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堂之上,皇上责备刑部尚书齐世武、卞永誉办事草率。
十月初一日,经再议,陈四以鸠党抢夺处斩立决,陈六等三十六人及妇女三十六人发往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
康熙爷当日就流民陈四一案召陕西、湖广、贵州三省原任督抚、礼部尚书贝和诺、刑部尚书齐世武、郭世隆、工部尚书陈诜、左都御史赵申乔等,诘问纵容滋蔓陈四等情由,下部察议。
经部议,郭世隆革职,陈诜、齐世武等各降五级留任,赵申乔降四级留任,贝和诺降一级调用。
陈四等所经过府州县官,行文该督抚查参。
流民案总算告一段落,各党派牵涉其中的人马又重新调整。
其中属太子党最为惨烈。
齐世武原任陕西巡抚,四十八年正月还被康熙爷当众夸赞,誉之为“好官”,是年七月更是由川陕总督任上升为刑部尚书。
他算是太子党中身居要位的忠臣了,如今连降五级,不费吹灰之力变成了一枚弃子。
九爷跟媳妇儿啧啧感叹,暗道四爷手段就是高明。
“他如今帮朝廷要债,故此无论是户部还是内务府,只要银子的进出都得由他过目,齐世武虽是由流民案牵扯出来,可若没四爷将对不上账目的银子汇报给皇上,直接曝l光了陈诜、齐世武等人受贿的事实,怕他们也不至于连降五级这么惨。”
“这得多少年才能爬上来啊……”太子党的人倒下了,九爷幸灾乐祸的很,翘着二郎腿抖啊抖,悠闲又嘚瑟的看着媳妇儿“怕这其中艰辛,只有你阿玛最清楚了!”
董鄂瑾瞥了他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哪有你这样的,得意还带讽刺老丈人的!你这张嘴啊,也就我能忍你了。”
九爷笑得美滋滋儿的,她这般宠溺的样子向来只会让他顺杆儿往上爬“那可不一定,爷这般俊朗,有权又有钱,不知多少姑娘要扑上来呢,冲着爷这些外在条件,她们也得忍着!定还个个都比你酌情小意、体贴入微、温柔如水……”
董鄂瑾嗔他一眼,刚要说“你去找那些可人儿好了”,却不料,她儿子率先开口了
“阿玛,你皮不痒吗?”
小弘晸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搔着他的手臂玩儿,水汪汪的萌眼认真的看着他,稚嫩的嗓音格外清晰。
“你…!”九爷得意之色瞬间转黑,怒瞪驳他面子的小崽子。
可小家伙的神情是那般纯挚无辜。
九爷咬牙,挥挥手“去去去,一边儿凉快去!”
小弘晸莫名其妙就被阿玛说了,不高兴的“哼”了声,把狗尾巴草扔他身上,撅着小屁股爬起身来,傲娇的挺着小肚子走人了。
屋内众人瞧着这父子俩,具都低头闷笑。
九爷倒吊着眉毛,牙根儿痒痒“嘿,你还有脾气了你?”
这儿子,天生跟他作对!
偏头见媳妇儿竟然还笑,忍不住道“看看,都是你惯的!”
这锅董鄂瑾可不背。
“小晸可没不败被你宠得厉害,再说他这脾气是惯得还是遗传,那得问问额娘……”
说罢,董鄂瑾施施然起身走了。
徒留九爷在后面直瞪眼。
“这一个两个的……”
苏有才抿唇,绷着笑。
心想这一个两个的还不都是您自个儿惯出来的?
