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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心结
    二十六日,田信解散军队返回江陵城中。

    庞林从襄阳返回,在城外码头迎接田信,递出一卷名册:“昨日江东又往汉津押解米五万石,豆三万石,布帛八千匹。并约定十日后,再运米五万石,都三万石。”

    田信审视名册,这是近期内从江东逃出的大族子弟,里面竟然有两个人自称投箭书于田信,一个是吴郡周魴,另一个是吴郡张温。

    名册中也有介绍,吴郡四姓中朱桓、朱据的朱氏未受牵连,余下顾、陆、张三家都受到毁灭打击,子弟、故吏皆下狱,或捕斩;会稽四姓中虞翻、谢旌出逃在外,余下的宗族及魏氏、孔氏被孙权一网打尽。

    田信眨眨眼,越看周魴这个名字越觉得眼熟:“士衡兄,陆伯言何时入蜀拜谒汉王?”

    陆议来头很大,又是率军来归,不是荆州能随意安置的,只有刘备那里能安置。

    而其他人就好安置了,多是轻身出逃,寄旅于荆州,征用与否荆州可自行计较。

    田信所问,庞林迟疑回答:“前日陆伯言就已启程,诸葛子瑜及吴侯之妹也一同前往益州,听说吴侯有遣还孙姬夫人,并有和亲之意。”

    说着庞林做笑:“似乎要拿长沙、桂阳二郡做其女嫁妆。”

    “和亲?”

    田信略感意外,卷好竹简递给庞林:“士衡兄觉得两家议和之事会有何结果?”

    “将军,今荆益空虚无力再战。即便议和,乃至结盟,也仅仅是面和心不和,是一时权宜之策。”

    庞林重申关键:“我军亟需休养,疲军久战必蹶。”

    这是荆州军将校的共识,在这个基础上,暂时退让,支持益州方面和谈也是自然之事。

    实在是打不出去,打出去过于凶险,该见好就收。

    田信见庞林期待神态,就说:“我也知吏士疲惫。士衡兄宽心,汉王为大局接受孙权议和,我等也能理解。只是孙权狡猾,常使微末手段欺人。我想移镇巴丘控扼湘江口,江东敢使诡计,我就先打一仗。”

    庞林不可能无故从襄阳撤回江陵,来江陵是奔着自己来的。

    田信补充说:“我这叫以战促和,唯有悬刀于孙权脖颈,此人才会轻易退步。”

    “如此也好,我与孝先一同去信公衡,陈述此事。”

    庞林略作考虑就答应了,荆南地区的驻军肯定要转移到各处水运节点上。

    双方对峙的形势不同,各处水系节点的重要性也不同。

    以如今的形势,如果议和,桂阳郡不需要驻屯宝贵的常备兵,只留郡兵即可。

    只要在湘关、巴丘、陆口三处囤积兵马即可防备吴军,湘关在零陵郡郡城边上,抵御南面交州之敌;陆口就在赤壁战场,可抵御、预警东边夏口之敌。

    巴丘在洞庭湖,位于湘关、陆口之间,正好安置新编的左军水师,左军水师能算是湘江水军,关羽的前军水师就是汉江水军。

    随着今后战场往南阳推进,水师的重要性直线下降。

    回到军营,马超就遣人送来一卷公文,内容是请求诛杀阎璞。

    田信脱卸盔甲,来到火盆边烤火时接住这卷公文,见庞林愁眉不展,问:“左将军欲诛阎璞,士衡兄以为不妥?”

    “是,左将军每日发此公文至虎牙山,护军皆扣留不做回复。不想将军刚回江陵,就卷入此事中。”

    庞林说话间已将三足圆腹双耳铜鼎摆到火盆上,擦拭铜鼎内壁:“无罪诛杀来降军吏,影响恶劣。可左将军不报此仇,其志必沮。”

    马超是个有仇报仇的人,绝不是宽宏大量的人。

    仇敌就在手底下,忍到现在不杀,已经是给足了刘备、荆州军面子。

    不杀阎璞,马超别说是日常办公理政,就是吃喝都没滋味。

    庞林细细讲述马超最近的状态,举着油葫芦往铜鼎内倒芝麻油,这个现在叫胡麻油,油温上升后放入准备好的八角、桂皮、姜片、花椒煸炒,噼里啪啦芬芳弥漫。

    随后又往铜鼎中加入熬煮浓白的鱼骨汤,庞林这才挽着袖子往铜鼎里添加牛肚片、笋片、泡发干菇等等食材。

    任其烹煮,庞林最终一叹:“护军这才拖延,过几日马季常会来荆州,由马季常规劝左将军,或许能避免冲突。”

    马良以侍中的身份来荆州宣布封赏,期间可以代表刘备与马超谈话,劝阻马超。

    田信大概也理解黄权、庞林的顾忌,马超身份很敏感,现在握着仇人要杀,本就是一种试探。

    如果答应,马超杀阎璞后高高兴兴办事;若是劝阻,马超会真的忧郁。

    事情就这么简单,往小说是马超的心结,往大说关系着汉军的形象。

    田信先舀半碗鱼汤饮一口,突然反问:“士衡兄,我与曹魏有仇。我不求尽诛曹氏宗族,怎么也要杀其三分之一才能解恨。若曹氏宗亲率军来降,我该不该杀?”

    庞林愕然,随即一笑:“以孝先之勇,不会给对阵敌将投降之机。以孝先之仁,彼若率军远道来降,孝先绝不会行诛杀之事。”

    “话虽如此,可今日左将军为难之事,何尝不是明日我将要面对的?”

    田信说着夹菜:“如今天下形势不同以往,存阎璞性命而折左将军,我以为不值。魏讽起事失败,可见河北、中原道德荡然无存。我军优待俘虏降军,反倒助长彼辈凶顽。”

    “杀阎璞,可砥砺左将军壮心,能使敌虏踌躇进退之际多些顾虑,我以为可杀阎璞。”

    田信见庞林沉默夹取煮烫的蔬菜,田信继续说:“此时护军为难,马季常来荆州,亦然为难。不若由我一力承担,使汉王罪我一人。”

    说罢田信转身探手从一侧的桌案上抽回这卷竹简,提笔签署:宜诛,可警示当世人心。

    见田信签名,庞林伸手想接住笔,接空,苦笑:“孝先是左军副将,签署许可左将军公文,恐惹笑诸人。我是参军,此事影响力还在孝先之上,不如一同签署。”

    田信将笔放回去,卷好竹简用力拍拍手,对庞林说:“士衡兄,弟已知汉王将要封我为扈谷亭侯,我以为不妥,有辞封之意。辞封前正好做些快意事,士衡兄不必牵扯进来。”

    庞林只是一叹,听到田信拍手声,部曲督严钟出现在营房门前,田信举起手里竹简:“将此文移交左将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