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玥觉得自己被曲森和周莉两个给“踢”了，终于收起了理智、知性的一面。
    曲森这才觉得她看起来正常了一些，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说起话来跟个五六十岁的学者似地。这不是涵养好，完全是“未老先衰”嘛。
    “我说大姐，真不是敷衍你。李莹那时候在大家面前基本还算正常，只是时不时的会走神儿，再就是人沉默了一些。至于晚上噩梦、痉挛什么的我是真不知道。
    她被送到心理诊疗中心那天，我才听周莉跟我说了几句。”
    高玥也就是抱怨了一下，曲森提了个话头儿后，便开始详细的追问李莹当时日常中的异常表现。问的非常细致，曲森愣是在她的提示下，总结出了李莹心理问题逐渐加重的轨迹。
    把曲森知道的情况都掏空之后，高玥满意的把记录本翻了一页，依然摆出要记录的样子，看了看曲森说：“行，李莹的事咱们先到这里。接下来说说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曲森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嗯。”高玥点了点头：“你以为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是真的受周莉的委托，来对你做一次心理评估。”
    “我？评估？心理？”曲森一副你有没有搞错的表情。
    “是的，周莉其实一直非常担心你，但又怕你本来没什么事，她一提反倒勾起了你一些不好的回忆。我打听李莹的情况时，她拜托我帮忙确认一下你到底怎么样。”
    曲森坐在椅子上大概死机了两秒钟，有些哭笑不得的说：“我还琢磨着测试组那面还在等严冬期到来，现在并不是很忙，周莉不会没空跟你聊李莹的事儿啊。感情你刚才是借着话题观察我的状况啊。”
    “知道的还挺多。”这次轮到高玥有些意外了。
    “李莹当时挺严重的，去康复中心住了一段时间就差不多恢复了。我当时挺好奇，就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对你们那些诊疗手段多少有一些了解。”
    “李莹恢复的不错，和她本身神经韧性比较强有很大关系。”高玥解释了一句。
    “就是说她心大呗。”曲森呵呵直笑。
    “嗯，其实也可以这么说，很多时候，心大其实是一件好事。”高玥一点儿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很认真的解释。
    “那说说吧，刚才这一阵，对我的观察有什么结果。”曲森放开李莹的问题，有些考校的问。
    “你这个人……”高玥先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开口：“你的自控能力很强，这是个有优点，但对于我们心理医生来说，最麻烦的病人也是你种类型的。”
    “自控能力强，让你们很难通过一些小细节，判断我真实的内心反应。”曲森很得意的说。
    “看来你真的没少看心理学方面的资料。”高玥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曲森的说法，然后微皱着眉头问：“你为什么一直试图用语言和表情激我，或者说我心态表现的越是平稳，你就越想打破它？”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曲森挑了下眉毛。
    “就因为我当时说你是玩儿飞机的？”高玥瞬间反应了过来。
    “是啊，咱们刚一见面，你就琢磨着我的性格特点。难道我就不能打破你现在极具专业性的外壳，看看你真实性情？”
    “男人怎么能这么小气？”
    “这不是小气，你可以理解为学术探讨。”曲森学着高玥的之前的样子，一脸认真的说。
    “好啊，那请教一下，您的学术研究进行的怎么样了？”高玥一副想笑的样子。
    曲森怂了下肩膀，厚着脸皮说：“鄙人理论基础还是单薄了一些，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行吧，那你继续努力，咱还是继续聊你的问题吧。”高玥猛然发现，两人聊天的主导权不知不觉的已经发生了转移，马上做出纠正行为。
    “我没事儿，吃得饱睡得香，你今天要是不提，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曲森大大咧咧的说。
    “周莉跟我说的情况，可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高玥很认真的说。
    曲森摇了摇头：“其实可能是周莉误会了，我在火车上的表现，并不是因为开枪造成的，而是因为参加了武警的追悼会。”
    “追悼会？”
    “嗯。”曲森说到追悼会时，脸上故意拿捏出来的各种表情便消失了，语气有些低沉的说：“丰田车开枪的时候司机姜超在我的左面，赫章忠站在我的右面。一串枪响过后，两人都中弹了。
    姜超胸口中了一枪，他第一时间并没有用手去捂伤口，而是双手死死的扣着方向盘把停下了。
