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找上门的是一个商人,之前朱敬伦正在跟衙门里两个刚刚换岗的印度兵聊天。
这两个印度兵并不是锡克人,信仰的是普通的印度人,他们是正宗的兴都斯坦人,也称印度斯坦人。事实上英军中的锡克人并没有朱敬伦想象中那么多,在他之前的印象中,英国殖民军中锡克人非常多。但那是在印度大起义之后,英国人发现印度兵靠不住,又发明了一种勇敢民族理论,把锡克人等少数族群称为勇敢民族,对外宣传这些民族更适合当兵,于是才大力征召锡克人等少数族裔入伍。
实际上就是用少数人制衡多数人,占人口九成的印度斯坦人让英国人不放心而已,更让他们不放心的是,此时在印度的殖民雇佣兵中,印度人达到二十万。这二十万印度土兵,也正是这次大起义的主力。
通过这些天跟不时换岗的印度兵聊天,朱敬伦摸清了广州印度兵的一些情况,在广州的锡克人依然占主要部分,因为印度大起义,让英国人不放心的印度兵反而被他们更多的带去了北京,留守后方的锡克人更多,去北京的锡克人只有一个骑兵团。
不断换防的印度人也有一些天分,比如不少人竟然会说好几种语言,从他们身上朱敬伦学到了印地语、乌尔都语、泰米尔语、孟加拉语等印度最流行的几种语言。脑子里的外星机械体让朱敬伦几乎成了一个超人,学习能力超强,可以说听过一遍就能学会。让他已经可以跟这些印度人沟通无障碍了。
跟印度兵保持关系当然重要,因为印度人此时是广州城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想要图谋广州城,就必须要跟他们打交道。
今天从几个印度兵口中得知,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国内的印度人正在跟英国人打仗,但他们对此的态度十分无所谓,因为他们的长官向他们承诺,他们的特权不会被剥夺,而印度土兵之所以起义,最重要的原因是东印度公司要接触富裕他们的一些军事特权,比如封建采邑包税权等,至于用涂有牛油的子弹,那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因为之后印度兵起义照样用涂有牛油的子弹在打仗,也不见他们放弃火枪改用长矛。
这表明,英国人已经稳定住了广州的这些印度兵,但朱敬伦也探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印度人普遍不太愿意继续打仗了,很多人抱怨出来的太久,非常想回家。思乡之情可不止中国人才有啊,亚历山大大帝当年之所以没有完全占领印度,
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收下士兵们不愿继续打仗,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前,多次险些有船员反叛,他不得不一次一次的忽悠船员在走几天。现在的印度兵在长时间看不到战争结束的迹象后,生出想要回家的心情,这非常让人理解。
但如何利用这种心情,朱敬伦也没有太好的主意。
正谈话间,就有人找来了,当然不是直接进了巡抚衙门,即便没有几十个洋兵把守,这里也不是随便能进来的,而是门子送来一张帖子,邀请朱敬伦去酒楼赴宴的。
这样的邀请朱敬伦一般是不会去的,但是与这张帖子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包银子,银子并不算多,顶多百两上下,可是那门子却笑着对朱敬伦说“如此厚礼,就是巡抚老爷也应该赏脸的”,说完还向朱敬伦特别古怪的点了点头。
这么明显的暗示朱敬伦立刻就明白这张帖子里有古怪。
同时也明白了帖子背后的人是谁,正是自己昨夜见过的广州巡抚柏贵,因为门子说话的时候,“巡抚老爷”四个字咬的很重。
朱敬伦默不作声收下帖子,心中却明白昨天他给柏贵发去的信息,柏贵收到了。
他需要柏贵,因为这么一个大员说出来的话,显然比他一个小翻译有用的多。
比如说,他希望城外的乡勇配合,说广州城人心惶惶,让城外继续施压,然后广州的英法联军有可能投降,城外的钦差大臣会听他的才怪,可是如果是柏贵写一封信的话,黄宗汉有可能真的会考虑。
昨天的紧张气氛已经消散了一些,因为乡勇并没有趁机攻城,这让洋人送了一口气,当发现乡勇都没有向广州城靠拢的意思的时候,洋人决定为了城内的治安考虑,接触封锁,打开了南城的城门,只有北城的城门依然关闭,甚至许多城门已经封死了。
朱敬伦也可以自由活动了,不需要一直在衙门里待命,于是下午工作结束之后,他就来到了广州府衙对面的大马站与西湖书院门前的西湖街拐角一家酒楼。
拿出请帖交给小二,很快就被带到了楼上一个包间,广州的风气开放,酒楼经营非常灵活,早早就开设了包间,不但可以喝酒吃饭,还能过夜,甚至还跟城里的青楼ji院挂钩,写张局票就能请姑娘应局陪客。
不过进到包间,朱敬伦并没有见到姑娘,显然主人并不是来请他喝花酒的。但却也没有见到主人,这让朱敬伦暗自猜疑起来,他本来想着应该早有人在这里等着,因为他怀疑背后是巡抚柏贵,那么对方请自己来肯定是为了目前广州的局势,这么重大的事情,可以说朱敬伦都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对方如此大意,显然让他感到不放心。至于说是为了体现广州巡抚的威严,此时的柏贵还有个屁的威严。
很快朱敬伦就明白误会了对方,原来对方并不是没有等着朱敬伦,而是在另一个房间中等待,显然是出于谨慎,这才像是做密谋的样子。
来人是一个中年人,打扮的如同一个普通商人,略有些大腹便便的样子。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
见到朱敬伦拱手道:“朱先生好!”
