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况严琦突然出现在吴帆徽的家中。
吴氏学堂开课尚在正月底,况严琦大可在家中歇息足够长的时间,这么早就到县城来了,而且是直接到吴帆徽的家中,这的确有些奇怪。
正月初九是上九日,意思是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九,都是家族至亲之间的走动拜年,正月初九之后才会去给那些远房的亲戚拜年。
况严琦的脸色很不好,吃饭的时候,几次欲言又止。
吴庆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况严琦是吴氏学堂的先生,大过年的到家里来,这是值得高兴和荣耀的事情,要不是自家儿子吴帆徽有本事,先生怎么可能到家,历来都是学生去拜谒先生,很少见先生主动到学生家中来的。
吴庆超特意拿出了一坛女儿红,这是专门在四海酒楼购买的好酒。
吴帆徽很平静,他想不到况严琦到家里来拜年的理由,尽管他吴帆徽的表现很是突出,可毕竟没有什么功名,还不值得况严琦如此的巴结,从桃花镇到县城,况严琦需要大半天时间的行走,作为桃花镇的秀才,况严琦的身份不低,过年时节,家中肯定有不少的亲朋好友,抛下这些人专程到县城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吃饭结束之后,吴庆超已经有些微醉,况严琦和吴帆徽则很是清醒。
“吴兄,我想看看帆徽的功课如何,三月份就要参加县试,可不能够耽误了。”
“好,好,谢谢先生对帆徽的关心。。。”
吴庆超表现很是兴奋,没有离开堂屋的意思。
“先生,还是到我的房间去看功课吧。”
进入吴帆徽的房间,况严琦微微叹了一口气,满腹心思的坐下了。
吴帆徽看着况严琦,没有开口说话,他知道此刻的况严琦,正在思索该怎么说,自己就没有必要催促了,况严琦大老远的赶到县城来,说出来的肯定是大事情。
果然,沉默了几分钟之后,况严琦开口了。
“帆徽,年前我已经给你在县衙报备,参加三月的县试,不过这里面可能出现麻烦。”
饶是吴帆徽有准备,身体也微微颤抖了一下,要知道如今的情形之下,科举考试获取功名是他唯一的出路,若是这条路被堵死,那他真的只有造反了。
“先生的意思我不明白,不是已经报备,只等三月参加县试吗。”
“话是这样说,可你在吴氏学堂读书,报备也是以吴氏学堂学生的名义,吴氏学堂是县城的吴氏家族主办的,以往他们从未关心过县试报备的事宜,今年突然关心了。”
吴帆徽的脸色有些阴沉,他想到了父亲吴庆超,想到了吴氏家族的那位太奶奶。
“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前几日获得消息,感觉到事态有些严重,故而专程来告知你。。。”
况严琦倒也直接,没有拐弯抹角,开始诉说事情的原委。
吴氏家族的那位太奶奶,就是桃花镇人,也正是这样的原因,况严琦能够成为吴氏学堂的先生,尽管连续三年都是在吴氏学堂混日子,依旧能够坚持下去。
况严琦回家过年,太奶奶专门派人赶赴桃花镇,找到他,询问县试的事宜。
这方面,吴氏家族还是有权力过问的,毕竟学堂是吴氏家族办的。
况严琦大概也没有想到,没有什么隐瞒,一股脑的将参加县试的学生名字说出来,吴氏学堂参加县试的学生一共十二人,其中就包括吴帆徽。
太奶奶派遣的人明确说了,其余十一人可以参加县试,吴帆徽不能够参加县试。
况严琦很是愤怒,与来人争论,可惜来人的态度非常坚决,甚至说出会直接求见知县大人,不允许吴帆徽参加乡试,理由就是吴帆徽及其父亲吴庆超德行有亏,不尽孝道。
这是异常严厉的谴责,甚至是宣判,吴帆徽一旦背负了这个罪名,一辈子几乎就完了。
孔子提出的人生八德: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是做人的根本,而孝是排在第一位的,一旦背负了不孝的罪名,在极其看重孝道的大明,你就被打入了地狱。
大明对孝道的理解到了常人无法相信的地步,愚孝是受到推崇的,家中的长辈就算是蛮不讲理,说的话做的事全部都是错的,晚辈也要遵守和维护。
况严琦发现了事态的严重,吴帆徽要是背负了不孝的罪名,恐怕一辈子都完了。
思前想后,况严琦决定前往县城,告知吴帆徽这个消息,同时决定在吴氏学堂开课之后,专程到县衙去,取消有关吴帆徽参加县试的报备事宜。
也就是说吴帆徽不能够参加三月的县试了。
况严琦说完之后,吴帆徽脸色铁青。
