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朱敬伦一头雾水:“南海县的什么人?”
方山道:“是南海县令的人,是那些南海县勇!”
朱敬伦心头一动,糟糕了,自己才刚刚被华庭杰收编,现在理论上也算是南海县勇,怎么就这时候跟那些老县勇发生了冲突,这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赶紧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问完之后心中暗叹,这个纨绔,竟然又是为了女人!
问清事情之后,朱敬伦不敢耽误,马上交代一声,让方山立马赶回去,看住张磐,省的惹出大事,自己则去拜见南海县令华庭杰。
俩人从海关衙门分手,朱敬伦直接往东,沿着西横街、东横街直奔南海县勇驻扎的万寿宫一带,方山则穿过协镇大营由小市街上过归德门,直奔南海县衙而去。
方山脚步匆匆,脑子里却在回忆着刚才朱敬伦交代他的事情,老实说出现这种事,让他无比懊恼,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他知道他的机会不多,以他的江湖经验可以看出,朱敬伦不是那种会轻易信任一个人的人,此人的信任是有限度的,如果自己在犯错,恐怕会永远失去此人的信任。
上一次自己自作主张,强行闯入了朱敬伦的大局中,结果被英国人抓到了监狱中,事后朱敬伦虽然非常严肃的表达了他的不满,说“我对你很失望”,可是方山反而不紧张,他更紧张的是朱敬伦会和颜悦色的跟他说话,那意味着疏远,意味着放弃。
方山不想被人放弃,可现在他看到了一个迹象,刚才朱敬伦跟他说话已经很客气了,这让他恐慌。
他不断的回忆着朱敬伦说话的语气,内容和神色,他记得朱敬伦告诉他说,不管张家少爷闹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只有一点,那就是不能出人命。
只要不死人就行!
想着这个底线,方山已经到了县衙前,此时的情况不出他所料,张磐带着一百多个人堵了南海县衙大门,而那些县勇则躲在衙门里,隔着大门跟张磐的人对峙,双方骂骂咧咧,暂时还没有动手。
没有动手就好,没有动手就不会有死人。
可是张磐忍不下这口气,大骂不已不说,还让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根人腰粗的房梁。
张磐一声令下众人就要拿房梁撞门,饶是南海县衙的大门再厚重,也经不住这样撞的。
这就是方山回到县衙前看到的情况,他当然要制止了,衙门里的县勇是华庭杰派回来看守衙门的,人虽然不多,可他们现在代表的是县衙,是衙门,是官府,如果给张磐带人撞破了南海县衙大门,打死了南海县的人,这件事就闹大了,华庭杰是绝对不可能不闻不问的,作为知县他是一定要找回南海县衙的威严的。
如果华庭杰拿张磐这少爷羔子出气,方山一点都不会可惜,可是偏巧朱敬伦现在隶属南海县下辖,招募的那两千苦力,外加张磐带着的这一百多“好汉”,都算是南海县勇,正归华庭杰管辖。华庭杰收拾张磐无所谓,要是牵累了朱敬伦,方山知道他肯定完蛋了,如果没有朱敬伦用他,难道他还要回到过去那种走江湖,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一想到张磐给自己惹了这么大麻烦,方山不由得一股怒气当胸,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
“都住手。”
包括怒气冲冲的张磐在内,所有人都暂时停手看向方山。
方山却径自走向门边,冲里面喊道:
“里面的各位听着。所谓好鞍配宝马,美女配英雄。既然你们刘公子跟我们张少爷都中意月香姑娘,不妨大家比试比试,手底下见个高低,谁赢了,月香姑娘就归谁?”
里面还没有回音,外头的张磐却来了兴趣,大声喊起来:
“刘八斤,敢不敢,吱个声?”
看着张磐主动叫起阵来,方山心中冷笑着,单对单死不了人。一想那刘八斤一身的横肉,能给张磐这个被青楼温柔乡里的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一个教训,方山觉得也算是出了自己一口恶气。
“孙子,是带把的应一声,要是怕了,今后见着老子,乖乖喊爷爷!”
