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笙睁开眼睛,那一双漂亮的眼眸照进月光,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她问道:“任家的事,你知道了?”
在黑夜中,修士亦能视物。
夏时被这双眼睛深深吸引了。她的改变或许会另很多人不适,但对他来说,只会令他更着迷。
他像是怕惊扰了她眼中的静谧,轻声道:“青弭峰也有自己的情报网,你提前出了玄武楼,必定是苍梧有事,我一打听,师兄便告知我了。”
曲笙料想也瞒不住他,只好苦笑一声道:“钧语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他在任伶任仃犯案之后才提出去任家复仇,一定有他的目的和想法。阿时,钧语是我受机缘灶指引找到的第二个弟子,我遇他之时,他正在被人追杀,所以他与某个家族有仇,我一直是知道的,直到天澜丹派赌战的时候,钧语使出了鸦铁傀儡,我才知道那是任家。”
夏时道:“你将苍梧弟子打发会山,是准备独自帮他接手这个烂摊子吗?”
“不是我想逞英雄,而是任家不比我遇到的任何敌人,它太庞大了,连九重天外天也不能与它硬碰硬,这一次被任家盯上,我不能让更多人折在里面,与其去一众人,不若我独自去,兴许还能占到些便宜。”
其实修真界的人都不是傻子,以研制傀儡著称的任家和最近新兴而起的济世甲表面上并没有矛盾冲突,但济世甲的面世无疑让任家又输了技术又输了脸面,再加上曲笙与格物宗合作,将任家排除在外,就更令人眼红了。最后,任家也不过是成为济世会的一员,心中必定不服气。
九重天外天时,任伶任仃破坏岁无祭典,成了被整个修真界追缉的罪犯,导致任家从家主开始都要去九重天外天做为质,而这其中,出风头,享好处的又是谁?
苍梧。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常钧语又被擒住,那么,苍梧就少不得要被任家拿捏了。
可曲笙不想被人拿捏!小门派也有小门派的骨气,她现在所拥有的每一点名望和权利,都是用血换来的!
一丝一毫都不能让!
“我陪你去,等从任家回来,我就跟师父说,要你做我的道侣。”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阿笙,我再禁不得吓了,再有下一次,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我很怕我自己。”
曲笙伸出手,将他的头抱在怀中。
“一起去,等我们回来……”
我就做你的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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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笙和夏时很快离开了太和。
任家位于西凉州,跟很多大家族一样,同样会在西凉州的一些主要城镇中建设传送阵,过去极是便捷,而任家本身,也几乎拥有等同于大型宗门的规模,坐落在西凉州腹地的家族聚集地如同一个巨大的修士城池,而里面的“铭严大观”,便是任家的本家重镇。
令人意外的是,作为一个以傀儡术独步修真界的家族,除了外层禁制由傀儡巡视,真正进了任家地界,还是普通修士居多。
曲笙这样通过传送阵来任家的外人,一出传送阵便有负责接待的弟子迎上来,一听是苍梧派来人,非但没有冷眼相对,反而更热情地将他们引进另一座传送阵前。
弟子道:“长老早有吩咐,若是苍梧的道友来了,直接进入‘铭严大观’即可。”
曲笙询问与常钧语有关之事,这弟子便一问三不知,什么话都不肯说了。
铭衍大观是任家最为奢华的主建筑群,一到门口,另有接引弟子负责接手,这一位看上去明显比前一位地位高,生得是龙章凤姿,且谈吐不俗,彬彬有礼地对曲笙和夏时道:“因家主不在族地,目前负责家族事宜的主要是崇雪和执风两位大长老,现在我便带二位去铭言堂,那里是两位长老处理族务之地。”
没有刁难,没有层层盘剥,不见横眉冷对,程序简化到了极致——他们不过刚来任家,就可以直接见到掌事长老,可见任家行事效率之高,对弟子约束之严格,已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地步。
这样的家族,为什么会出现任伶任仃那样的人?
任家迎客的专用道路并不禁止御风,那弟子在前方带路,很快便看到铭严堂的匾额,曲笙被带进了一处足有十丈高的巨大厅堂,里面摆放着许多放满卷轴的架子,几个很明显便能看出是傀儡的侍女穿着一身白纱裙,正在整理这些卷轴。
厅堂中央只简单地放了几个蒲团,一个案几,摆设十分简洁。
那弟子引他们入座,吩咐侍女去取茶水,然后道:“我去通知长老,请两位稍后。”
曲笙点头道谢:“有劳。”
那弟子转身离去,少顷,便有傀儡侍女端着茶水进入厅堂,就在她跪坐下来,向曲笙递出茶碗的时候,一只细小的黑色飞虫从她头发上飞起,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曲笙的头发上。
曲笙和夏时像是没发现一样,她向侍女道谢,然后慢慢拿起茶杯。
在茶碗即将接近曲笙双唇的时候,她的耳边终于传来了常钧语的声音。
“师父,你莫要管我,听完我说的话,你便立刻离开任家!此地危险,绝不可久留!”
