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北尧禁军从城关而出,箭指西贡军。
女子押着这大将,带着孩子一步步退到前来接应的北尧军身后,“下令,让你的人全部进城。”
他明白了,北尧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先答应交换这等重要条约,西贡一定会出最少一员大将压阵。再让一个看似不会武功的女人带着小孩来,使他们放松戒备。他们只搜了女子身,却没搜孩子,正中北尧下怀。而女子可趁此机会,辨别谁才是这里的头儿。是他的话出卖了自己的身份,和北尧交手二十年的只会是老将,军衔也绝不会低。
北尧是想先拿下他,令他部下全部进城,再以此为条件,解了九觞城的局。
他忍不住仰天大笑,“北尧还是这么天真,居然想以老子为质!老子死不足惜,怎抵得上你们一个国丈爷!哈哈!”
女子笑笑,“刚不是说了,您少说了二十万么?”
他一怔,“什么意思?”
“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西贡王?”
此话一出,他顿时明白了北尧的真正意图。
西贡王治国十年,心腹无数。反王军若真杀了他,他们必倾全力诛杀反王军,说不定会激起更大的民怨。反王军伐尧心切,又怕保王党趁机作乱,所以带上了西贡王唯一的儿子为质,确保不会后院起火。
如果北尧已经猜到他们带了人质,肯定也能猜到人质的身份。这就意味着,北尧从一开始就打算从王子身上下手,一早出动了兵探,摸清了他们的全部部署。
“他是不是也来了?”
“谁啊?”
“修鱼寿。”
“笑话,对付你们用得着我王出手?”
他不禁大笑出声,“这种诡诈的用兵手法是老子教他的!老子也不信,这北尧能再出一个比他的脑子更好使的主儿!”
女子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脑子里霎时闪出一个人来,西贡前统兵大将连晋。可他怎么会和主战派一起,做为先锋将出兵伐尧?
她突然听到前方马蹄狂乱,抬头就见那两万西贡军居然不顾他们大将死活,调头撤了。
他更是大笑不止,“早就告诉你们了,老子的命不值钱!”
“那得看在谁手里。”
一听这声音,女子忙转身伏地行礼。
他跟着回过头,意料中的笑意蔓上嘴角,“看我说什么来着?”
“秦玉,辛苦了。”
他愕然看向这女子,没想到她就是乌洛兰家出了名的美人。
修鱼寿拉过姒月公主,蹲下身,“怕么?”
姒月公主摇摇头,“父皇答应过母后,会保护好月儿。月儿也答应了母后,要帮着父皇。月儿已经长大了,月儿不怕。”
修鱼寿一把拥住她不住发抖的身子,“还说不怕。”
“这是你女儿?”
修鱼寿拿出一壶酒扔给他,“迷烟下得不重,就是去了你的力道,省的你伤了她们。”
他看着修鱼寿,恍惚记起当年那个年轻淳厚的总将。
十四年的岁月,颜未衰,心已老。
当年对妇孺上战场颇为鄙弃的他,竟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一介女流临阵诱敌。帝王心,果然非常人能及。
“连晋,你老了。”
秦玉没猜错,她抓的这名先锋将正是多次出手助北尧一臂之力的西贡大将,连晋。
修鱼寿下令让军队退回城内,带着连晋进了帐。
一壶酒尽,修鱼寿开门见山,“西贡王子在哪里?”
连晋瞟他一眼,“我的两万先头兵一回去,你就什么也别想了。”
修鱼寿静静地看着他,“那就等着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谁也没有说话。
当韩文枞和苏农信双双回营时,连晋知道,那两万人马已全军覆没。
连晋悲戚一笑,“他们回不去,结果也一样。”
修鱼寿一声冷哼,“跟我装傻有意思么?”
打他问起西贡王子下落时,连晋就应该猜到他不可能放那两万人回去。杀他们,夺西贡军旗盔甲,可就势做套,连晋不会想不到这点,却一而再的明知故问。
连晋把酒杯攥得咯吱响,哑着嗓子,“你不该赶尽杀绝!”
修鱼寿盯着他半响,忽而笑了。
“用兵险诈,心狠手辣,说得可是当年的你。看来,你是真老了,不仅反应慢了,也心慈手软了。”
“那可是两万条人命!你如此手毒,谁敢来降!”
连晋话音刚落,便呆住了,转而仰天大笑。当年这样训他的人正是修鱼寿,如今却反了过来,真是讽刺!
修鱼寿笑笑,“如果九觞城不保,西贡二十万大军包括那位小王子,都别想活着回去。不过这样,你们保王党便有机会反败为胜,说不定可借机救出西贡王。可你,并不打算牺牲王子,对么?”
连晋错愕地看着修鱼寿,他居然连这点都想到了!
修鱼寿双目一凝,“你要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
连晋抬手往布军沙盘上插了一面旗。
“九觞城?!”
修鱼寿倒吸一口凉气,只感天旋地转,头痛欲裂。他唯一不敢,也不愿去设想的地方,残忍地摆在了眼前。
‘修鱼寿!’
魔婴听到他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撕裂一般,黑暗如涡流般蜂拥而出,让它淬不及防。
那是埋在他心底的黑暗,曾被魔婴一度控制,而后被他压制。它原以为,这种连它都觉得渗的感觉,在契约日后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如被魔婴夺去心智,他最多成为魔君。若是被自己内心的黑暗吞噬,不光是他,连魔婴都被那种力量操控,最终毁掉水晶棺,形神俱灭。如此,北尧将从这块土地上彻底消失,再不可能建国。
‘修鱼寿,别去想!’
“陛下!”
听着他的大声狂笑,众将惊不敢言。
“十四年了!连晋!”
他忽地拔剑而出,刺向连晋。连晋不闪不避,看着被过去夺去了理智的男人,淡淡地笑。
‘别再错第二次了!’
魔婴哭喊而出,修鱼寿猛地收住剑势,大口地喘息。
‘稚儿……’
‘看到九觞城的时候,你不是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了么?十四年前的死局,十四年后还是么?难道你就不想解了它,了却当年的遗憾?你已经不是那个连王是什么不知道的修鱼寿了,你是和稚儿签定契约的北尧国君,已经执政十七年的帝王!’
修鱼寿深吸一口气,半响看向连晋道,“你这份见面礼,孤,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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