张磐继续叫阵,旁边的“好汉”们,吼吼的起哄。
朱敬伦这边也已经到了万寿宫,方山去县衙是去找一群无赖子弟,朱敬伦来万寿宫却是找正印的知县。
华庭杰这个人还是很负责任的,算得上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好官,至于贪不贪朱敬伦不清楚,大概满清的官场上没有不贪的官,但是这个华庭杰的风评到时不错。
他是正经的科举出身,道光二十四年(1844)中举,二十五年(1845)中进士,之后就到了东莞县任知县,任上也有一些作为,主要是整顿了东莞县讼棍和县吏勾结压迫良民的恶习。另外他还通医术,凡来求治者,立往诊视,从不延误。
但真正让他脱颖而出的,还是镇压东莞暴动,招募乡勇、主动带兵出击,显现了相当干练的风格。靠军功从东莞调任南海县,成为南海这个广东第一县的县令。
离开东莞的时候,东莞民众涕泪烧香跪送,恋恋不舍。还有人为他在县衙旁建立生祠,岁时奉祀。
朱敬伦跟华庭杰不熟,但是他的故事还听过一些,以前还有些猜疑,但是看到他这段时间的作为,认为其中多数传闻还是可信的,至少此人是一个十分干练的人。读书人往往眼高手低,道理一大堆,实干却抓瞎,但也有极少数读书人,偏偏逆反了这个规律,凡事亲力亲为,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情十分的接地气。华庭杰显然就属于后者。
或许华庭杰的带兵经验不够丰富,作战指挥不够灵活,但是在用心上却是一等一的。
因为这个原因朱敬伦没有在万寿宫见到华庭杰,因为华庭杰直接去了城外炮台,听说这几天他天天就在炮台上布置防务,吃住都在炮台上,晚上都不回军营,带领着民壮,将炮台那里的防御加固了一层又一层。
朱敬伦只得赶往炮台,都不用通传递帖子,因为华庭杰就在工地上,挽着袖子和裤腿,大声呼和着让人加厚炮台四周的围墙。
朱敬伦所幸直接走过去,躬身拜见:
“卑职朱敬伦,见过华大人!”
朱敬伦现在也算是华庭杰治下的南海县勇的火枪营管带,这个火枪营跟林福祥的平海营一样,都属于乡勇,这个管带也算是临时差遣,算不得正式的官职,不能称下官,但是称卑职是不会错的。
华庭杰没见过朱敬伦,但是却绝对知道朱敬伦这个人物,不提因为柏贵和林福祥都各有心思让朱敬伦的名声在广州很响,单说朱敬伦送来那两千条英式步枪,就值得华庭杰记住朱敬伦。
“是朱管带啊。”
华庭杰暂停手里的活,虚抬了下手。
朱敬伦平身起来。
“朱管带看看本关注和工事做的可妥帖?”
华庭杰指了指这两天他加班加点指挥民壮修筑的工事说道。
朱敬伦看了看,发现华庭杰不但修补了围墙的漏洞,而且在墙后一层一层堆叠了大量的沙袋,尤其是墙基,更是堆了一丈厚的沙袋,显然希望利用这些围墙保护炮台。
但是这恐怕不够,华庭杰还是小看了英军的舰炮,这种工事是不可能挡得住32磅的大炮的,因为墙基不深,又是建筑在沙洲上的,如果被炮弹轰击的久了,难免还是要垮塌。
不过华庭杰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换其他官员,未必有他这么认真,也未必有他这么卖力气,所以朱敬伦也不想打击他。
只说道:“这工事倒也够坚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大人也要做夷人派兵强攻的准备,在下认为,若能在四围水面之下,埋设尖木、竹签,定能让英夷兵卒吃吃苦头。”
华庭杰点了点头:“工事只能做成这样子了。洋夷船坚炮利,士卒又悍勇亡命,未必没有派小船强行攻打的打算。你所说到有一番道理,是本官疏忽了。”
说完马上招呼人手,让去城里找木匠,削尖竹木埋设陷阱,同时还要打造拒马,在浅水处阻敌。
看华庭杰吩咐停当,朱敬伦这才又找着空当说话。
“华大人,卑职是来请罪的!”
华庭杰疑惑:“朱管带何罪之有?”
朱敬伦道:“卑职御下不严,冲撞了县尊的亲兵……”
朱敬伦原原本本的将自己招收的张磐等“好汉”跟南海县勇刘八斤等人冲突的事情说了一遍。
此时此刻华庭杰根本无暇为这些小事分心,大敌当前,他一心都在炮台防御上,随即摆了摆手。
“区区小事,朱管带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朱管带招募的那些闲人也着实孟浪,还需多加管教才是!”
看华庭杰不在意此事,朱敬伦也早料到了,只不过华庭杰可以不在意,但是自己不能不赶紧来表达一个态度,如果自己疏忽大意也不在意,那华庭杰可就要在意了,这就是人情,复杂着呢。
华庭杰的效率很高,很快他的人就打造好了大量的拒马,在东炮台围墙外的沙洲上围了一圈,还在拒马外面的水面下,埋设下一根根削尖的椽子,还有尖利的竹片,如果对方步兵进攻,不知道有多少会被扎个透心凉,运气好的也得扎上了脚。
也幸好华庭杰积极督促,就在他刚做完这些,清晨的江面上就出现了英国人庞大的舰队身影。
英军终于攻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