……
在太子党大部分刚下台的这个档口,三爷胤祉又活跃了起来。
之前随着张英、王士祯等编的大型类书《渊鉴类函》已经编成,意义深远,检索唐宋以至明嘉靖时的典故、辞藻,使用极为方便。
皇上看后,龙颜大悦,便又命他编纂《字典》,即日后的《康熙字典》。
董鄂瑾悠悠的想着,三爷因专注学术,到底少参与了夺嫡不少,就算最后落魄得去守皇陵,好歹也是尽孝。九爷呢?他总不能一直跟着八爷党跑吧……
得想想法子赶紧让他靠近四爷。
……
欠款官员实在太多,百姓们更是因贪官毫无节制的搜刮民脂民膏,发动反富户屯粮起义。
康熙五十年四月,福建发生灾荒,许多农民缺粮。当地富裕大户,受到地方官指示,乘机屯积米粮,不顾百姓死活,企图获取暴利。
泉州府永春、德化两县联界地方人民,忍无可忍,发动起义,反对富户屯粮。他们首先张贴揭帖,指出如果各处富户,不将屯积米石粜卖,就必定要遭到抢夺。随后,愤怒的人民组织起来,开始只有几百人,很快就发展到数千人。起义的人民抢夺富户屯积的粮米,并竖旗放炮,拒敌官兵。
康熙爷得知消息后,谕示大学士等人“起事百姓原非盗贼,只因年岁欠收乏食,富户又将米粮屯积,乃不得已而行之。”
可既便如此,政府还是派军队前往镇压。
闽浙总督范时崇檄行汀州镇、漳州镇两总兵官,调延平协游击杨英,从仙游县进兵,同安营游击晋赋,从安溪县进兵;调漳州城守营游击林发,西路入剿;又调汀州镇标游击杨润,把守永定县。
起义的农民见清朝官兵四面合围,便躲入太湖岩地方,后又聚众和清军拼杀。经过后洋及叶板两地激战后,起义农民损失较大,一百四十五人被官兵俘获,张振、王富、苏标等领导人先后被擒。
但起义农民并未因此停止斗争。
起义的主要领导者陈五显机智地躲过了清军的搜捕,隐藏到大山深处。
执行清缴任务的范时崇只得采用剿抚并用的策略,派人带领牌照,到深山进行招抚,答应免除死罪,陈五显等二十一人这才归降政府。
经由此事,洞悉百姓疾苦,康熙爷便普免天下钱粮,直隶、奉天、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九省地丁钱粮,察明全免。
朝廷又开支一大项,国库又缺少大部分银子。
九爷回府后,跟媳妇儿学了下四爷那张阴沉沉的黑脸,笑得开怀。
“爷跟你说,雍亲王当时的神色郁猝难当!他这边为朝廷省着银子,那边皇阿玛却败着银子,哈哈哈,你是没见着他当时那张脸气成什么样儿了!尤其那帮老油条的债哪儿是那么好要的啊!他费心费力,好不容易要回来了些,皇阿玛几句话的功夫又都出去了……嗨,其实都是国库的银子,朝廷的银子,又不进他自己账,他也没想着贪,你说他那么劳心劳力的干嘛?”
九爷说起别人来,一向都是头头是道的很,甭管是对是错,先占了口头上的便宜,把对方损痛快了再说。
可当媳妇儿问起他来,他就语滞了。
“那你呢?如果是皇上派你去要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的钱,你可会放他们一马?”
“这……”九爷终还是背不了良心,一拍大腿,说了实话“爷岂会容他们?!八爷党的,欠的钱实在还不上的,爷给填上!其他那些奸佞小人,吃了多少银子都给爷吐出来!三日之内还不上钱的,爷有的是法子治他们,就算是使用强横手段,也得把欠朝廷的银子给补齐了!”
董鄂瑾当即给他竖起大拇哥“我家爷就是厉害!”
九爷得意之至,“那是!总算瞧见我比四爷有能耐多了吧?他也就看着一张阴沉沉的阎王脸,实则办事儿太面,太没效率!”
“爷说的是……”董鄂瑾笑容温柔,也不啰嗦了,直接表意道“爷有如此手腕,这差事极不好办,尤其很多年迈清贫了一辈子重臣的银子还不能直接要……皇上之前也说了,这未必都是臣子的错,尤其是江南那边的曹大人……若你能帮就暗中帮一把,皇上定会对你刮目相看,没准儿还会当朝感谢你。”
她得赶紧戳着九爷帮四爷啊,现下大清朝一连发生这么多事儿,又好不容易抓着这么个契机,等到二废太子以后,一切就已成定局了,还有他什么事儿啊!
不趁现在在四爷面前刷刷存在感,向四爷示好,等太子被废,康熙爷时日不多,四爷直接登基了,他就等着被关大狱挨鞭子吧!
