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岑狼的陪同,马忠这一行人收获了不少的视线。
有一些人迷惑,有一些人戏谑,还有一些人无所谓。
进入这一大片营区之后,马忠的心情也越加失望起来。
这个军营不但杂乱无章,而且时不时有妇女孩子,抱着用来盛饭的瓦罐,从眼前跑过。
在马忠的心里,这并不像是一支百战之师的兵营,更像是一伙拖儿带女的农民起义军。
潘璋不应该叫做武猛校尉,而应该叫做武猛大当家。
自己也不应该叫做“永远健康”,而应该叫做二当家或者马师爷。
不过,说起来,潘璋军中的乱象,并不能怪到他的头上。
由于东吴是一个武人政权,因此武人在江东的整个社会构成中,就拥有了很独特的地位。
后世某宇宙大国提出过“先军政治”的超前理念,这个概念放在这里,也是行得通的。
东吴政权,也可以称为“先军东吴。”
除了逆天的世袭领兵制,还有一条,那就是士兵的家属也可以随军。
这是因为世袭领兵的将领,对自己士兵拥有很强的控制力。东吴的朝廷只要控制好领军将领的家属作为人质,就足以控制军队,因此不需要像曹魏那样,用士兵的家属作为人质。
孙权就曾得意洋洋的讥讽曹魏的错役制“离闲人骨肉,以为酷耳。”
在“先军东吴”,招募的兵卒几乎一生都隶属于军队,因此掳掠女子,配为夫妻这类的事情,就成为常事。
这些兵士和家属一生都为将官和其继承人效力,等到他们都战死或老死之后,他们的后代再为将官的后代效力。
大的军阀有着自己的领地和食邑,可以安置这些忠心耿耿的部曲。比如贺齐,他就可以开府,自己设置官职,分派职务。在自己的领地中,贺齐就是国主一样的存在。
而小一点的军阀,就会像潘璋这样,拖儿带女的四处奔波打仗。这种军事和生活集合体,已经不像是纯军队,更像是草原上游牧的部落。
不同的是,游牧部落是逐水草而生,他们则是逐战争而生。
依靠抢夺的带血财物,或者为大军阀奔走效力,博取赏赐,作为生活的根本。
如果打赢了,就可以充实财力,招募更多的兵卒,扩大本钱,努力向大军阀靠拢。可是,一旦打输了,每次的代价都极为惨烈,就算侥幸能带出大部分的能战之士,那些附庸他们的妻儿老弱,都会被碾为泥土。
见识了这一幕,马忠终于觉悟了,潘璋独治郡县的渴望是多么强烈!
自己能帮他做到这件事么?
鲁肃那个眼神深沉的男人,和乐见其成的孙江东,又有着什么用意?
马忠心里沉甸甸的,由岑狼引着往中央大帐走。
正走着,忽见前面一阵骚动,接着许多人从后营推出来一辆辆冒着滚烫热气的大车。
车子的造型有些像是大户人家取水的水车,随着推动,里面有“叮咣”的响声,似乎是盛了米粥之类。
霎时间,从遍布的营帐中冒出许多人头来,一个个拿着盛饭的家什往前凑。
这让马忠想起了朝廷给难民舍粥的情景。
这时,一个穿着崭新皮甲的官吏,手里拎着一个热腾腾的大勺子,跳上一个临时堆起的土台子上,大声叫道。
“众军都听真啦!”
这个官吏似乎很有些威望,底下的人群立刻都静了下来。
“你们一个个是什么来历,就不必多说了,一个个都是应该杀千刀的挨宰货!是谁活了你们的命?”
“潘将军!”
底下的那些四处散站的兵卒,打着赤膊的爷们、娘们都大声嚷嚷起来。
“我来问你们。”
那小官扫视下全场,大声的开口,“你们是吃的谁的饭?”
底下众人都振臂高呼,“潘将军!”
小官用大马勺敲了敲车子,待底下的声音断了,又大声问道,“你们是的穿谁的衣?”
“潘将军!”
底下的齐齐大吼的声音,几乎要震破了马忠的耳膜。
那小官满面光彩,又口不择言的大声道。
“你们玩的是谁的女人?”
底下狂热的人群猛然一怔,接着面面相觑,聒噪四起。
这话不好接啊……
那小官一愣,却也不傻,马勺一敲,换了话题,“你们为谁效死?!”
“潘将军!潘将军!”
听着底下一阵阵的声浪,马忠脸上仍然平静,心中却是充满了无力感。
潘璋完全就是这支军队的灵魂,马忠不敢想象把手捏在他的喉咙上,是怎么样一种景象。
马忠正看着那个小吏出神。
就见一个武官服色的少年郎跳上土台,揪住那小吏就打,“****的,老子让你分个饭,就你******事多!”
那小吏被那少年郎打得以头抢地,哀嚎连连,底下的人却只是笑着起哄,无人来管。
看着喧闹的众人,带路的岑狼倒是心平气和的对马忠笑笑,“没事,他们就这几把操性。”
这些话两人私语倒也罢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出来,就有些打人的脸了。
“岑狼!你******又嘴贱!”
那少年郎当即就要翻脸。
岑狼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只是引着马忠往前走。
“岑狼!你来和我打!你怂你是我生的!”
“岑狼你来和我打!”
“岑狼怂了!岑狼怂了!岑狼怕我!”
那少年郎激动了。
“你妈了个逼啊!老子弄死你个小崽子!”原本目中无人的岑狼,一次次忍耐无果,终于被点爆,咆哮一声就冲了过去。
这是个什么玩意啊……马忠一时呆在当场,竟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丁奉和侯庆挤眉弄眼一番,悄然凑到马忠身旁,“大哥,要不要我们两个上去帮他们解斗?”
马忠哪能不知道这两个的意思。
他们一个是周公瑾手下的猛人,一个是徐盛跟前的斗将。觉得自己能够稳压这两人一头,因此想出这个风头。
他们哪是解斗,分明是要一人摁倒一个,让他们来个心服口服。
马忠摇头斥道,“休要胡闹!”
他忽然觉察到什么,眯着眼睛抬头看看,那蒙果仍站在瞭望台上,双手按剑高高的矗立在那里。
一道长长的阴影投下,弄得马忠心里沉甸甸的。
奇怪,我这是怎么了?
马忠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