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浑身一哆嗦,脸上起了剧烈的变化。
他狠狠地瞪了马忠一眼,低声喝道,“噤声,你可知这话会为你惹来杀身之祸?一旦机事不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食你的肉,寝你的皮!”
马忠也觉出自己的孟浪,长长一稽在地,“兄长且忘了此事!”
张平这才脸色和缓了一些,拿手指虚指了马忠两下没再说话。
马忠心中渐渐笃定。
张平是张昭的侄子,天生就是文官的立场。如今江东到处都是手握实权的军阀,哪有他们施展抱负的余地。
马忠的话已经说的够赤裸裸了,那就是“以军法齐号令,中/央集权!”
作为军阀政治的掘墓人,马忠的方案很容易就能得到张平这样文官的好感。但是张平很快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连忙阻止他说了下去。
马忠也想出了关节,“机事不密!”
张平能想到这一点,当然不会是个到处胡咧咧的大嘴巴,但……
孙权是啊!
他有那么多的笔友,每天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要畅所欲言。
马忠又再次施礼,“若有一日某能以将军位独治郡县,兄长可再来寻我细谈。”
张平不置可否的望向远方,半晌才从袖中抖瑟的拿出一块手帕沾了沾额头上的汗珠。
这个家伙实在太危险了,张平有些不愿意在钟陵多呆了。
他想到就做,连忙开口道,“司马,既然已经见过武猛校尉营的军容,此番来的目的也实现了大半,我决定连夜赶往余汗。那里情况更加复杂,有很多叛乱的豪族需要甄别。”
马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兄长,尚有战场还未曾点验,而且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早有倦色,这也太过形色匆匆了吧。”
兄长、兄长!
谁特么是你兄长啊,老子姓张!
张平心中勃然大怒,你要虎口夺食且由你去,如今武人势大,我们张家可不掺活。
张平勉强挤住一张笑脸,“无妨,想来是不会有错的。呵呵,兄长不累。”
张平说完都想扇自己的嘴,谁特么是他兄长啊,老子姓张来着……
马忠一时冒失,眼见要吓跑张平,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若是让张平就这么走了,自己的一腔壮志,千般想法岂不都成了泡影。
他是胆大无忌的人,当即就有了个疯狂的想法。
既然人多不好说话,老子先把这使者劫走,给他洗个脑再说!老子就是得不到你的心,也得得到你的人!
马忠一想,脸上收起了笑容,上前一把揪住了张平的衣袖,“那可不行,尚有无数孤魂在荒野守望,他们的妻儿都在等着孙江东的犒赏!那等苦战,不亲眼见见,如何能取信于孙江东!”
“这!”张平没想到马忠竟然是个喜怒无常的角色,心中悔意大生,怎么会想到和这个家伙亲近。
当初一见这人相貌,便觉得是个薄情负义之辈。
马忠脸上仍带着恭敬的淡笑,手中却紧紧地揪着张平的衣袖就往外走。
张平急的一身是汗,他待要板起脸来发发官威,又想到眼前这个浑货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的。
一时又有些心怯。
底下的士兵都看的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百里川带着军正队在孙江东的使臣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正兴高采烈着,忽见马忠揪着使者便走。
百里川不由伸长了脖子,远远地眺望着,眼瞅着两人在几个亲兵的拥簇下绕到一处工事后不见,他这才一头雾水的看看左右,“这是要干嘛?”
张汤早就操演完了士兵在一旁闲看,他的地位在那里,当即毫无顾忌的追了过去。
马忠拽着张平眼见到了营门,忽然一阵吹锣打鼓的声音响起。迎面来了大堆的乡亲百姓,有的牵着羊,有的抱着酒,更多的是挑着米面担子的挑夫。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精精神神的。
张平一见,直如来了救星,连忙拽住马忠的胳膊。
“司马,不想竟有百姓前来****,我们不如看看再说。”
那些带头的早就认出马忠是哪个,连忙堆满笑容,迎了上来,“拜见司马大人!”
“司马治军严明,在我们钟陵秋毫无犯,我们钟陵百姓都感激的很呐。”
“是啊,钟陵百姓刚经了尤突之乱,又有山贼四下骚扰,若不是司马让人四下清扫,我们老百姓哪能过上安生日子啊。”
“司马手下的儿郎,日子过的真是苦,我们当地士绅都看不下去了,这不,我们集合送来物资若干。”
“大人,礼单在我这……”
张平一听,很是热情的过去握住一个“士绅”的手,“来来来,你给我好好讲讲。这件事,意义重大,意义重大!”
啊?那士绅一愣,这谁?
不过他本是能说会道的,当即就要按马忠之前递的话,从不拿一针一线说起。
马忠自己的冷冷的打断道,“都是骗你的。”
这话一出就有些冷场。
那些敲鼓吹喇叭的都噤若寒蝉,豪强们派来的管事也都面面相觑。张平更是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样。
马忠看了张平一样,平静的说道,“我手下这些人饭都吃不饱,手里又有刀,什么干不出来?我来这军营的第一场仗,就是看着他们屠了城。”
张平听的大汗淋漓,手足无措,“你、你!”
马忠话说到这份上,简直就是什么脸面都不顾了。
张平后面那句,“你是要造反吗?”在喉咙里咕隆了半天,竟不敢吐出一个字。
张汤这时凑到了跟前,看到这架势,很是有些惊疑不定,“大人,你这是?”
马忠回头吩咐道,“张军侯,功曹要去检视咱们的战场,你去让王厉害挑点人来,我们连夜就走。对了,让百里川跟着。钟陵……,钟陵就先托付给军侯了!”
张汤瞧出不对,连忙追问道,“司马,别是有什么误会?”
马忠笑了笑,脸上那道疤扭曲着,“当然有误会,咱们死了那么多兄弟,总得有个说法,听功曹的意思,孙江东说咱们这三县之功来路不太正呢。”
张汤顿时勃然大怒,自己手底下的儿郎死了这么多,什么叫来路不太正!
他们这些出身浪荡军的武官本身就对孙江东说不上太大的敬畏,这会儿更是对张平瞪起了眼。
张平有口难言,自己虽然说过这话,但这里面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马忠看了张汤一眼,发出鼻音,“嗯?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