朱敬伦拱手:“不敢,请教?”
来人介绍道:“在下富礼,不瞒先生,是奉巡抚大人的差遣来的。”
这个富礼倒是干脆,不像林福祥那些人什么事都不太愿意跟朱敬伦明说,让朱敬伦感觉比较舒服。
之后双双入席,桌上早就摆好了一桌凉菜,也有酒。
即便对方要谈的事情很重要,可是大概是见惯了场面,也不急着说事,东拉西扯一番,最后还问朱敬伦要不要找两个姑娘。
朱敬伦说正事要紧,对方又夸赞朱敬伦做事严谨。
见对方迟迟不肯开口,朱敬伦采取主动,他没时间跟这个巡抚的手下瞎扯。
“不知道巡抚大人找在下有何事?”
富礼依然不急,哈哈笑道:“巡抚大人说了,似朱先生这样精通夷务之人,数遍整个广州城也找不到几个。大人十分欣赏先生,大人交代,若先生有事,大人能办的,一定会帮先生一把。”
“大人还说,巡抚衙门就少一个像大人这样懂夷语,通夷务之人。这洋人迟早是要走的,但夷务却总得办,所以让小人多跟先生这样的英才走动走动。”
“大人还说,若非先生目下在夷人处当差,大人此刻也身有不便,否则倒向举荐先生入巡抚衙门办差呢。”
拉拢,露骨的拉拢。
朱敬伦嘴上不说,心里却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广州巡抚柏贵此时确实感到自危,而且已经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不惜拉拢自己这样的无名小辈,看来柏贵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清楚。
由于跟洋人合作,城外的抵抗派官员对柏贵已经产生了不满,而现在抵抗派好像占据了优势,钦差大臣黄宗汉也在城外,一旦战争结束,柏贵的结局会是什么,恐怕不会太乐观。
所以柏贵现在会想尽一切办法自救,包括之前不惜辞职,跟洋人撇清关系,目的无非是想求一个自保。
但是突然如此拉拢朱敬伦,还是让朱敬伦颇为诧异,柏贵虽然窘迫,还不到自己给他使了一个颜色,他就跑来拉拢的地步,那样也太小看一个在清朝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官僚了。这些人或许世界观有些守旧,或许不懂得国际大势,但是人情文章却是极为精通,做事圆滑的不得了,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可能这么随便。
此时还不明白柏贵的态度,朱敬伦打哈哈道:“巡抚大人抬举了,在下何德何能?”
富礼道:“朱先生谦虚了。”
然后神秘的笑道:“先生甘冒奇险潜入广州,这份胆识就让在下十分敬佩。”
朱敬伦连忙否认:“富兄这话,u看书uukanhu.om)在下不明白。”
富礼笑了笑:“朱先生,明人不说暗话。先生在为林福祥做事,我在为巡抚大人做事,都是在为皇上效忠,大家都是为了对付洋人。应该同心同力,先生您说是吗?”
朱敬伦又诧异,对方能猜到自己是城外的探子,这朱敬伦还能接受,毕竟自己昨天给柏贵使了个颜色,柏贵乱猜的话最多能联想到朱敬伦是城外派进来的间谍,可是直接说出自己是给林福祥做事的,这就让人不解了。
除非林福祥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柏贵,这就让朱敬伦非常不满了,因为自己的处境极度危险,林福祥应该高度保密猜对,柏贵明显是被洋人挟持的,完全有理由怀疑柏贵是一个汉奸,已经投靠了洋人,这种情况下,林福祥还能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那就太不把朱敬伦的命当回事了。
他不由有些生气,也不否认自己的身份,语气冰冷道:“不知道富兄是如何得知在下的身份的,如果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如果城外那些“大人”真的荒唐到这种地步,朱敬伦觉得自己有必要明哲保身,赶紧从广州城这滩浑水中抽身了,跟一群把你的命不当回事的人合作,实在是太让他难以接受了。
见朱敬伦摆明了态度,不给个说法对方就要决裂,富礼连忙说出了原委。
“先生勿怪,是这样的,今日一早,在下去了一趟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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