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金陵,皇宫。
新年伊始,太后高玉瑶设宴,京师文武皆有参与,一应女眷也另外单独设宴接待,皇宫内难得如此热闹。
相比起往年,文武中已然多了不少生面孔,年龄大多年轻,不用问都是高玉瑶新提拔起来的。出席如此盛宴自是荣誉,可官小的自然作为拍在殿外广场之上,这大冷天的,即便升了不少火炉,亦是遭罪,人冷,菜也凉。
高玉瑶又怎会在乎这个,她兴致不错就是了。
由信阳王升为齐王的萧为尚同样心情不错,虽说想当年贵为太子,可到底被贬为庶人数年,委实没有想过会重新有这般地位,可以说,他的位置,是挨着太后最近的。
最重要的是,高玉瑶怀中所抱的孩子,是他的。这也让萧为尚最为宽心的一点,只要孩子无事,他这辈子基本也就无忧了。受了数年庶人的苦,萧为尚早就没了当初的心气,只要荣华富贵余生即可。而那个孩子,就是他的保障,高玉瑶越喜欢越好。
眼下如此正式场合,高玉瑶居然抱着萧劼丝毫不肯撒手很是宠溺的模样,已然说明了宠爱程度。虽说自家王妃私底下有那么点怨言,毕竟是她的孩子,却一直留在宫内高玉瑶身边养活么。
可那又如何?没有这个孩子,他即便封做齐王也不会有人搭理,不像现在,父凭子贵,谁见了都得客客气气。
至于说宠爱萧劼的原因,大家基本都猜测为高玉瑶还年轻,可先帝早已归天,这辈子没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于是母爱撒在萧劼的身上,似乎也没啥不对。
说起来也怪,前段时间是太后高玉瑶几不出现,而到了现在,变成了小皇帝几不出现。
当然了,后者还是要好一点,偶尔还会露个面,像是高玉瑶,那段时间可是半面都没出现过。
说起小皇帝,众臣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心下一叹,那肯定算是废了。不是没有安排人教习,然而全然无用,小皇帝看似坐在那不动,实则魂游天外,偏生打又打不得,只能提醒,然并卵,该咋地还咋地,整天只知道叫人搜集各种玩物。
玩物丧志……算了,不提也罢。总归算是死了心,只要能健康成长,待将来迎后纳妃留下子嗣便可。
关于齐王萧为尚和臣子们的这些想法,高玉瑶心里大抵是有数的,却也不会在意,当初身边的宫女太监早已换了一茬,要么是死了,要么是分散打发到哪个远远的行宫,没有实质证据之下,即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如今身边最亲近的女官,是民为含春的女官,曾经在宫内的权利不小,后来周少瑜入京封为晋王软禁京师,就是派的含春给做的王府女官。不过随着周少瑜的离开,那座王府也就成了摆设,放在那里纯属浪费,便又给调回了宫中。
是了,这位含春,就是当初高渐申发展出的眼线,后来便宜了周少瑜。不过高玉瑶显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然也不会放在身边重用。
当然了,其实高玉瑶也有相应的怀疑,其父高渐申三朝元老,位高权重,没可能没有自己的眼线,然而这方面却半分踪迹也无,查不到丝毫蛛丝马迹,高玉瑶敢肯定,肯定有这么一支人手,只是不知道在哪,都有谁。
