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赵月妩待众臣走远,一步拦在修鱼寿面前。
“你现在有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了。”
修鱼寿半笑不笑地看着她,“跟你学的。”
赵月妩一愣,忽然明白了他的话,继而两颊通红地低了头,“哪有……”
“谁家的女人,一来月事就来一个多月的?”
赵月妩忙撇了眼屈侯义,死命捏了下修鱼寿胳膊,“义将军还在呢,你瞎说什么!”
修鱼寿看了看屈侯义,好笑道,“你真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啊?那软椅,就是他命人放那里的。”
屈侯义忙抱拳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赵月妩更尴尬了,“你怎么知道的?”
修鱼寿脸上笑容突然消失了,一把扯住屈侯义,“北宫洵已经在弓书殿等了,赶紧走。”
赵月妩顿觉不对,一把拽住屈侯义,“把话说清楚!”
屈侯义看了看修鱼寿,强忍着笑道,“之前陛下向末将打听,天尧城哪家的姑娘好……”
“屈侯义!”修鱼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修鱼寿!”赵月妩一记粉拳砸了过去,“你个色胚!”
“小心,别伤了我闺女!”修鱼寿一把捏住她的拳头,顺势将她抱了起来。
赵月妩垂了下他胸口,嘟囔道,“加上姒月都仨闺女了,还不够。”
哪知修鱼寿脸色顿时煞白,手上一抖,险些摔了赵月妩。
“怎么了?”赵月妩惊愕间,忙跳下来,“你别吓我。”
修鱼寿轻咳两声,勉强笑道,“逗你呢!就你这拳头,还想把孤整出内伤不成?”
赵月妩皱了眉头,这脸色是装不出来的。
“孤先去弓书殿了,中饭让人送到寝宫,你就别去霓莺殿了。”
赵月妩点点头,看着他走远,便转身奔太医院而去。
路过御药司的时候,赵月妩和迎面而来的明兮儿撞了个满怀。明兮儿手中的东西散了一地,赵月妩护住小腹,惊出一身冷汗。
明兮儿搀住她,奇道,“怎么了这是?”
赵月妩盯着满地的纸包,心里一个咯噔,“怎么这么多伤药?”
明兮儿一怔,匆忙笑道,“是天蟒卫的,一到年纪,老伤老病的就都来了。”
“兮儿姐姐!”赵月妩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天蟒卫的伤病,什么时候轮到她容王亲自看诊了?
明兮儿知道瞒不了她,拾起药包攥在手中,“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赵月妩顷刻泪如雨下,“是陛下?”
“有他的,也有天蟒卫的。”明兮儿叹口气,继续道,“都是沙场上的一身伤,年轻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老天一变脸,就有得受了。”
“可陛下是……”
“是要命的内伤,今年入冬的时候复发的。”明兮儿知道赵月妩也懂医术,索性一次道尽,“精骑队三十四退役不是没有道理的,可陛下却不能退位。”
内伤须静养,不退位就没办法静养,只会愈来愈严重。
“奶奶……”赵月妩几步凌乱,就要出宫。
“小五!”明兮儿忙拉住她,“陛下是到了年纪,找你奶奶也是治标不治本。”
“那怎么办?他现在不能退位,也不可能退位!”
“你别忘了稚儿。”
赵月妩睁大双眼,她怎么就忘了魔婴。只要稚儿愿意和尧王签定契约,修鱼寿便可以无伤无病,不老不死。
只是,现在的尧王,具备和魔婴签定契约的资格么?
明兮儿陪着赵月妩守在弓书殿门外,里面传出若有若无地争执。
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就见修鱼寿满面阴郁,夺门而出。
赵月妩急忙迎上,修鱼寿竟没看到她,迎面撞了过去。
赵月妩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身子直直地向后倒去。
“小五!”
修鱼寿一把没抓住,却见明兮儿身子一低,托住赵月妩轻盈一转,将她搂在了怀中。
赵月妩轻吁口气,就听明兮儿笑道,“陛下实在太不小心了。”
修鱼寿愠怒的语气顿起,“你们怎么在这儿?”