依照穿越之前他的脾气,遇见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会奋起反抗,不获取最后的胜利不罢休,可况严琦说出来的事情,让他感觉到了极度的愤怒和纠结。
吴氏家族的太奶奶逼死了自己的奶奶,撵走了父亲,几十年过去了,按说内心的怨气也应该爆发的差不多了,为什么至今还纠缠不休。
最要命的是,这种算是深仇大恨的宿怨,吴帆徽居然无从下手去报复,毕竟都是吴氏家族的人,内讧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穿越的吴帆徽,倒是不会刻意去纠缠这些家族的恩怨,大不了今后出息了,让那位太奶奶吃一些苦头。
让吴帆徽万万想不到的是,太奶奶居然会这样做。
米脂县的吴氏家族,为什么变成一盘散沙,吴帆徽总算是明白其中缘由了。
沉默了一会,吴帆徽终于开口了。
“先生,太奶奶为什么会这样做,事情都过去几十年了,再说父亲和我对她没有威胁。”
况严琦深深的看了一眼吴帆徽。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吴帆徽表现出来的不完全是愤怒,而是出奇的冷静。
“帆徽,我以为这件事情,你父亲给你详细说过,也好让你有所准备的。”
“父亲不想让我知道家族之中的恩怨,免得深陷其中,不能够自拔,影响了其他事情。”
“这样做也是对的,事已至此,我不妨告诉你一切。。。”
况严琦说完,吴帆徽终于明白了。
事情的根源还是在爷爷的身上,当年爷爷摄于家族的规矩,不敢在外面寻花问柳,不敢随便到青楼去,但是在家里面时常的沾花惹草,对太奶奶则是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也难怪,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爷爷和太奶奶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可言。
吴庆超的出生,就是爷爷沾花惹草的结果。
长期遭受冷落的太奶奶,终于在吴庆超出生的时候爆发了,太奶奶得到了家族之中长辈的支持,开始对吴庆超及其母亲下手,不可那个时候爷爷尚在世,多方周全保护,让太奶奶没有很好的机会,而因为吴庆超的事宜,爷爷与太奶奶之间彻底闹翻,爷爷险些一纸休书打发太奶奶回家,要不是族中长辈的呵斥,太奶奶早就回到桃花镇去了。
怨恨埋下之后,太奶奶的性情大变。
爷爷去世之后,掌握了家族权力的太奶奶,毫不留情的开始对付吴庆超及其母亲。
最终的结局就是吴帆徽的奶奶悲惨离世。
也是因为家族长辈的干涉,吴庆超得以逃离了家族,到了马鞍山村。
太奶奶内心的怨气并没有完全发泄出来,又不敢过分的忤逆族中的长辈,只好眼睁睁看着吴庆超离开县城,到马鞍山村去了。
十多年过去,家族中主事和有话语权的长辈相继离世,太奶奶掌握了家族大部分的权力,不过这个时候,吴氏家族已经迅速的衰落,在县城之中没有什么真正的权势了。
吴帆徽到吴氏学堂读书的事情,太奶奶不清楚,这是况严琦做出的决定,再说吴氏学堂多年都没有什么学生考取功名,家族对学堂的事情根本就不关注了。
吴帆徽进入学堂之后,本也是默默无闻的,可转折就出现在其获取到骏马的时候,县城不大,吴帆徽有了一匹骏马,而且还用骏马与贺家交换宅子,将家人全部都接到了县城居住,不大过问家族之中事宜的太奶奶,也知道这件事情了。
太奶奶早就准备想办法动手了,要再次算计吴庆超和吴帆徽父子,平复内心之中集聚多年的怨气,听闻吴帆徽居然以吴氏学堂学生的资格,要参加三月份的县试,怒火瞬间爆发。
于是就出现了目前的局面。
况严琦说完之后,吴帆徽的神色稍稍平静,在他看来,太奶奶一生也是很不幸的,没有得到自家男人的呵护,还差点被丈夫休了,将怨气发泄在其他人身上,这可以理解,但太奶奶的做法,对于他吴帆徽来说,极其的不公平。
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见识,也不可能有那么长远的目光。
看见陷入到沉思之中的吴帆徽,况严琦没有马上开口,在他看来,解决的办法就是吴帆徽暂时不要参加三月份的县试,这样事情可能还有转圜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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