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名持伞的男人进了院子后,也没有打量周围的环境,而是径直的向小院的大堂走去。
而在大堂的主坐上坐着一位身穿下人布衣的国字脸大汉,在他的下手处则坐着一位账房打扮的中年儒生,至于这个院子的主人,则是身穿一身锦衣,低眉顺眼的站在那个国字脸中年人的身后,当然除了他,这个屋子里还站着四个劲装大汉。
不过这奇怪的一幕却并没有任何人感到不妥,即使是外面进来的那几个持伞男人也是一样。
因为在他们一进门时,他们就对着那名坐在主坐的男人揖礼道:“我等拜见刘护法。”
是的,这个男人就是刘福通,不过相比于一个月前,现在的刘福通却显得更加的有威严了,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更是有一种天下间尽在其掌控的霸气,再配上身上的那股气质,纵然身穿一身下人布衣,却也令人不敢直视。
见这几人对自己如此恭敬,刘福通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股笑意,而后只见他面带微笑的对堂下行礼的那几人道:“诸位一路辛苦了,快坐吧。”
堂下诸人听到刘福通这话,便又对着另一边坐着的杜遵道揖了一礼,而杜遵道也起身还了一礼,双方各自见过礼后,那些持伞而来的男人才相继落座。
如果现在张世华也在着,那他一定会惊讶的,因为堂上坐着的一个身穿儒袍的男子,正是徐城镇的里正“徐明”。不过和张世华在一起时,现在的徐明神色间少了几分洒脱和自信,多了几分恭敬和畏惧。
而他身边的其他人神色也和他差不多,显然刘福通现在已经彻底掌控住白莲残教的局面了。
等到众人落座,刘福通轻咳了一声,而后才对着堂下坐着的众人道:“众位堂主,想必也都知道鞑子朝廷又要征税了吧。”虽是问话,但是刘福通却不等堂下的众人回话,就又开口说道:“这群狗鞑子,占我汉人江山不说,又横征暴敛残害我汉家百姓,现在大河两岸江南江北皆以民怨滔天。起初我圣教不忍天下百姓再受鞑子茶毒,于是明王率我圣教上下,于月初起义军、举义旗,想一举推翻元蒙残暴之政。当时是,明王振臂一呼,天下响应,英雄皆北望,追随明王着,以十万计,仅半日明王麾下便聚有健儿三千。”
刘福通说这话时,显得是那样的慷慨激昂,堂中的诸人除了知道当时真想的杜遵道表情未变,其他人脸上皆是露出了一种狂热的表情。
不过刘福通并没有在意堂下众人的表情,说完这慷慨激昂的话,刘福通脸上又露出了一种悲痛的表情接着说道:“大业本快成功,然却因受教众奸人出卖,使我圣教大业功亏一篑,就连明王也壮烈殉教。本护法当时本想一死追随明王而去,但我圣教大业尚未功成,我又怎能一死了之。于是我便率军拼死杀出了重围,苟延残喘活到今日,就是为了完成明王遗愿,率虎贲,直抵幽燕之地;驱鞑虏,重开皇宋之天。”
堂下的众人听完刘福通这样“情真意切”的一番话,皆是“感动不已”,杜遵道更是红着眼睛对刘福通道:“刘护法一心为我圣教,实在是令某佩服。”而后更是举起手对天发誓道:“我杜遵道,对天立誓,今生今世我当与元蒙朝廷不两立,必誓死完成明王遗愿,若违此誓人神共弃,不得好死。”
见他如此,堂上的其他几位堂主,也皆异口同声的立下了誓言。
他们不知道明王韩山童是怎么兵败死的,更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遗愿,但是他们却知道这位刘护法有多可怕,因为那些不知道的,现在已经全部死掉了。
等堂上的这几名堂主发完誓,刘福通也不禁露出了笑意,而后笑着对他们说道;“好,有诸位这样一心为公,忠于我教的义士,我相信我们必能完成教主遗愿。”
而后他又摆了摆手让堂上起来发誓的众人坐下,清了清嗓子对堂下众人道:“虽然月初我圣教起义失败,但是鞑子朝廷气云已尽却是事实,本护法和杜堂主已经决定,下个月月初,本护法便会率我圣教全部骨干,再次起义。这次本护法已做好万全准备,此次起义必会成功。却不知道诸位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堂上的其他几名堂主,看着刘福通那凛冽的目光,背后一寒,便皆是异口同声的回答道:“我等但凭护法吩咐。”
这件事由不得他们不答应,因为那些不同意的也早就死掉了。
不得不说,白莲教的底蕴还是很深厚的,虽然白莲教主韩山童死了,但受到严重打击的只是he北白莲教,he南白莲教其实并没有遭受多大的损失。
若再加上堂上那几个堂主的部下,他刘福通掌控的白莲骨干足有三千余人,这三千余人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而且最重要的刘福通并不是韩山童。
而且现在的世道太乱了,虽然距离上次起义失败才过去不到一个月,但是混乱的程度,却远比一个月前要严重的多,尤其是在颍州这样的地区,百姓们都已经不敢在半夜出门了,因为遍地都是劫匪流民。
所以在各个时候召集白莲教的骨干信徒,让他们伪装成商队、流民是不会引起太大怀疑的,更重要的是,谁又能想到已经起义失败的白莲教,会在一个月后再度起义呢。
