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明城之后,朱敬伦手下新安县勇留下休整,静观恩平土客械斗的发展态势。
这一次客家人的悍勇摆在了广府人的人力、财力之下,有钱能招来人,买来枪,在武器装备上大大优于客家人,他们被打的步步后退。
朱敬伦坐镇新安,也不断的收到各种消息,据说客家人抵抗的极为惨烈,尤其是在包围他们家乡的时候,占土人的地他们还可以撤退,但是自己家乡怎么退?
常有三五十客家青壮不要命一般冲入土人团勇大军中胡乱砍杀,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因为他们身后的村子里只剩下妇孺了。
土客械斗中有一个血腥的名词,叫做铲村,就是把一整个村子连根拔起,客家人强势的时候这种事情也没少做,杀人之后还要烧村,土人的保护自然同样野蛮,不过土人有个毛病,经济观念似乎更强,比如谭才这种货色,他不把人完全杀光,把男人杀光了,留下女人,玩过之后买到澳门的ji院中,如果男人能抓住也不杀,卖给洋人当猪仔。
他买步枪,招乡勇,投资这么大,就是靠着这些事情收回成本的。
眼看着一条条村子被人连根拔起,客家人不断的后退,横陂、牛江、朗底、大田、那吉一个个客家据点先后失守,最后被迫撤往临县开平的五坑山区,整整一个县的客家人竟然被铲除。
此时极大的震惊了其他各县的客家人,纷纷找当地官府请愿,找方山希望制止械斗,一直抱有幻想的高明和高要两县的客家乡绅纷纷跟广府乡绅和谈,在朱敬伦的亲自见证下,立下乡约,发誓永不相侵。
客家人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归还了所有侵占的田地,除了恩平,其他五县,一下子回到了械斗之前,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这些年的械斗,除了死了海一样的人之外,什么都没变,接着家家戴孝,先安葬亲人再说。
因为恩平的原因,可以说客家人暂时签了一个城下之盟,北京的咸丰就有骨气多了,他拒绝签城下之盟。
反正也抓了他们的和谈使者,因此也不用谈判了,估计又是那个文人忽悠的他觉得有必胜把握了,咸丰此时脑子一热,决定开战。
咸丰立刻指示僧格林沁,不用顾及抚局了,一定要狠狠的打。指示直隶总督恒福,让他在天津鼓动当地民团阻断洋人后路,狠狠的打,以泄民愤。晓谕百姓,重金收购夷人脑袋,黑夷(印度兵)一颗50两,白夷(英国人)一颗100两,能斩获头目者,1000两,能焚毁兵船者5000两。同时斥责一直坚持和谈的桂良尚在梦中,他咸丰要先醒来了。
英法联军此时也憋着一股劲想打呢,他们的谈判使者被抓,这还不打?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向通州进发,在张家湾一带,跟僧格林沁手下的蒙古骑兵以及大批清军步兵交战。
一战打死打伤僧格林沁手下1500多人,己方伤亡只有23人,同时占领张家湾,之后英法联军纵兵劫掠了张家湾,当地妇女纷纷自杀以免受辱,连青楼女子都在大烟馆吞了鴉片,最后大部被洋人救活,估计纯度不够,奸商有时候也是能做好事的。
张家湾失陷,之后通州县不战而降。英法联军进城后,又是大肆劫掠,格兰特为了整肃军纪,吊死了一个抢劫很凶的香港苦力,当众鞭打了无数人,才算压制住军队的抢劫风气,维护住了军纪。
咸丰此时还在继续指挥作战,告诉僧格林沁他审问洋人俘虏的结果,告诉洋人打仗的战法,给僧格林沁出主意。同时让恒福督促天津的民团出击。
可是京油子卫嘴子,天津卫的这群混混平时吹牛倒是一把好手,真的动真格的了,一个个就怂了,根本就没人敢上前线。
还得靠僧王的蒙古骑兵。
三天后,英法联军进兵至八里桥,又一场大战爆发了。
过程不需赘述,僧王又败了,两万多蒙古骑兵全军覆没,但是他们的死倒是赢得了英法联军的尊重,十分感慨他们的勇气。
但是英法联军认为蒙古骑兵的武器太差了,在骑兵面前,英法联军组成步兵方阵防御,士兵在四周,大炮在中央,立起刺刀防御,这种步兵方阵,是从瑞士人的方阵发扬光大的,对付欧洲的重骑兵很有用,导致重骑兵退出了战场。
但蒙古人是轻骑兵,擅长的是骑射,他们多次冲进三四十米内抛射弓箭。洋人发觉蒙古人的弓箭十分飘忽,基本没什么杀伤力,上万蒙古骑兵拿生命换取的射箭机会,最后换来的只有二十多个洋人的伤亡。当然这个伤亡是有争议的,后世各种资料显示,从2个人,到1000个人不等。
因为人很难理解,上万骑兵近距离射箭,英法联军都是布衣军装,连个甲片都没有,怎么可能几乎没有伤亡。