含春如今的地位很高,真要比喻,大抵也就是武则天时期的上官婉儿,不过还没那么夸张,还是要差上不少。含春并不知晓萧劼是高玉瑶的孩子,至多也就是觉得有几分怪异,亲近过头了。
然而多做少问,压制好奇心,这是宫内绝对的生存法则,含春也绝不会去调查什么。至多也就是有机会的时候将一些情报送出即可。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出宫很难,至于宫内其他眼线,人多眼杂,还是不接触为妙。
宴会整体氛围不错,含春一丝不苟指挥着女官太监,忽然高玉瑶怀中熟睡的孩子大声哭了起来,用力扭着小身子,双手似乎还在向宫外的方向抓着什么,高玉瑶哄了好一会也没用。
“含春,且将信阳王抱去齐王妃那里。”高玉瑶没了法子,只以为这是孩子饿了,便让含春抱去齐王妃那里吃奶。
这点上高玉瑶很小心,未避免暴露,基本不会自己亲自哺乳,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这么做过,算是体会了一把做母亲的养育,其他时候要么是奶娘,要么是齐王妃。
“喏。”含春恭敬小心翼翼的接过小小的郡王,这边扭身要去招待女眷的地方寻找齐王妃,只是孩子的举动委实怪异,大哭不说,这一路上,哪怕方向发生了改变,小婴儿对的方向始终都是宫门外,小手不停抓捏,不知道想要抓什么。
与此同时,皇宫外。
“乖女儿,这便是大梁的皇宫了,可惜不是时候,不然带你进去逛逛。”周少瑜笑呵呵的说着,大手一抬,就准备柔人家脑袋。
李秀宁面无表情的扭身一躲,皇宫什么的,她才不会稀罕,不过还是抬头仔细观察了几番,道:“的确易守难攻,只要粮食充足,有兵三万,便是百万雄师来此,也束手无策。”
“额……”周少瑜顿时无语,心说不愧是李秀宁嘛?这时候还想着有关战事的事。只好一摊手,道:“不过越是坚固易守的地方,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不是么。而且真到了那一步,只剩一个皇宫,即便守住也没多大意义了吧。”
“此话到也不假。”李秀宁点点头。
周少瑜张张嘴,刚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忽然一愣,飞快扭头看向了皇宫方向。
“怎么了?”察觉到异样的李秀宁疑惑道。
“没什么,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在召唤我一般。”周少瑜也很疑惑。
然而李秀宁却是嘴角一抽,无语道:“你不会想说,里头的皇帝宝座在召唤你吧。”
“啊哈哈,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嘛。”周少瑜哈哈一笑,不过这时候,那种感觉已然消失。挥挥手:“走了走了,若是被人认出来乐子可大。”
上元节已过,嘉兴县来了一位豪客,出手很是阔绰,买下几艘载量不小的商船不说,还高价招募船员。不过大伙实际上都在看这位的乐子。
无他,这位一口北方口音的年轻男子或许的确有些许来头,至少人家很有钱,而且如此高调的花费,应当家里背景不低,不然财不露白的道理谁都懂不是。
买船没什么,招募船员也没什么,愿意花高价是他自己的事,大伙也知道这位是打算去新罗贸易经商,这同样也没什么,可他所采买的货物,就委实有点叫人无语了,价格低廉的茶叶,很是寻常的瓷器什么……这,真当人家新罗是没见过世面的不成?
