月妩惊呼出声,就见茹彺秋身子如落叶般,向后倒去。
薄奚辰浑身一震,揽过她就要坠地的身子。
鲜血顺着她苍白的嘴角,滴滴打在他黑色的盔甲上。
“为什么?”
茹彺秋轻笑出声,“原来,你还是会关心我的。”
“你傻了?!”
“对啊,我傻了。傻到不听先王的话,丢下公主,一心想留在你心里了。”
“可我……”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北尧,只有修鱼寿。可我遇到你的时候,原本最重要的先王和公主,最终变成了你。反王伊始,我就在想,我跟将军此生算是缘尽了。可我今天又见到你了,我真得好不甘心,就这样成为路人。”
“死了就连路人都不是了!”
她的笑,倾国倾城。薄奚辰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堵在胸口闷闷地痛。
“当然不是路人,是忆中人,记忆的忆,永远忘不了。”
“茹彺秋!”
“你知道么,我好后悔救了你。可是,我却不后悔,爱上你。因为,我这辈子,终于有那么几天,是属于自个儿的了。不为大皖,不为先王,不为公主,只为我和将军。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救你是别有用心。呵,天知道,我的头花怎么会漂到你手里。你就握着我的头花,躺在水边,睡得像一副极美的画儿,我当时就傻了,一直傻到今天……”
薄奚辰揉了下酸胀的眼睛,“别说了。”
茹彺秋笑得愈发柔美,抬手触上他眼角的泪,“将军,其实,你心里是有彺秋的,对不对?”
“不对!”
“最喜欢你这个别扭劲,一口一个小爷,还……”
“茹彺秋,喂!”
“将军,送我回大皖的时候,能像当初娶我一样……么……”
带笑的面容,归入永寂。
薄奚辰搬过她冰凉的身子,一下甩在肩上,“小爷送你回家!”
望眼故乡,归芗人接过茹彺秋死寂的身体,双眼通红半响沉默。
“各位姐姐,我们就送到这儿了。大皖新王将与北尧缔结盟约,世代交好。关于魔君,也就是个故事,各位看过就算了。入戏太深,终归伤人伤己。我王能放下的,诸位也改放下了,保重。”
“缔结盟约?”司徒婧怔怔地看着赵月妩,半响呆滞。
“那我夫君呢,我大姐呢,他们就这么死了么?”司徒燕讥讽带笑,泪如雨下。
赵月妩遥首看向天尧城的方向,“我王为子桑傅,放你一条生路,你反了。佑亲王为我王对子桑傅的承诺,放司徒荟一条生路,她自尽了。如今,他同为一人,送你们来此,你们又会如何?”
“也许,我们都有些过于偏执了。替我转告尧王,江山不易,好自为之。”
归芗人抬起头,和赵月妩两两相望。
她知道,她们此生再无关北尧。
回到天尧,薄奚辰坐在已被查封的念香楼里,喝得鼎铭大醉。
大门忽然洞开,他醉眼朦胧地回过头,恍然一笑,“陛下。”
“酒多伤身。”修鱼寿退下随身的天蟒卫,坐到薄奚辰对面。
“您怎么知道我心里有她?连我自个儿都不知道。”
修鱼寿笑笑,端起一杯酒,“你真像申章锦。”
“谁?”薄奚辰醉笑出声,“您别拿我寻开心了,我怎么能和申章将军相提并论。”
“我以前有个徒弟,叫花瑶。就像茹彺秋对你一样,她也一直很爱申章锦。可那傻小子,一直到她死,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
修鱼寿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你当初借病,从骞人回来,说了句家有良医。可能你自己不觉得,可听的人都能猜到,你对她有感情了。”
“所以您怀疑我?”
“是给你选择的机会。”
薄奚辰放下酒杯,定定地看着修鱼寿,“您登基以来,三次给人下跪,有一次是我的。”
修鱼寿懂了,转而一笑,“明早记得上朝。”
薄奚辰突然一把扯住他,“陛下,这话不该我说,但您至少该去看看您的孩子。”
“孩子?”
薄奚辰点点头,“在天蟒卫营,那一群大老爷们儿,都没怎么带过孩子。我之前去看过,实在太遭罪了。”
薄奚辰话音未落,修鱼寿便把屈侯义叫了进来。
这时,他才想起弓书殿的暗室内,曾关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姒妃,阿逸多伊罗。
孩子出生时,修鱼寿及天蟒十二将都在白麋山,就留了屈侯孝一人看守弓书殿。待屈侯孝发现时,孩子已经昏迷,而阿逸多伊罗也因产后失血,已不治而亡。
屈侯孝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就把孩子带去了天蟒卫营,请军医官救治。因乱局未定,谁也不好提起,婴孩就此留在了天蟒卫营。
修鱼寿哑然失语,只觉心里一阵泛堵。姒妃何其单纯年少,他从没有想过要她的命。可他居然把她忘在了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连她腹中骨肉都忘得一干二净。这跟草菅人命,又有什么区别?
他忽地站起身,“摆驾,天蟒卫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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