朱敬伦后来听到一种解释,据说这些悍勇的蒙古骑兵,都是直接从蒙古草原的王爷身边调来的亲卫,平时都是牧民,骑马射箭的本事还是有的,但是因为清朝给蒙古部落划定了草场,因此各个部落之间不再游动,没有了地盘之争,结果这些牧民已经拉不动祖先时代的硬弓了,平时用的都是打猎用的轻弓。
而他们到北京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带弓箭,因为清军的武库中有的是弓箭,结果到了北京,他们发现,根本拉不开军用的重箭清弓。
朝廷只能紧急在北京采购轻型弓箭,北京这时代有大批弓箭铺,但他们制造的弓箭,并不是军用弓箭,而是给八旗子弟玩的轻弓,因此这些蒙古骑兵还是拉的开的。只是因为这些弓箭本身就是给人玩的,所以为了射箭方便,全都是只采用了半边翎羽,平时八旗少爷们拿来近距离射射鸡鸭没问题,可是一旦用来作战,超过十米距离,射出去的箭只就会飘忽,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头。
说到底还是功夫没了,当年的满洲八旗子弟不再天天吊膀子,拉不动祖先时代的80帮重弓,连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牧民也没了成吉思汗时代的技术,不在小时候骑羊拉木弓,长大了骑马拉硬弓了。
因此可以说,如果他们有刚入关时候的本领,近距离攒射穿着布衣的英法联军步兵阵,肯定能让联军爽歪歪。
军备废弛的结果就是,蒙古骑兵悲壮的赢得了一场失败,英法联军轻松的打赢了八里桥之战,咸丰皇帝跑去热河巡狩去了。
北京发生的事情,朱敬伦暂时还没收到消息,他此时来到了广州,五邑六县的土客械斗暂时平息,他是来向柏贵汇报的。
当时他可是授命去抚民的,现在完成了当然要汇报一下。
柏贵此时正担心北京的情况,对朱敬伦如何这么快就结束了土客械斗,一点都不了解。
朱敬伦仔细汇报了一番,顺便将新安县勇都装备步枪的事情不经意间透露出来,表示之前不是自己隐瞒,而是你没问。
果然这种事情柏贵十分上心,连忙问朱敬伦哪里来这么多洋枪,朱敬伦回答说买的,钱是从厘局提的。
柏贵当然知道钱肯定是厘局提的,他震惊的是,自己竟然都不知道,朱敬伦悄无声息间就组建了一只上万人的火枪队,难怪能这么快镇压下去土客械斗了。
朱敬伦则强辩说自己跟柏贵提过,是柏贵首肯的,不然自己怎么敢动用那么大银子买洋枪呢。还好心提醒,就是报告打沉美国炮舰的时候,说的柏贵自己都将信将疑了,这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了,保不住朱敬伦说了,自己没往心里去。
至此柏贵依然没有怀疑过朱敬伦的忠心,只是防止手下力量太过强大,这是一个总督级别老官僚的常识。
紧接着朱敬伦马上把话题引到土客械斗上面来,告诉柏贵自己让六县中的五县先生,自己立了乡约,约定遵守,暂时大家都不打了。
之后朱敬伦话锋一转,表示对此十分担心,恐怕两家不会老实安分,有可能再起争端,提出了一个建议。
那就是在土客杂居区域,在土客双方土地接壤的地方,驻扎军队防范,随时组织械斗大规模爆发,一旦有苗头,就立刻按照乡约掐死。
但朱敬伦表示自己手下县勇伤亡很大,而且他们还要防备香港的英夷,因此不能够久住驻他县,希望柏贵能派人在各县编练新的县勇。
如果是以往,柏贵肯定不会多想,直接将这件事交给朱敬伦去办,然后就等着听好消息了。
但是这一次,柏贵却琢磨了很长时间。
最后才道:“你手下县勇久战兵疲,也是时候调回本县了。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土客两家皆是我大清子民,械斗日久,伤亡惨重,都是我大清之殇。按你说的,是得在当地驻扎大兵。既然你新安县顾不过来,我这里到是有合适的人选,南雄副将与粤匪石逆(达开)屡经血战,调其驻守五邑,当万无一失。敬伦,你觉得呢?”
朱敬伦心中暗叹一声,柏贵果然对自己起了防范之心,虽还不至于猜疑,但从今天开始恐怕就要开始防范、限制自己的力量了。
朱敬伦附和道:“大人顾虑周全,张副将确实老成持重,堪当大任。”
朱敬伦怎么也没想到,柏贵竟然会选择从调遣南雄副将,真是太巧了,因为那南雄总兵,正是朱敬伦认识的张千山!朱敬伦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挑的这个坑,最后是张千山这个故人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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