虽然这话是夸他的,但九爷一瞧媳妇儿这么温柔解意的神情,脑子里就响警钟了。
凤眸转了转,“哼!”了声,随即斜眼看她,以一种“爷早就看透你了”的眼神,吃醋道“什么皇上对爷刮目相看,还会谢爷!我看你就是想让爷帮四爷吧!这又不是爷的差事!爷不管!!”
别想让爷入套!!
居然还费尽心力的饶这么大的弯子忽悠爷,可恶!
哼。
九爷很不爽“从前爷追债的时候,你还担忧不已,劝爷这种事儿以后少沾呢,怎么如今四爷管这事儿,你就迫不及待的推爷出去蹚浑水了?!”
果然心里还是存着那个狗崽子!!
九爷愤愤不已,俊脸一片心碎“亏你嫁爷这么许久,爷一直掏心掏肺的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你,每一分每一秒的宠爱你……甚至对不败我都没对你这么用心这么好!!”
“你真真是……”九爷捂脸,悲痛万分的样子,落魄挫败的低下头去,极具压抑的控诉“枉费爷对你一往情深!!”
董鄂瑾伸出食指,轻轻戳戳他“行了,别演了,又没逼你,哪儿那么夸张。”
我要是对你不好,犯得着这么费尽心力的为你筹谋吗?
九爷别扭的不理她,仍低着头,不高兴的低吼“你利用爷!”
董鄂瑾“……”
还不是为了你!
可事儿又不能跟他明说,只得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
“你刚才也说了,咱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动不动就吃醋呢?”
九爷猛地抬头,一双眼睛猩红如小兽,愤愤控诉“还不是你不省心!”
让爷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他娘的……
“我也不可能喜欢四爷这样儿的啊……”董鄂瑾柔声哄着他“你看,他天天冷着脸,没你这么活泼,我跟他在一起多无聊啊!而且他跟个闷罐儿似的也不开朗,哪儿有跟你在一起有意思啊!最重要的是他还不幽默,跟他在一起,沉闷得有如坐牢,我又不是脑子坏了,为什么要选择他啊!”
九爷双臂环胸,冷哼一声。
董鄂瑾微微偏头,瞧见他紧绷着唇,嘴角却微微上扬。
傲娇货。
半响,又听他极有姿态的问了句“那爷呢?”
董鄂瑾强忍住胸中的笑意,眸光温柔含笑“你呀,那优点可多了!”
“嗯哼~”
“首先,英俊潇洒!”
“嗯~”
“其次,矜贵多金!”
“嗯~”
“有责任感!”
“嗯~”
“温柔体贴!”
“嗯~”
“性格好!”
“嗯~”
“顾家!”
“嗯~”
“会带孩子!”
“嗯~”
董鄂瑾“……”
都说了七个了,瞧这货怡然自得坐等她花式夸的悠闲神情……
瞧把他给嘚瑟的。
这翘着二郎腿大爷瘫的姿态简直太欠抽了。
董鄂大佬忍不了了。
猛地推了下他的躺椅。
你给老娘清醒点儿!!
九爷仰躺在那儿,骤然一震,一个激灵差点儿扑前边吃口草。
院子里的奴才们具都轻笑不已。
九爷轻咳一声,尴尬的拾掇好自己,而后见好就收的给媳妇儿台阶。
“那个,你说的那个事儿,爷会考虑考虑的……”
凭他以往的经验,这台阶不给,等会儿居高下不来,晚上捶墙挠门的绝对是他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
……
人年岁大了,总会对生命的消亡感慨万千。
处理政务的愈加力不从心,再加上儿子们暗中你争我夺的糟心,让康熙爷越发的疲惫。
对元老张玉书的逝世更是心痛至极。
忍不住在朝堂上几番褒扬他曾经的功绩“张玉书居官五十年间,曾奉命视察河工,澄清了靳辅治河十余年的功过,更是审理了浙江巡抚金鋐捏造虚款及藩司李之粹迎合附会案,使贪官污吏受到查处。他跟随朕南巡,对治理黄河多次提出有价值的建议,跟随朕从征噶尔丹,预参帷幄之议,对最终打败噶尔丹做出了贡献!”
也正因为如此,对这样一位忠心耿耿又为官清廉能力俱佳的好官,他才久久不能平息。
生命无常啊……
群臣们日日高呼“万岁”,但他心里清楚,怕是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