赵月妩看了看随后出来的一干武将,各个脸色都极其难看。
“出什么事儿了?”
“孤问你们来这儿干什么?!还嫌弓书殿不够乱么!”
赵月妩被他吼得一怔,半响没说话。
明兮儿忙扯了扯修鱼寿衣袖,哪知他奋力一甩,转身离去。
冬至节的午宴上,群臣笑颜掩不住众将的沉郁。
修鱼寿一眼瞟到躲在角落里的赵月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跟着向屈侯义使了个眼色。
屈侯义二话不说,带着几名天蟒卫上前架住赵月妩,就要把她拖出去。
夏侯轩实在看不过眼,走到修鱼寿面前劝道,“她是放心不下,才来这儿的。你有什么事儿,就不能好好跟她说?”
“军政分管,跟她说有屁用!”修鱼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撇向了一旁的郊尹涵。
郊尹昊瞅见修鱼寿看郊尹涵的眼神,眉头一皱站起身,“陛下,末将身有不适,先行告退。”
说完,未等修鱼寿应允,便转身离去。
修鱼寿一个酒杯砸碎在地,满殿惶然,众臣纷纷跪地。
夏侯轩眼底泛起阴郁,“都散了吧。”
修鱼寿摆摆手,屈侯义带着天蟒卫一齐离开。
看着赵月妩泪眼汪汪的样子,夏侯轩叹了口气,“都是自己家里人,就别藏着掖着了。”
修鱼寿沉默良久,终于道出原委。
他欲派人假扮商旅,在商船上埋伏兵力,走水路往姜朔。一旦遇劫,可迅速抓住元凶,逼供姜朔。但在人选上,郊尹涵和郊尹昊都认定天蟒卫乃不二之选。原因有三,其一,万一失手,天蟒卫可迅速渗透,像对付西南三国一样,潜伏在姜朔境内等待时机;其二,北尧军队中,水性最好且最善伪装的,莫过于天蟒卫。最主要的,万一他们反被姜朔抓住,也不会供出自己身份。
但是,郊尹涵和郊尹昊口中的,是四年前的天蟒卫。他们不会不知道,如今的天蟒卫已经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了。现在让他们出任务,无疑送死。
一直沉默的明兮儿,突然开了口,“除了天蟒卫,还有其他人选么?”
修鱼寿没有应声,明兮儿继续道,“其实,陛下之前就是这么打算的,对么?”
修鱼寿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明兮儿。
“只是,北宫洵回来了。所以,您改变主意了。”
魔婴在修鱼寿耳际阴沉地笑着,明兮儿的话,字字中的。
精骑队回不去了,天蟒卫也快废了。所以,他想用天蟒卫残存的信念,维护他们最后的荣耀。他要让所有人记得,黑蟒旗不是为了某个人的执念而存在的,而是为了整个北尧。没了名号,就忘了职责所在的天蟒卫,已经失去了作为军人的资格。
可北宫洵的回来,让他开始奢望天蟒卫能够记起他们参军的初衷。
夏侯轩忽而仰天大笑,“天蟒已老,承王不再,可人心不死,苟延残喘!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将’!”
修鱼寿脸色愈显苍白,赵月妩不忍道,“哥哥也觉得,此事非天蟒卫不可?”
“老臣只是找不出,能担此大任的人。”
修鱼寿一声冷哼,“你别忘了铁雁队,还有多摩铭的羽林卫。”
“这两支精锐,他们的主子到底是谁,而你又了解多少?”
修鱼寿突然想起修鱼非临走时的告诫,亲内远外。铁雁队向来只听从郊尹涵的将令,就算郊尹昊任职右丞,也要事事请示。而前貊蚧的那支羽林卫就更不必说,薄奚辰的将令,他们都敢阳奉阴违。
修鱼寿忽而一声冷笑,“孤还真要试试这两把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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