固然这些东西在新罗民间是抢手货,是实际上赚不了几个钱,折算开销,闹不好还要亏。应当说亏定了,新罗如今可是不太平的很,流民一大堆,又有几个有能力消费的起。而新罗贵族,可看不上这档次的货物。
“朱兄准备的如何?”一富家公子哥拱手笑道。
周少瑜扭过头,也一拱手,回道:“原来是张兄,筹备几近完善,就差托付于张兄一事了。”
“哈哈哈,朱兄果然行事迅敏。如此,张某自不会拖朱兄后退,人已准备好,这是契约,朱兄只管前往接收便是。”
“如此,便写过张兄了。”
“哪里哪里,张某还要感谢朱兄愿意收购那些库存才是……”
自然是周少瑜又化名了,李易安已经用过,此次化名是朱幽,乍一看没啥,实际上还是和自家妹子有关系。无非就是朱淑真的姓和其雅号。朱淑真嘛,号幽栖居士。幽栖太过怪异,因为这是隐居的意思,便只取幽字,化名朱幽。
嘉兴县商业繁华,尤其是在新罗、东倭海贸进一步开辟之后更是热闹。周少瑜自然也就跑到这儿来找船。
新船建造需要时间,而且订单不少需要排队,周少瑜等不及,只能溢价收购。而他在当地又没有底子,除了高家招募船员还能如何。
至于张家的瓷器,的确是人家的库存,大抵都是些卖不出去的残次品,几番商讨之下低价卖下,张家顿时就少了个负担,还能小赚一笔。因此周少瑜也顺理成章的委托的张家去寻一些工匠。理由是海上为防意外,还是有一些会造船补漏的工匠为妙,且是长期讨生活的买卖,自然是长期雇佣或者死契为好,这般一来,直接便是工匠的一家子全带走。
此事成与不成,周少瑜并不在意,不过眼下人家已经找到,自是再好不过。当然了,绝对不会是什么大匠师,以后者的能耐,断不会混到这地步不是。
张家给弄到的工匠有六人,加上他们的家眷一共十七人,显然的,这是带走就不准备弄回来了。至于雇佣的船员,到时候再说。总归有一部分必然是死契。
此去新罗,周少瑜就没打算赚什么钱,再说了,要做买卖也没必要用船拉啊,他自己储物空间里放的东西又不少。之所以装这么不值钱的货物,压根就是为了到时候丢弃不心疼,好招募到人手随时走人,若真拉几船好货,及时销售出去还好,不然的话多亏得慌。
随着东海水寇海贼被清缴的差不多,海上讨生活的人也多了起来,有资本加入海贸的也不会错过。不过海贸的税收的确不低,五之税一,比例之高叫人汗颜。可饶是如此仍有暴利可寻,仍旧叫人络绎不绝。
像‘朱幽’这样新投入进来的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倒也不会太引起关注。
出海时间向专门的衙门进行了报备,自有官员前来检查货物方便收税,不管出海入海,都会根据货物价值估算税额,谁也不能免俗。
于是前来查货的官员,其脸色就很精彩了。
“朱公子,不是本官多话,只是你这些货物怕是……”官员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再且说了,就这么几船垃圾货,压根收不了几个钱好吧,这也就意味着,没油水!
“多谢大人提点,不过此事也并非本人之意,实乃家族授意,第一次出海,万事陌生,不求赚钱,只求摸清门路即可。”说着,周少瑜摸出一串珍珠暗中递了过去。
官员掂量了几下,忽然道:“原来你还打算做这珠宝生意,还有多少,速速拿出来让本官检查,不然一旦查出偷税漏税,莫要怪本官无情!”
纳尼!?这么公正廉洁的嘛?周少瑜惊呆了。还是说这位想多捞点好处?
自然搜不到啥东西,顺利出海。后来周少瑜才知道,那年轻官员是有名的谏臣,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最是清廉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高玉瑶才会将其放在嘉兴港口,也算是善用人才了,毕竟这里油水太厚,换做其他人,指不定贪多少。
这样的人到底是不多,若大梁人人如此……啧,那还是赶紧老实收拾收拾睡觉吧。
此举新罗,招揽人才固然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也是近距离查探新罗的近况,前阵子大梁的杰报,言大梁军队于新罗对抗金国获得大胜,也不知是真是假。亲眼去看看才好,也好决定日后如何应对金国。总归此事周少瑜很放在心上,他可不想日后拿大梁的时候却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金国一旦崛起,很恶心的。
大副是通过牙行招来的经验丰富的人士,如今年逾五十,据说去过新罗,去过东倭,入过南海,打过水寇,只是因为其独子不争气,赚来的家底输个精光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不得已才再次出海。
说是大副,其实就是船长,周少瑜这船长,纯粹挂个名头,到底有没有那些经历有待商豁,不过的确经验丰富,一路有惊无险抵达新罗靠岸,一口流利的新罗语在当地毫无障碍,绝对物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