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朱敬伦的计划一环套一环,每一步他都做的极其仔细,因为这件事太难,必须谨慎。
而且每一步的情报工作他都做的十分细致,绝对不能容许出一点差池,他早就在计划除掉巴夏礼,那么他肯定早就开始暗暗查找巴夏礼的动向。
他知道巴夏礼是一个相当张扬的人,十分傲慢的人,尤其是在中国,毫不掩饰的展现一个英国贵族的傲慢,当然现在他还不是贵族,但不妨他心中已经将自己当作了英国贵族。
他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藐视所有中国人,但在真正的英国贵族跟前,却往往能保持一副前辈的姿态,所以中国人和英国人对他的评价极为极端,甚至法国人都认为巴夏礼是一个彬彬有礼,工作认真很有干劲,对英法联军维持广州极为重要的一个人人物。而中国人则人为巴夏礼是一个粗暴不堪的强盗,能做出抓商人辫子倒拖的事情,这种人肯定不能称为文明。
这些朱敬伦并不关心,他细心的发现了巴夏礼的一个动静,经常出入广州最大的青楼,东堤的月香楼。
在小东门沿街的一个茶楼上做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巴夏礼,看来今天巴夏礼又要去城外找姑娘了。
朱敬伦立刻跟随了下去。
东堤沿江一带,从小东门直到大沙头,停泊了数千艘花船,是广州最富特色的红灯区,不过从道光年间开始,一些花船也开始在陆地上建馆营业。而且越是体面的青楼,就越要在岸上有馆舍。
月香楼就是如此,年轻的鸨母赵月香十年前才搬上岸,但是却发展极快,短短十年间大浪淘沙,她已经成了广州城外最大的青楼了。
巴夏礼一人身在万里之外,找女人是平常事,就连大清的官员都经常来这地方玩,更何况更开放的洋人了。
前段时间朱敬伦忙着其他事物,也只是知道巴夏礼市场来青楼,但是却不知道更多的情形,眼见其他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他就盯上了巴夏礼。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尾随巴夏礼出城了,朱敬伦也不担心巴夏礼看到自己,真的照面了,他甚至敢打个招呼上去。没看到广州地方官员,逛青楼的时候,甚至是顶戴花翎吗?大清律中可是明言禁止官员来这种地方的,律法规定是杖责六十,可是那些条文早就成了空文。制定条文,执行条文和逛青楼的都是这些文官,谁会认真执行?
官员都逛,朱敬伦逛青楼那就更正常了,反正都是下班时间,谁管得着谁啊。当然这些都是瞎担心,就算照了面,巴夏礼也绝对不会看朱敬伦一眼,他眼中没有任何中国人。所以朱敬伦更没有什么担心的了,大大方方的尾随巴夏礼。
当然如果真有一个放心的人,朱敬伦也不至于亲自动手,可惜他不能完全放心林庄,这时候他就更想念侯进了,如果侯进在这里,做这种事情也许比自己更合适。
青楼是污秽之地,不是说这里有多脏,而是这里的人情复杂。从古至今,青楼与官场,都是最污秽的地方,古今中外没有例外。
因此这地方聚集的人,也是三教九流,这地方向来就是江湖。
月香楼门前就有许多闲杂的江湖人,比如大门左侧不远有一个摆着测字招牌的算命先生,穿着破旧的黄色道袍,假装道士。
朱敬伦眼里并没有这种人物,他刚才看见巴夏礼走进了月香楼,只等片刻他也会进去,然后试探一下巴夏礼跟哪个姑娘接触,每日都干了什么。但却被算命先生突然拦住了,也好,朱敬伦正想做的自然一些,就跟算命先生攀谈起来。
“我观先生非常人!眉宇间有英气。他日必能一飞冲天。敢请先生赐字一观。”
算命先生照常的开场白。
朱敬伦笑了笑,提笔写下了一个朱字。
算命先生道:“先生要测什么?”
朱敬伦想了想道:“测姻缘!”
在青楼门前测姻缘,颇有一番趣味,他本就是玩的。
算命先生也笑了笑,妆模作样一番。
“朱字头为人,偏一个未字,先生家中确实缺了一人,尚未婚配啊。”
朱敬伦并不意外算命先生能看出自己未结婚这件事,这种人可太懂得察言观色了。
但他还是抬杠道:“先生怎知我未曾婚配,在下来此,不过是相中了楼中一姑娘,想讨一方室人。”
荆人是正方,室人指代小妾,西门庆埋葬李瓶儿的时候,本想写荆妇,被人劝阻后,才写了室人,但依然按照正妻之礼安葬。
算命先生道:“先生说笑了,先生并未娶妻。”
朱敬伦撇着他的眼睛打趣道:“你真的能从字面上看到我未娶妻?”
算命先生也不露怯:“此乃天机!”