目送那些堂主们冒雨离开后,刘福通站在大堂前的屋檐下,负手看着那满布乌云的天空,眼中不时闪过一道精光,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下了一整日的雨终于是停了,不过天依然阴沉沉的,虽然已经开春很久,但一阵风刮过,依然有一种刺骨的寒意。
再加上现在乡下的道路净是一些土路,一遇到下雨,简直泥泞的没法走,所以在乡下,这种天气老百姓们一般都会在家中待着少有会出门的,但就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事情总是有例外的。
就比如今天,在张世华以前做巡检的阳水镇,镇子北面的那条路上,就有两个男人在赶路。
这条路很难走,这两个男人走在路上,为了省力,就连脚上的鞋子都脱了,还挽起了下裳,可就算这样,这两个汉子走到特别泥泞之处,依然需要靠手中的木棒来维持身体的平衡。
因为整条路上只有这两个汉子在赶路,所以就显得这两个赶路的汉子有些奇怪,如果张世华还在这个镇子做巡检的话,那么巡检司巡逻的弓手一定会仔细盘问一下这两个人的。
但是张世华早就不是巡检司的巡检了,巡检司中的弓手们也都和张世华一起离开了,所以在阳水镇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估计就算注意到了,镇子里的百姓也不会在意,所以这两个汉子很轻易的就进了镇子。
进去镇子后,这两个陌生汉子其中一个便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这张纸好像是一张地图,那个年岁大些的汉子,看了看那张纸,就又把纸揣在了怀里。
然后那名年长的汉子,就带着另一名汉子继续向镇子里走去,而他们去的方向正好就是这阳水镇里正李然的家。
到了李然家那,两名汉子围着这个镇中最大的院子转了一圈,做了一些记号就离开了。
从头到尾,这两名汉子一直都是保持着安静,再加上他们的动作又很快,在镇子待的时间不长,所以整个阳水镇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两个行为诡异的男人。
又过了一天,也就是五月初一这一天,天上的乌云总算是散去了。
如果我们用后世的眼光来看,今天气温适宜,又有蓝天白云,绝对算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不过县尹冯富乐却一点也没有享受天气的心情,因为今天县中负责征税的官吏,竟然有一大半都生病了,这其中也包括户房主事张烈文,这些人因为什么生病他冯富乐一清二楚,毕竟只要是有些良知的,就不会愿意接这个征税的活。
这些差役们虽然贪,但是他们还没有贪心到为了几个小钱,就把自己的乡亲往死里逼,而至于像张家这样的豪强大族则更是爱惜羽毛,在这件事上自然是想躲得远远的,毕竟他们可不想一出门,就被自己的乡亲指着脊梁骨骂。
再说颍州地界的老百姓,从来都不是任人欺负的善茬。大元建极以来,颍州地界的老百姓可没少造反,向邓重七那样的,更是年年都会发生,真被这群泥腿子记恨上了,那还真是一件麻烦事,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县城的豪强意向是出奇的一致,甚至就连想来和张家不对付的李家,在征税这件事上也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装糊涂,毕竟在这件事上,他们完全可以躲在后面闷声发财,傻子才会背着全县乡亲的骂名,站在前面去呢。
所以这两天任凭冯富乐怎么说,对这群老油条来讲,那也是大师个聋子讲佛法——屁用没有。
他们可不傻,各个心里都有谱着呢。在他们想来,你冯富乐是县尹,是个外地人你自然不用管这个,毕竟只要你任期一到,你就拍拍屁股走了,可我们可是祖辈都要在这生活,要是因为这事把乡亲们得罪光了,那我们也别想继续在这待了。
所以傻子才给你帮忙了。
不过事情都有两面性,虽然这次一大半差役都“生病了”,但还是剩下了一小半人,虽然剩下的这群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比没人可用要强不是,在临时招募上一批地痞无赖什么的,让他们临时凑个数这件事也就对付过去了。
反正以前没人可用使,县衙用的都是这个办法。
一个时辰后,冯富乐透过窗户看着县衙大院那群乱哄哄的临时工差役,脸上的厌恶的表情完全是毫不掩饰,那种厌恶绝对是发自骨子里的,以至于冯富乐看了一眼之后都不愿意再看第二眼,于是他转身对着身后的师爷刘华道:“刘师爷,快将他们安排好,然后就让他们走,这县衙都快成菜市场了。”说完这句话冯富乐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师爷刘华,看着外面乱哄哄的人群,也是厌恶的叹了口气,但谁让他是师爷呢,所以他还是听命的出了门,给给外面那群临时工安排事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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