作者有话要说:多立点FLAG,嗯~
218、任家(二)
曲笙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就算神识里传来的是常钧语的声音,她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危险?这里是任家的本家重地,如何不危险?
比起危险,比起常钧语暗示的阴谋信息,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你现在情况如何?他们可有伤害你?”
常钧语默了默,然后道:“黑牢是家族死牢,看管极严,我很好,师父不用挂念我。”
曲笙心里“咯噔”一声,常钧语说得如此含糊不清,看来情况并不好,她看了眼大门方向,对他道:“把你所知全部告诉我,为师自有主张。”
常钧语苦笑一声,然后道:“那便要从师父遇到我的那一年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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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是母姓,我本姓任,是任家癸巳辈的本家子弟,如果我一生顺遂的话,如今应该已是内定的家族继承人。
但可惜的是,任家似乎受过某种诅咒,每一任正统血脉的家族继承人都不得好死,这个诅咒,大概名为“权欲”。所以我这一任的正统,其实也来得不明不白。
我生在一个秘境之中。父亲是化神修士,虽不是家主,也是族内长老,母亲为元婴修士,曾被人暗算受伤,为了能保住腹中孩子的性命,不得不去一处秘境寻找秘药。然而秘境产子凶险至极,虽然找到了秘药,却也惊动了守护妖兽,父亲为保护我们母子陨落,最后是母亲独自带我逃出秘境,回到了任家。
而母亲在回到任家之后,才发现我拥有任家家主的专属血脉。
说起任家血脉,其实也就是任家立足于修真界的根本。任家之所以从各个修炼傀儡术的家族门派中脱颖而出,凭借的是一种可以多线操作傀儡的特殊血脉,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然在甲等之上,还有一个等级,名为璇玑血脉,拥有这种血脉的任家子弟,可以拥有超出甲等十倍的驾驭傀儡能力。
曾经的魔尊千机,拥有至今修真界都无法企及的傀儡术造诣,便是任家的璇玑血脉出身。
这璇玑血脉,似乎是天大的运气,但有时候,也会带来天大的噩运。
当时我已有兄姐,且都已成人,皆是不到千年便已化神初期的族内精英,如果没有我这个意外的话,癸巳辈并无璇玑血脉,家族继承人会在我的兄姐之间选择一人。
……我成了一个绊脚石,一个天生不受亲人待见的人。
兄姐如狼似虎,幸好有母亲一直护着我长大,只要等我成功晋阶元婴,就可以正式成为继承人,拥有自己的属下。
可我的兄姐不想看到那一天,为了达到目的,在我十四岁的那一年,他们合谋害死了母亲,又暗中派遣低阶杀手追杀我,可以不露痕迹……我在搏命奔逃的情况下,闯进了铭严堂的后院,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秘密。
我看到族里最受人尊敬的,同时也是年纪最大的崇雪长老,正向一个蒙着黑色兜帽的修士介绍一种傀儡。
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傀儡,上古至今十万年,从未出现过会使用各家独门法术的傀儡,修真界的傀儡再如何厉害,也没有办法学会连主人都不会的术法,因为独门法术需要施法者神识牵引方才能收发自如,而傀儡并没有心也没有神识,便无法使用。但是这种傀儡,可以复制修士的功法,除了需要任家修士操纵之外,几乎等同于一个真正的修士。
这不是傀儡术,已近乎一种邪术。
我不敢再听下去,崇雪长老乃是化神后期修士,如果被人发现我知道这个秘密,那么追杀我的,就不仅仅是我的兄姐,而是这个修真界最可怕的黑手。所以我从任家逃了出来,还要多谢师父救下我,凭借母亲最后交给我的秘药,我终于改头换面重塑神识,成了一名苍梧弟子。
有关任家使用邪术傀儡的事,我没有证据,且只是一个除了血脉之外,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的普通修士,如果当时说给师父听的话,师父就算信我,也只是为苍梧增加负担,所以我一直忍着,等待一个能够复仇,能够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机。
这个时机,终于在岁无大祭的时候出现了。
我没有想到任家会这么丧心病狂,在我下落不明之后,他们居然把我的兄姐——任伶、任仃送到了台前,师父或许不知,当时我就混在人群之中,看到他们使出了任家最难修成的绝技——替魂术。
当时师父也在场,应该知道当时的情况,在数名大乘修士眼中,他们都可以魂魄离体逃逸,这便是因为他们的神魂都已藏在某处,而神魂,其实是修士最脆弱的地方,平时我们用强横的肉身来保护神魂,而离体之后,只能禁锢于某处绝对安全之地……以金丹期的修为杀死他们,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