俩人对视一番,朱敬伦哈哈笑起来:“你能不能看出来我不知道,但我能看出来,今天你要再不开张,你的肚子就要挨饿了。”
算命先生脸色瘦长,而且皮肤发黄,最关键的是朱敬伦体内的机械体对生命气息极其敏感,让朱敬伦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算命先生极其营养不良。
时间也差不多了,朱敬伦随手扔出一块碎银,一两不足的样子。
“拿去吃饭吧。在下要去看姑娘了。”
说完甩袖走进青楼,说不出的洒脱。
他却不知道那算命先生在背后盯了他许久。
青楼的规矩可不少,越是高档的青楼越是如此,古今亦然。
进门先有那穿着锦衣玉服,但却一副贱样,点头哈腰,把贱字写在脸上的归公招呼着。
想在月香楼这样的高档青楼中见到头牌姑娘,那真得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行。
首先你得一步一步来,分别分为“前门”、“升阶”、“登堂”、“进轩”、“落座”和“定情”,这些步骤一步都不能少的。只要肯花钱,也能尽快见到姑娘,但红牌姑娘就不能省,这是身份。
这“前门”也就是归公迎进来,然后跟你磨叽,跟你介绍楼里的姑娘和好处,你得先把这些归公打理好了,他们才会带你进一步;打理归公这一道手续,北方叫做打茶围,南派青楼也叫打水围,意思是给归公几个茶钱。下一步升阶,一般指的是上楼,月香楼是真有楼的,没有楼的则是另一番安排。上了楼你还进不得大堂,依然得打点,打点好了能进一些隔间,这就是登堂,大堂中可以听一般的姑娘弹琴唱曲,打发时间。
进轩可就是真正进入红姑娘的闺房了,这时候姑娘会请你坐下,或者弹琴唱曲,或者谈诗谈情,谈的差不多了。你也相中中意的姑娘了,称之为定情,这时候姑娘会给你斟茶,可别以为这是让你喝的,你得在茶盘上放银子,称为盘子钱。
这一套程序走下来,红姑娘没个十几两银子拿不下来,至于头牌姑娘,怕是百两都未必能请的动,相比这个时代的物价和这个时代的百姓收入来说,这里真的是高消费,古人说消金窟诚不欺我。
朱敬伦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不是他舍不得花钱,恰恰相反,他已经扔出去三两银子了,这点钱不算什么,但只是在大堂,听归公讲“前门”故事的话,那可是相当慷慨了。他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他此时还不合适去找姑娘,一旦到了姑娘面前,那你是睡还是不睡,你是过夜还是不过夜。你既不睡姑娘,也不过夜,偏偏问东问西,别人不怀疑才怪,青楼里的人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又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保不准消息就走漏了。
所以朱敬伦是耐着心让归公把青楼的规矩和故事给他好好讲了一遍,有在大堂里听那纱帐后的姑娘唱了一回曲,喝了几碗茶。
但前两次把该听的故事,该喝的茶都喝了,这次如果还这样,那可就不太正常了。别以为青楼中人多眼杂,没人认识朱敬伦,这里的人精着呢,见过面的保不住就记住了,更何况朱敬伦已经来了两次。所以演戏演足,这一次朱敬伦少不得得走到最后一步去,见一见月香楼的红姑娘。
归公这次倒是没认出朱敬伦,还热情的拉着他,要给他介绍一下月香楼的姑娘,也就是想让朱敬伦打茶围。
“三跳子,有没有眼力劲?”
归公没认出朱敬伦,朱敬伦反倒是指出来。
三跳子不是什么好名,归公也不会起什么好名,所谓三跳,是一弹三跳的意思。
三跳子愣了一愣,忙一拍脑门:“哎呦呦,爷,爷您别见怪,我这猪脑子竟瞎忙活了,倒把真贵客给忘了。该罚,该罚!”
说着他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两个嘴巴子。
朱敬伦是来过的,是打过茶围的,照规矩他该往下一趟招呼,除非朱敬伦自己不愿意。
“不碍事,今天我能见到姑娘们了吧?”
朱敬伦笑道。
三跳子道:“朱公子您说哪里话,您可是贵客,就算没空,小的也得给您张罗圆满喽。”
刚才还在叫爷,一晃改口朱公子,短短时间这归公就想起朱敬伦是谁了,果然是人精,在青楼中练就的这一双眼睛确实不赖,这也是朱敬伦谨慎的原因。
三跳子又道:“不知道朱公子是相见哪一位姑娘?四红四翠八位姑娘今日可都等着伺候您呢!”
四红四翠是月香楼的八大头牌姑娘,身价极高!
朱敬伦却是不急,佯装思考了一阵,摇着头拿不定主意。
接着才好似不经意的一问:“我方才见到那衙门里的洋人也来这里了,不知道这洋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您是说那巴鬼吧?”
归公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
连青楼的归公此时都瞧不起洋人。广州城认识巴夏礼的人,叫他巴鬼的不在少数,就连柏贵写给朋友的书信中,也以巴鬼称呼巴夏礼。这时代还是一个中国人装着“非我华夏即为蛮夷”的傲慢时代。
朱敬伦笑道:“没错正是衙门里那巴鬼子!你竟也认得他?”
朱敬伦有意从归公嘴里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只见归公道:“那巴鬼啊,没什么见识,喜欢老姑娘!这会啊,正在墨琴姑娘的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