    赫章忠就倒在我的脚边，当时我脑子已经懵了，他什么时候倒下的我都不知道。
    看见他的时候，他脖子正在往外喷血，人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看着我，嘴唇在动着。我知道他想对我说：‘别管我，追！’”
    曲森说话时，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再次在脑子里重温了当时的场景后，用力甩了甩头，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后，看向高玥说：“我哭，是因为自责，不是因为开枪杀人。
    那几个间谍也就是投降的快，不然我会把他们全都突突了，绝对一点儿心理阴影都不会有。”
    “你没事儿，运气很好。”高玥说了一句。
    “演习发的头盔靠谱。”曲森的表情活泛了一些，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不是有头盔挡着，我脑浆子早洒一车了。”
    高玥想说一些鼓励和振奋人心的话，不过觉得曲森的性格，对语言上的激励基本免疫，说的多了反而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便换了个思路。
    “你这人逻辑思维很强，虽然大多数时候是件好事，但也不尽然。”见成功吸引了曲森的注意力，便解释：“当你内心迷茫的时候，你的逻辑能力会不自觉的用到自己身上。
    所以你对自己情绪以及心态的解读，很可能是潜意识里的一种自我安慰式的完善逻辑。
    然而心理问题是不会自行消失的，即使你暂时通过自我安慰的方式进行排解，但问题依然存在。等压抑太久，或者受到外界影响爆发出来的时候，是非常危险的。”
    “喂，我怎么觉得你非得让我有事儿才开心啊？”曲森表情管理功能再次上线，拿捏出一副愤愤的模样。
    “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周莉，当然要彻底的鉴定一下你的真实心理状态。”高玥学着曲森的样子，故意让自己的表情丰富了起来。
    佯装思考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你这人心理防卫意识太强，简单的询问很难达到效果。有时间吧，有时间到我的诊室去咱再继续。”
    “用不用我自备怀表？”曲森作怪的问。
    “用不着，人到就行。”高玥说了一句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在曲森起身送她的时候，指着带来的提包：“别忘了给我哥带过去啊。”
    “放心吧。”曲森应了一声后，一直把高玥送出了装备处大院儿。
    孙淼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身上的外伤虽然好的七七八八了，但多处骨折伤可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恢复的。
    连值了几个夜班儿，虽然嘴上说没事儿，可谁都能看出来他是在硬挺着。曲森作为组长，这时候就必须要站出来了，晚上临接班的时候，直接让人把他弄回屋休息和冯艳辉一起到高胜那接班儿。
    高胜其实也同样是在硬挺着，换谁在狭小的车里呆了一个多礼拜，吃不好睡不好的也受不了。看到曲森又来了，把视线从监视器上移开，有气无力的抬了一下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差不多得了，再熬当心爆血管儿。”曲森把高玥交给他的拎包扔给他。
    “什么东西？”高胜问话的时候，拉开了拎包的拉链。
    “你宝贝妹妹让我告诉你，再不回家，就不用回了。这是第一批，明儿还不回去，就把家里你的东西都给你送过来。”曲森开了句玩笑。
    “嘿，拉倒吧，我老妹儿贤良淑德的，不可能！”高胜一南方人，总愿意学东北口音，说起话来听着非常搞笑。
    赞美了一句高玥后，直接在车里换起了衣服。
    曲森发现车里又多了一台笔记本，上面开着两个视频播放窗口，奇怪的问：“你这干嘛呢？”
    高胜边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包里，边说：“我把吴恩泰和林海珍的监控视频按时间轴同步放映，看能不能比对出什么来。”
    “够呛，我回去琢磨了一下，觉得他俩肯定有配合的小弟。所以这么盯着用处不大。”曲森连着按下了两个播放器的播放键，看着对比录像。
    “就算是小弟在外面办事儿，也得向主子汇报啊。”高胜把拎包塞到椅子下面，皱着眉头说了一句，然后和曲森一起看视频。
    视频的录制时间是林海珍使用卫星电话向联系人汇报吴恩泰动向的那天。
    吴恩泰全天都在家里待着没有出门，除了看电视、玩电脑就是睡大觉。基本没有离开监控范围。
    林海珍打电话之前非常忙碌，一早到了公司开始，就没离开过办公室。除了打电话联系业务，就是处理手下送来的各种文件。
    办公室里有拾音设备，林海珍头顶天花板缝隙里有微型摄像头。他所有的交谈和接看的文件，全都在侦查视线当中，基本可以确定没有任何疑点。